《四贞纪》喜小乐

31、初吻

　　“汤玛法，朕来看你了！”小溪的尽头原来是一口深潭，溪水便是由坡上的瀑布留入深潭，再由深潭汇成小溪，一幢外形精巧可爱的小木屋恰恰座在深潭一侧，还未进门福临就大声叫人：“玛法，你在吗？”
　　我食指放在唇边，示意福临不要出声。原来那声音不是溪水混着瀑布的声音，果然有人在弹奏乐器，音调婉转悠扬，好似玉石相击，又如溪过鹅卵，更像泉滴深潭，无比清越。福临拍了一下脑袋：“原来他在啊，走，随我进来！”
　　小屋内部装饰完全是西洋风格，偶尔几件木石屏风或是古玩也显得和谐一致，并不觉得突兀。跨过一扇浮雕花门，便进入内室了。一个褐色卷发及肩的老者正背着身子，手指灵巧的敲击琴键，身体随着琴声时而仰俯，原来他在弹钢琴，原来钢琴也能发出这样美妙的声音。
　　“玛法，朕来了！朕猜着你就在这里！”福临真的就像一个很久没见爷爷的小孩子一样兴奋激动，汤若望专心于乐曲之中，并没料想福临会这时候来，回头便是一惊。
　　“不知圣驾降临，有失远迎，求吾皇恕罪。”汤若望能用流利的汉语说一整套礼仪规矩。
　　“玛法，朕不是免你跪拜了吗？”福临躬身扶住汤若望，汤若望碧绿清澈的眼睛满含慈爱：“皇上，近来好吗？”福临并不答话，把我拉到跟前：“玛法，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贞儿，孔四贞！”汤若望眼光明睿，尽现长者风度：“老臣早闻格格芳名，今日真是幸会了！”我带笑服了服身子算是回礼，他接着说：“臣早些年有幸见过孔将军一次，孔将军虽谈吐不凡，只是老臣万万没有想到武王生出的女儿也能如此伶俐！”福临满脸放光，炫耀着说：“玛法不知道，她虽生的娇弱，骑射工夫可是一流，朕都险些失手败阵呢！”我脸上顿时飞起一片红晕，他夸我，这还是第一次。汤若望用着他特有的慈爱目光看我半饷，叹了口气，沉吟道：“孔将军若能在世，也能看看他的女儿是何等让人骄傲。为了国家而牺牲的勇士，上帝一定会保佑他！”说着，他仰面朝天，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大家都沉默下来。

　　汤若望打破沉默，继续温和的问：“皇太后也安好吗？”福临迟疑了一下：“其实，并不好。”气氛奇怪起来，我抽身离开，刚走至门口月台时候，听到汤若望磁性饱满的声音：“是因为多尔衮吗？”我方才恍悟，福临原来是来解心结来了。汤若望不愧是个让人信任的人。
　　绕着小溪走着，趁着残暮，爬上一个小山坡。采了把嫩粉桃花，时而吹下飞过眼前的柳絮，好时节，怎能轻舍。不远处槐树林苍琅琅绿茵一片，点缀着成串的雪白雪白的洋槐花，还未走近，早已香溢四方。我只能扔下桃花，赶去采摘新鲜槐花，槐花时节很短，错过了就是一年。我自幼喜欢吃蒸槐花，决意多采摘些个，晚上做给他们吃。我定是过分贪心，袍子早就盛不下了，索性把袍子一抖，槐花雪花般的落在茸茸青草地上。清风掠过，又是一阵别样的香稷馨香，我迫不及待走进槐树林子，才发现树间间种着的竟是香椿树，浅紫色的香椿叶子初闻没有味道，只要指尖轻轻一捻，香味儿就扑鼻而来。跑去小膳房，吩咐厨子去山坡上把我才将摘下的新鲜槐花和香椿叶子都捡回来。我就地取材，饶有兴趣的在小膳房捣鼓出来两道菜：粉蒸槐花和香椿竹笋。厨子也采了新鲜百合和山药，配以芡实，薏米仁，白扁豆，青莲肉，桂圆和红枣熬成一锅八宝粥。我暗自得意，别说洋人汤若望，即便是福临也是没有吃过这等民间美味的！
　　晚间，侍女们在溪边摆上宴桌，我们三人分坐下来。按照我的吩咐，桌上仅摆了我亲自下厨的两盘菜肴，侍女给我们各盛一碗八宝粥。我也不吃，托着下巴满心窃喜的望着福临狼吞虎咽的吃相，汤若望也是赞不绝口。
　　“奴才就没见过咱们万岁爷吃的这么香过！”一直站在福临身边的小太监适时说了一句话。
　　“噢？你何时见过我？”福临用力咽了咽，放下碗筷，乐呵呵的问那小太监。
　　“万岁爷一年才来一次南台，哪能记得奴才，往日都是吴公公近身侍驾，也轮不到奴才啊！”这小太监还会溜须拍马，倒是听着没有那么腻歪，还怪好玩的。
　　“真格的，贞儿这手艺我也是第一次吃到，果真好吃！”福临跟汤若望说着，我在一旁做大爷状美美接收称赞，福临虽转向我，仍然在跟汤若望说话，狡黠地瞟了我一眼：“就是不知道回宫了，还能不能吃上她做的菜！”我慌忙低头扒了几口粥。

