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瑶》陆泉

7、雾

　　“紫瑶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紫瑶在皇后娘娘一跨进殿内能看到她的时候就跪下行礼。皇后从紫瑶进宫以来就憋着一口气，今天终于见到这个人了，纯心想晾晾她。
　　皇后啊，应该比皇帝更难对付。事到如今，紫瑶敢肯定了，这张脸长得像皇帝心爱的女人，正是这座宫殿的主人。这里吃得好，住得好，可是她的内心并不安稳。她最想的是在舞坊的日子，即使有些拌嘴打闹，可与相熟的姐妹在一块，练舞，打扮，吵闹。她跟过王大人，王大人待她好，现在追溯，她也没有丝毫怨怼。
　　联想到前两天皇帝的怪异举动，紫瑶还幻想过，她会不会是皇帝的女儿。这念头一闪而过：这宫里戒备如此森严，皇帝的女儿也定是有很多人看护，怎么就会丢呢，所以可能性太小了。紫瑶以前曾想死，如今觉来，甚是幼稚。当时的她，还是太天真了。
　　不过，她最想的还是在宅子里的那段时光。和裴临一起的时光。
　　皇后身边的女官脸色越来越不好，就晾眼前这个女人一会儿，她还能在皇后面前走神失利。女官正想呵斥两句，但是看皇后还是气定神闲地喝茶，很乖觉地闭了嘴。
　　“抬起头来。”紫瑶是走神，也不至于太缺心眼，听到皇后吩咐，马上答是。遇见的这些贵人中，第一件事都是叫抬头,抬了头之后便是一幅见了鬼的样子。
　　皇后在来之前有了心理准备，后宫里这么多相似的女人，最像的那一个也被她弄不像了，再来个她也不怕。眼前这位，仍然让她吃了一惊，大多数的女人都只是皮囊像。最像的那一位有八成，这位虽然只有五成，但眉眼间的神韵，却是与燕留宫的主人有十成像。
　　皇后的惊讶一瞬而逝，又释然，她长得像不像都不能成为她的阻碍。
　　“紫燕公主也大了，可有心上人。本宫看人的眼光还不错，可替公主留意一二。”
　　紫瑶悚然，皇帝来就装神不说话，而皇后一来就问婚事这样不着调的话题。她实在是招架不来。
　　“回皇后娘娘，紫燕并没有心上人，也没有嫁人的打算。”
　　皇后皱眉：“女大当婚，更何况你是公主，到了适合的年龄，自然应该择选合适的驸马人选。听说在入宫之前，你便和裴临相识。”
　　“回皇后娘娘，紫燕在舞坊见过裴大人两面而已，谈不上相识。”
　　“哦，那飞燕公主告诉我，你出了舞坊后住的宅子都是裴临的，这又是何故。”皇后端着她的茶，仔细看着，眼神根本没分一点给紫瑶。
　　紫瑶一愣，又像是放松，那宅子到底是王大人的还是裴临的都不重要了。
　　“回皇后娘娘，紫燕原先还道是王大人的宅子，没想到竟是裴大人的。若皇后娘娘见到了裴大人，请代紫燕谢谢裴大人。”说完，磕了三个头。
　　皇后倒是没想到，这个紫瑶说话如此直白，一点都不懂婉转。没教养的果然是没教养。
　　皇后脸上分毫未露，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皇帝已走了进来。
　　皇后斥责旁边的宫人道：“怎么皇上进来也不通报一声。”忙起身行礼。
　　皇帝也不叫免礼，坐到首座坐定后，才开口让皇后起身。从皇帝进屋后，紫瑶就能明显地感受到屋内的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但是，紫瑶反而感到几分轻松，因为她知道，皇帝是护着她的。
　　“朕还不知道皇后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这丫头平时都不怎么和朕说话，听说今天和皇后还说了不少。”皇帝随意靠在椅上，不怒自威。
　　皇后面色微变，仍笑道：“说道紫燕大了，要挑个好夫婿呢。”
　　皇帝倒是对这个话题有了兴趣，对皇后道：“你可有什么好人选。”
　　皇后僵硬地笑了一下：“不知皇上觉得裴临怎么样。”
　　“裴临，”皇帝若有所思地轻敲了两下桌，“紫燕，你觉得裴临怎么样呢。”
　　紫瑶实在是听不惯别人叫她紫燕，她明明是紫瑶，却非要叫一个奇怪的紫燕。现如今，这关系不好的两个人又把这等难回答的问题让她来答，紫瑶觉得自己迟早要被逼疯的。
　　心里想是一回事，面上说的又是一回事，紫瑶答道：“回皇上，紫燕觉得裴大人是个好人。其他的，便不知了。”
　　皇帝笑道：“谁家少年逐风流，说的就是裴临啊。朕好些年没见到这么出色的少年郎了，文章写得好，还很有自己的观点。皇后，眼光不错。紫燕，嫁于裴临可好。”
　　如果在进宫之前，有人告诉她说她可以嫁给裴临，紫瑶绝对是喜极而泣，现在是胆战心惊。
　　紫瑶急得连磕三个头，道：“皇上，皇后娘娘，裴大人和飞燕公主两情相悦，紫燕不能夺人所爱。”紫瑶也管不得自己的话有多蠢，还把飞燕拉下火坑，她不能一直待在这个火坑里。
　　皇帝道：“哦？飞燕也喜欢裴临吗，皇后？”
　　皇后微微一颔首道：“飞燕这孩子自从上次得了裴临做的诗之后，心里便挂念上了。”
　　皇帝意味深长地哦的一句。
　　紫瑶觉得，皇后不仅与皇帝的感情不怎么样，连与自己的女儿飞燕的感情也不太好，不然皇后在这时不应该是说出飞燕。
　　“看来裴临的确是不错，飞燕和紫燕都很喜欢他呢。这样吧，明日朕宣裴临进来，问问他的意思。皇后，你也来，陪着朕看看。”
　　“是。”

