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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结何解 ...

  •   纯阳宫终年覆雪。洛风手持长剑,笔直地站在太极广场上,待李忘生点头,长剑如游龙出渊,在虚空中划出三道剑光。
      李忘生淡笑颔首,洛风的太虚剑意使得越来越炉火纯青,虽无他的师父谢云流使出的那般灵巧多变,却多了一份稳重与纯粹。
      “今日便到这里吧。”李忘生并指接下洛风一剑,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洛风手腕。洛风手中长剑脱手,落入了李忘生手中。
      李忘生把长剑递给洛风,洛风恭敬接过,归剑入鞘。上官博玉笑呵呵地迎了上来,刚要开口,却卓凤鸣被大步流星地挡在了面前。卓凤鸣神色不郁,他的道袍上沾着风雪,显然是刚从山下而回。
      “师兄,出事了!”卓凤鸣焦急地道。
      李忘生拂尘一扬,拂开了眼前的雪幕,淡淡地道:“如今江湖,何从安稳过,说罢,发生何事?”
      自从谢云流一事后,整个纯阳宫内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整天乐呵呵的上官博玉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虽然还是那个随和的灵虚子,但纯阳宫的弟子们发现上官博玉偶尔会对着大师伯谢云流的居所方向长长叹息,有时还会在太极广场上一脸悲悯地看洛风带着静虚一脉的弟子练剑。而李忘生虽不想上官博玉那般,但是他每每见到洛风,眼中也会流露出一丝不舍。对于江湖上发生的事情,李忘生也开始留心关注,有纯阳宫弟子说,二师伯是在打听大师伯的消息。至于是不是,也只有李忘生自己知晓。
      卓凤鸣看了一眼站在李忘生身边的洛风,而后道:“明教四大法王要联手闯山,如今至山脚!”
      “什么?!”上官博玉一怔。自从陆危楼擒得温王李重茂,明教在江湖之中名望日益高涨。明教教主陆危楼一心要让明教屹立于中原武林,甚至放出话来,要与纯阳宫、少林寺及天策府比肩,十年过去,明教隐隐有凌驾于中原诸派之势,四处挑战中原门派,几年前那一次陆危楼独闯纯阳宫,虽未全身而退,但在纯阳诸子围攻之下还能逼进纯阳真人顿悟之地纯阳宫,并在纯阳宫前的丹炉上刻下四字,已名传武林。“明教也欺人太甚!”上官博玉恨声道。
      李忘生看着身边年近弱冠的师侄,见他神色紧绷,知洛风这些年来对陆危楼的记恨并未消散。他长叹一声,对上官博玉、卓凤鸣与洛风道:“他们此番来,无非是想挑战几年前陆危楼并未破解的星野剑阵。如今剑阵即成,就让他们来闯一闯罢。”

      开元五年,明教四大法王以龙王为首联手攻上纯阳,闯出纯阳号称不破的星野剑阵,明教声势更盛。
      开元十一年,明教教主陆危楼独闯嵩山少林,挑战少林方丈渡如,千招之内击败渡如,明教锋芒无人可敌。

      洛风站在纯阳宫前的丹炉下,仰头望着丹炉上的四个字,攥紧了手中的长剑。那一日纯阳星野剑阵护阵诸子拼尽全力,不惜战至内息耗损,也无法敌过明教四大法王。作为最为年轻的护阵之人,洛风被明教龙王选作了攻破之口,就算师叔们全力护救,洛风也在百招之内败下阵来。阵眼被破其一,星野剑阵不再稳固,其后护阵的纯阳诸子一一被击败,洛风驻剑跪地,满心不甘。如果守阵之人换成了谢云流,明教四大法王又怎会如此轻易破解星野剑阵?洛风伸手触摸丹炉上谢云流诀别纯阳真人时划下的那道剑痕,他好似能感受到当日谢云流刻下剑痕时的怨愤与不忍。洛风想起那一日他终于寻到了师父的踪迹,却在追逐到东海之滨时,看见师父转过头来,赤红的眼眸慑人心魄。洛风被谢云流的眼神唬住,他怔怔地站在岸边,看着那一尾小舟飘然远去,从此中原再无纯阳静虚子谢云流,只剩下——剑魔谢云流。