　　四月里，天已温热，再睡行帐实在觉得闷燥难耐。南台只有一座殿阁，福临执意让我睡在他床上，自己则睡在寝殿外殿的长炕上。摒去了身边一切侍从，我也和衣假寐。大约等了半个时辰，料想福临也该安稳睡去，我才轻蹑罗鞋走进隔壁西间儿里。西间儿是浴室间，今天骑马射箭浑身汗盈盈的不泡个澡着实睡不着。这个屋子常年都是蒸气腾腾的，当中间儿摆着一个半人高的大木桶，溪水烧开后就直接倒进去，侍女会时时换水，所以桶里的水多半都是烫手的。我轻手闭了门，迅速退去衣衫，管不了如何烧手，赶紧跳进浴桶。轻轻吹着水面漂浮的芙蓉花心，指望能把浴水吹凉，无非是多点心理安慰，肯定是不奏效的。再小心，手臂触及水面撩起水花还是会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怕吵醒福临，就静静泡了一会儿，就赶着出浴了。
　　躺在床上，轻覆锦被，稍一阖眼，便能闻到他身上独有的馥郁熏香，锦被上，抱枕上就连帐幔上全都是。他一年前睡过的床上怎么可能还有他的味道？可是这个恼人的气息就是挥之不去。闭上眼就是下午坡谷里看见的玫瑰色的天还有他捉弄我时不怀好意的坏笑。我翻身下床，随意梳了两股辫子垂在胸前，披了件褂襕只身出了门。
　　坐在溪边，脱了鞋子，脚面触到溪水时候还有些凉凉的，不过马上便喜欢上了。早蝉聒噪，噪得我心烦意乱。再看画梁上飞紫燕，对对衔泥，飞来又去，我竟看得入神。溪中蹦起一只红鱼，落水时清零响声才让我缓过神来。趁着满月，我低头照进溪水，方发现又是满脸通红。风掀襕袂时，我看见溪水中出现一束桃花，抬头一看，果然，一束晶莹剔透还闪烁盈亮露珠的桃花出现在面前。执花人眼睛明亮灼人，舒展着最舒服的微笑，我迷惑了双眼，只能举眸凝视这个树一样的男人。
　　“怎么还没睡？”我接过桃花，他顺势坐在我身边。
　　“皇上不是也没睡？”我含笑侧眸看他。
　　“睡不着。”他乌黑的眸子里蕴藏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迷离。我顿时明悟：“皇上，大海能够广纳百川、山石，您知道为什么吗？”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接着说：“因为只有包容了，才不会受到伤害。”
　　“我从没对人提起，他如何对我都是过去，只是他跟额娘……我永远没法原谅。爱情不是这样的，爱是长相守，他们都是背叛爱情的人。”我果然没有猜错，只是他也不懂，有些背叛是被迫的，是命运带来的悲剧。“可是……”我的话被他火热的唇毫不留情的堵在心里。我惊讶的睁大眼睛，他略厚双唇传递来的一阵阵暖意，让我身体瞬间酥软，心跳野火燎原般奔涌不息，桃花顺着溪水绵延而去。我的初吻竟是这样慌乱不堪的在我好不知情的情况下送出去的，多少年之后回忆起来，仍然能清楚的记得福临温软双唇给我带来的无限甜蜜，甜蜜。
　　他拥着我的肩，右手随意把玩着我的发梢，轻声说：“有些事情可能永远都释怀不了。答应我，跟我站在一起，永世别分开。”
　　丝绒般的天空上，星子安稳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心里觉得好踏实。

作者有话说

　　国内的孩子们考完试的寒假愉快，正在奋斗的好好加油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