　　晚上，紫瑶躺着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禁想到了王京。王京对她还是很好的，基本上不强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在舞坊里也很照应着他。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会不会被她的事牵连上。
　　睡意袭来，紫瑶恍惚间听到外面的宫人叫道：“走水了！”
　　门外的女官报道：“紫燕公主，毓萃宫走水了。毓萃宫离咱远，不用担心。”
　　“毓萃宫住的是哪位主子。”虽然宫人说离得远不碍事，但是这喧闹声大得整个皇宫都听到了，怕是火势极大。
　　“回主子，是飞燕公主。”
　　“知道了，下去吧。若火势小了，速来通报一声。”
　　竟然，是飞燕。诡谲的皇宫啊。今夜，注定是不眠。
　　四更时，火势被扑灭。毓萃宫被烧个精光，除了两三个洒扫庭院的小丫头活了下来，连带飞燕公主的二十三人全部葬身火场。皇上悲怒交加，下旨查出失火原因，严惩不贷。
　　紫瑶听到飞燕的死讯，竟有物伤其类的感觉，下一个难保不是她。皇宫中大大小小发生的事，看似与燕留宫毫无相关，紫瑶却隐约感觉与燕留宫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风平浪静之下必藏暗涌。
　　午时刚过，紫瑶正欲小睡，却不料皇帝这个时候过来了，一众人连忙接驾。昨夜毓萃宫失火，飞燕公主葬身火海，皇帝本应是追查此事，没空惦记着她，来了，就必然是要事。
　　“紫燕，想必你也知道飞燕去了的消息，天灾人祸，世事难料啊。朕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朕不想你重蹈飞燕的覆辙，趁着朕还拿得起主意的时候，早日为你安排好去处。”
　　又听到宫廷秘辛，紫瑶已不像一开始那样惶恐。如今皇帝半遮半掩地说毓萃宫此事乃是人为，紫瑶琢磨起来，前朝后朝都不平静啊。
　　皇帝喝了一口茶，长叹：“如今也只有你这块清净地了。紫燕，上次皇后提到了裴临，你觉得此人可好。”
　　紫瑶敛衽行礼，盈盈拜倒：“紫燕乃是不洁之身，全凭皇上做主。”
　　皇帝摆摆手，道：“罢罢罢，看来非裴临不可了。如此，那便他吧。”言毕，皇帝起身。走到殿门口，皇帝停住了脚步，回头道：“今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裴临，或成为这人上人，且看你驾驭得住这人上人吧。”
　　皇帝这次，怕是最后一次见她了吧，不然他不会说出这番话。皇帝的话里，分明透露出他的无力，难道是...要变天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紫瑶的后背便细细密密的出了一层毛毛汗。不过，紫瑶马上就否定了。皇帝正当盛年，没有可竞争的王爷，太子乖顺，周边国家也听话。这番忧国忧民的心思压下去之后，嫁人这件事涌入紫瑶的脑中。想到嫁给裴临，紫瑶是三分喜，三分惊，三分愧，一分惧。
　　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已经远远超过紫瑶以前的认知。从出舞坊，莫名奇妙的入宫，被皇上诸多关照，赐婚。不，还应追溯到更前面，遇到裴临开始，一切都偏离了紫瑶原定的人生轨道。
　　初遇裴临，紫瑶倾心；出舞坊，与裴临相交相知；入宫后，紫瑶没有机会接触到裴临，便觉裴临如天上的谪仙般，遥不可及。裴临啊，她看不太懂她倾心的男子，只愿如最初那样，相知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