      开元二十三年,纯阳宫吕洞宾二弟子李忘生接任纯阳掌门。
      同一年,丐帮与唐门为扼制明教坐大,联手于枫华谷埋下伏击欲偷袭明教,谁知却被内奸出卖,两派反被明教重创。枫华谷内尸横累累,每一寸泥土都被鲜血染红,枫华谷内的每一片树叶都沾染了两派弟子的鲜血。从此,明教在中原如日中天。

      陆危楼望着跪倒在阶前的一众明教子弟,锐利的眼眸里没有太多喜悦。他撩衣而起,跪在阶前的明教弟子立刻分出一条道来,陆危楼一脚刚落于阶下,血眼龙王萧沙立刻站起身来,与陆危楼面对面而立。
      “龙王还有事?”陆危楼负手而立,看着面前须发皆张的血眼龙王。
      萧沙嘿嘿地低笑一声:“教主与唐皇交情匪浅,前日我等提议,不知教主意下如何?”
      陆危楼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萧沙身边跪着的几位明教法王,见他们皆抬头望着自己,陆危楼越过萧沙身侧,直至走到大殿门口,才对萧沙道:“不妥。”
      两个字回荡在空旷的殿内,萧沙的眼角划过一抹阴狠,他缓缓地转过身,望着逐渐出大殿,步入阳光下的黑衣男人,随后向跪在地上的几位法王使了个眼色。

      开元二十七年,天策府探知明教欲进宫逼谏玄宗立明教为国教,玄宗震怒,下令天策府歼灭明教。三月二十五日夜,天策府联合少林等门派,于大光明寺出击在明教聚会的教主及法王,仅明教教主陆危楼及血眼龙王萧沙脱困,后血眼龙王萧沙被少林高僧擒获。此事之后,陆危楼心知无法再在中原武林立足,遂率教众大举西迁,临行前,陆危楼再上纯阳宫。

      洛风站在长长的石阶尽头,看着风雪中的黑衣男人,一步一步地迈上石阶,昂首向着他走来。
      洛风手中的剑藏在剑鞘中发出沉鸣。待陆危楼走至最后一级石阶,洛风手中长剑铿然出鞘,剑锋指在了陆危楼胸口。
      “陆教主智计无双,可曾会算到今日?”洛风已将至而立之年,他的双眼里早已褪去了生涩与稚嫩。
      陆危楼对上洛风漆黑的瞳仁,觉得这个面前这个青年道士的眼里藏着巨大的波澜。陆危楼嘴角压了一抹浅笑,他曲起一根手指,在洛风的剑刃上轻轻一弹,长剑落在了陆危楼手中,陆危楼将剑送入了洛风手中握着的剑鞘中。
      “陆某并未算什么,陆某只是顺势而为罢了。”陆危楼跨上最后一级石阶,他比洛风高半个头,他挺直了身,眼角下拉看了一眼洛风,笑微微地道,“谢兄有你这样一位弟子,是他的福气。”
      “师父曾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不幸。”洛风对着雪幕中渐渐隐去的背影道。

      开元二十七年,离开中原近三十年的剑魔谢云流重回中原,并在第四次名剑大会上力压群雄,夺得宝剑“残雪”。

      洛风捡起地上的木剑,揉了揉小弟子的脑袋。小弟子拼命忍着眼泪,接过洛风递来的木剑,一头扑进了洛风怀里,小声地抽泣。洛风心被小弟子的哭声搅得一阵一阵地疼。他一边哄着小弟子,一边看着走下石阶的五师叔祁进,长长地叹了口气。
      上官博玉黑着一张脸瞪着从石阶上走下来的祁进,这位小师弟入门最晚,却对大师兄谢云流抱有很深的恨意。一个连面都未见过的人,能让祁进恨成这样,上官博玉心中无解。反观四师妹于睿,同样没有见过大师兄谢云流,于睿却对大师兄谢云流充满了期待。
      东瀛剑魔谢云流于名剑大会上夺得宝剑“残雪”的消息很快便传至了纯阳宫,洛风跟李忘生说要下山去找师父回来,李忘生见洛风心意坚决,遂允了洛风请求。
      就在洛风下山后的第三日黄昏,守在山门前的祁进持剑怒气冲冲地奔至纯阳宫前,剑锋指向一位眉目锐利,须发皆白的剑者。祁进没有见过弑师叛教的谢云流,却见过谢云流手中的那柄剑——残雪。
      残雪剑上光华流动,谢云流振衣而动,卷起满天飞雪直击向持剑而来的祁进。祁进挽出的剑华被谢云流一招打散,追逐祁进而来的纯阳三子一把拦下祁进,他们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谢云流伸手在丹炉上“汝道何辜”四字上轻轻一划,卸去了落在丹炉上近三十年的字迹。
      “大师兄……”于睿隔着雪幕喃喃地唤了一声。
      背对着诸人的谢云流听见了于睿的声音,缓缓转过了身,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迹,只是眉角还如年轻时那般飞扬,但他的眼神不再有任何的感情,他的目光冰冷地在对面的师弟妹们身上扫了一眼,而后拂袖转身,与迎面而来的李忘生隔空对击一掌后,两人无话,错身而过。
      与当年离开时一样,谢云流折身踏出纯阳宫旁的云梯,沐雪远去,不留一句与纯阳众人的话。

