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瑶》陆泉

6、惘

　　皇帝想起李燕去的时候，整个人都生不如死。皇后把那个小东西抱到他面前，一看到她，他就觉得这是他的孩子，这眉眼，这亲近之感。而且，暗侍也确定皇后寻回的的确是他的孩子。看到眼前的紫瑶，和大公主李燕长的五成像，剩下五成像他。虽然紫瑶不及飞燕长的美，但是要紫瑶和飞燕站在一起，所有人都会说紫瑶是他和李燕的孩子。
　　“哎。”中年的皇帝在这一刻看起却像迈入了暮年。

　　“母后，那个人怎么会和我长得这么像。父皇也是糊涂了，怎么会认那个人是他的孩子，那我呢，我算什么。我难道不是母后你和父皇的孩子吗？”飞燕公主素来都是皇帝最宠爱的一个孩子，如今受了这样的对待，怎么服气。
　　皇后端起一杯茶，轻呷了一口，道：“飞燕，身为一个公主，最重要的是要懂礼，刚才的话再不可说。若被有心人听去，坏了你的名声，母后也没法帮你。”
　　飞燕不高兴地道：“儿臣在母后面前才敢这样。母后，你说父皇这是怎么了。”
　　皇后放下茶杯，拉着飞燕的手道：“飞燕，你父皇是想起了故人啊。”
　　“故人？”飞燕不解道，“那个紫瑶为什么会与我长得相似呢？”
　　皇后笑道：“相似？这后宫的人谁不相似了，相似的都到一块了，谁也分不清谁。”
　　飞燕还想再问，皇后挥挥手示意她乏了。皇后虽然疼飞燕，可是飞燕也不敢违逆皇后的意思。小时候飞燕还缠着皇后，有一次皇后对着她发了火，她便知道有些事不能犯，该装得也还是得装下去，比如她和皇后的母女情深。

　　紫瑶很不安，住在这么豪华的宫殿里，还有这么多人伺候她，弄得她浑身不自在。不一会儿，还有几个嬷嬷进来，说是要教她规矩。学了一天规矩下来，紫瑶累得一点都不想动，这比以前练了一天的舞还累。
　　“皇上驾到。”殿外的内侍大喊道。
　　正当紫瑶手忙脚乱准备行礼着，皇上已经到了她面前。皇帝既没叫她免礼，也没怪她失利，只是看着她跌跌撞撞地行完了礼。
　　半晌，皇帝才开口道：“起来吧。”
　　“在宫里还习惯吗？”
　　紫瑶下意识地抬头说话，又想起嬷嬷教的规矩，忙低头道：“回皇上，还习惯。”
　　皇帝看她拘谨的样子，道：“抬起头来好好说话，在朕面前，不用这么多礼。”
　　紫瑶听到皇上这话，心里越发疑惑。一开始，皇上并不喜欢她，可是看到她的样子后，他的态度瞬间变了，变得对她好起来。嬷嬷教规矩时说，在这个皇宫里，最不能失礼的便是在皇上面前。刚刚他却叫她不用多礼，难道皇上看上她了？拒绝掉这样荒唐的念头后，紫瑶仍然想不出原因。
　　紫瑶还是乖乖地答道：“诺。”
　　答是这样答，紫瑶还是不敢放肆地抬头直视皇帝，只比刚才稍稍抬高了一点。过了好一会儿，皇帝又像刚才那样不出声，紫瑶胆大地抬头瞧了瞧。皇帝愣愣地看着她，但又不是在看她，似是在透过她想某人。
　　通过这一系列的事件，紫瑶肯定，都是这张脸惹的祸。既然不是长得漂亮的错，那便一定是像极了某位贵人。紫瑶在心里叹了口气，当初说不想活不想活，当真到了生命攸关的地步，还是活着最重要。不自禁的，裴临的样子浮现，紫瑶想起他的声音，想起他的话语，一下子笑出了声。
　　“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得这么开心，也说给朕听听。”这一笑唤回了皇帝的神，而皇帝的话吓跑了紫瑶的神。
　　紫瑶一惊，忙跪地认错道：“皇上赎罪，民女，呃，奴婢惊扰了陛下，求陛下赎罪。”
　　皇帝眉一皱，道：“谁让你自称奴婢的，李韩，好好问问刘嬷嬷，莫不是年纪大了连规矩也记不清了。”
　　一直侍在门外的李韩听到吩咐，“诺”后便迅速吩咐给下面的小内关。刘嬷嬷虽是皇帝的乳母，皇上的这一句话，刘嬷嬷可是永远都翻不了身了。
　　紫瑶第一次见到皇帝发威，一句话便可以瞬间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她不敢开口说话，更不敢求情，怕是下一个就会被拉出去打板子。天家心思，难猜。
　　皇帝刚才还阴沉着脸，对着紫瑶还是放缓了语气道：“紫燕你不用怕我，就像对平常长辈那样就可。也不用自称什么，就说你自个儿的名字就好。平时在宫外都做些什么，可有趣。”
　　紫瑶好歹还是随着王大人见过几次大场面，努力的平息了心情，一张脸还是惨白惨白的。她在宫外做什么，皇帝可能比她自己更清楚，紫瑶也还是不得不回答。
　　“回皇上，紫…燕在舞坊长大，平时练练舞，陪姐妹们嬉闹一番，打发日子罢了。”
　　皇帝若有所思，又问道：“都跳些什么舞。”
　　“回皇上，都是些坊间的民俗舞，入不得眼。”
　　皇帝倒是起了兴趣：“朕倒是未见过，舞一段吧。”
　　“这，皇上，紫燕这就献丑了。”
　　紫瑶就跳起了她最擅长的惊鸿舞的里一小段，旋转中她看到皇帝的表情又是那样的空洞，应是又想起了那人吧。
　　不经意间，皇帝站了起来，当紫瑶的动作慢下来时，皇帝一把抱住了她，嘴里还不停念着：“燕儿，燕儿，你又回来了是吗？”
　　突如其来的怀抱和强烈的龙涎香惊得紫瑶腿软，紫瑶尝试着推开皇帝，没想到皇帝的力气如此之大。紫瑶并不陌生男人，但这样不可能的人以这样不可能的方式抱住了她，让她完全失了镇静。皇帝，让她无由来的感到害怕。
　　“皇上，请放开我，我不是什么燕儿。”皇帝的脸凑近，好像是要亲她。
　　紫瑶心里越来越慌，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掉。此时的她好想好想裴临，想他温暖的手。
　　“燕儿，你就是我的燕儿。”皇帝的动作越来越大，扯开了紫瑶的外衣和中衣。
　　紫瑶能做的就是努力地推开他。