      开元二十八年,谢云流成立刀宗。
      那一年,谢云流去了一趟西域明教。
      映月湖中落了一轮皓月,谢云流掬水洗剑,湖水冰凉彻骨,谢云流浑然不觉。他在月光下静静地洗着剑,他洗的不是残雪剑,而是一柄古拙的断剑。就算过了三十年,谢云流依然能闻出剑身上残留的血腥味。
      谢云流洗着剑,等着一个人来。
      皓月升至中天的时候,一身黑衣的陆危楼负月而来。他的腰间那枚龙形佩在月光照耀下显出淡淡的光芒,谢云流看了一眼那枚龙形佩,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凤形佩。
      陆危楼蹙眉,这枚凤形佩他记得三十年前在围杀谢云流的那一刻就落入了泥水中。
      “一年前我在山崖上挖出来的。”谢云流摩挲着那枚凤形佩,一手拿着断剑,将剑对向了陆危楼。
      陆危楼与谢云流隔了几步远,他看着月光下须发皆白的剑客,点了点头:“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谢云流将凤形佩抛给陆危楼,“我回来复仇。”他说得淡淡地,但是陆危楼却听出谢云流的话里带着惊涛骇浪。
      武林从来不曾平静过,陆危楼觉得时机已到。
      “嗯。”陆危楼取下腰间的龙形佩,将凤形佩与龙形佩合二为一,然后扔到了映月湖里。
      与此同时,谢云流手中断剑击向陆危楼,陆危楼抬掌而攻。明教映月湖边,两大高手之战开始。

      天宝四年,陆危楼决议徐图明教重返中原之事。

      天宝五年,谢云流欲与李忘生于宫中神武遗迹约谈当年之事,却被奸人挑拨,祁进误伤洛风,谢云流痛惜弟子殒命,谢云流与纯阳误会更深,怀恨离开宫中神武遗迹。

      洛风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发呆,胸口被祁进刺的那一剑还隐隐作痛。一个身着墨衣,乌发披散的万花谷弟子端了一碗药进来,小心翼翼地扶起了洛风,把药碗递到了洛风眼前。
      “喝药吧。”万花谷弟子说。
      洛风记得那日在宫中神武遗迹这个万花谷弟子也在,好像是叫裴元,听说江湖上送他一个“活人不医”的称号。洛风一口一口地喝着药,一边想自己可能死过一次了。
      等他能下床走动的时候,洛风问裴元知不知道自己师父的消息,裴元一边捡药材,一边对洛风说:“你师父把你放我这里就是让你少操心,他的事情自有他自己解决,你安心养病。”
      洛风觉得裴元说得有道理,于是就住在了万花谷跟着裴元一起挖草药,捡草药,磨草药。

      后又几年,南诏王以“屠龙大会”之名,诱少林、纯阳、天策、万花、七秀五大掌门前往巴蜀,将五大掌门困于黑龙沼烛龙殿内。谢云流一剑毙命醉蛛老人,昔年未解恩仇终于结束。

      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中原战火所掠,江湖再掀波澜。

      谢云流于太原再见昔年挚友李重茂,李重茂终于向谢云流示出本来面目,邀谢云流助其复位,谢云流拒绝。谢云流此时才知昔年之事不可全怪陆危楼,他忽然明白“汝道何辜”这四个字自己一直会错了意。
      陆危楼所指并非是说谢云流为韦氏同党,而是指谢云流至情而致失理,识人不清之错。
      谢云流怅然长叹,不知此生能否再见昔日意气风发的明教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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