　　“皇上，太子在勤政殿，有要事禀报。”李韩的话对于现在的紫瑶来说就像是天籁一般，拯救现在处于崩溃边缘的她。
　　伏在紫瑶身上的皇帝浑身一僵，紫瑶想来皇帝应该是回过神来了。
　　紫瑶很自觉地跪下，把头死死地抵在地上，现在哪怕是皇帝叫她抬头她也不会抬头了。
　　回过神来的皇帝好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做了如此出格的事，但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妥当的。
　　紫瑶猜错了。
　　“今日是朕唐突了，你好好休息，别放在心上。过两日，朕还会过来看你的。”一会儿，便听到门打开的和李韩尖细的“起驾”的声音。
　　紫瑶整个都瘫倒在地上，里面的小衫早就被汗打湿了，她好想哭，却又不敢哭出声来，一声一声的啜泣响在空大的殿里，只剩凄凉。
　　可悲，紫瑶哭着时想找个寄托都没法。小时候受了伤可以叫娘，虽然娘从未出现；长大了些练舞太辛苦累了可以叫老天爷，虽然老天爷早就忘了她；现在，她指望不了任何人，连老天爷都不可以。
　　这两日，紫瑶放任着自己沉沉地睡着，饭菜都是宫人送到床前。刘嬷嬷被皇上斥责后，没有来人教她规矩，更没有人敢说她没规矩，燕留宫里她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紫瑶也着实享受了一番，四个宫人服侍她在温泉池里洗浴。之后，还有专门的技人为她做后续保养和按摩。这一点一点的舒适布施在紫瑶身体上，心里的负担就一点一点加重。
　　三天后，皇帝果然又来了。来的时候，没有人通报，紫瑶正对着一大桌菜发愣，就看见一抹明黄进来。
　　紫瑶马上想起那天的阴影，腿一软，“咚”地一下就跪倒。皇帝倒是笑了：“小姑娘行礼行得这么快，别是怕了我吧。”
　　紫瑶看他还开玩笑，心里更怕了，该死的面上还不能现出来，回道：“不敢，不敢。”
　　“不敢不代表不是。”皇帝仍是笑吟吟的。
　　紫瑶不知道怎么回答，把头埋得更低了。
　　“好了，快起来吧，陪朕一起用膳。”
　　“是。”紫瑶小心地站起来，站在皇帝旁边。
　　“真的有这么怕朕吗？”
　　紫瑶秉承少说少错的观念，打死都不开口。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皇帝就静静地一个人进膳，紫瑶愣愣地站着。皇帝或是觉得每个人说话献殷勤，胃口都不好了，草草地进了两口，也不吩咐其他的便离开了。
　　等皇帝走了，紫瑶悬着的那颗心才算是落地。从小到大，在舞坊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紫瑶再傻也学会了还是少招惹贵人的好。贵人可以一时把你捧的极高，掉下来也是一念之间的事。莫名其妙入宫之前，九娘对她说的那些话，现在细细想来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

　　接下来几天，皇帝还是那个时间来，紫瑶依然是那副样子。皇帝也不强求，每日问问紫瑶过得好不好，偶尔用饭，偶尔坐坐就走。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三个月。不知不觉，紫瑶竟也习惯了皇宫里这安静并诡异的日子。
　　这三个月里，除了皇帝，没有其他人来过。皇后，公主并一干娘娘，紫瑶是一个都没见着。一开始紫瑶还以为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不屑见她，逐渐的，才回过味来，怕是有人不想让她们见她。这个人，除了皇帝，不作他想。
　　后宫里，流言蜚语也渐起。大公主时期的宫人已经很少了，但是这相同的地点，类似的情节，奇怪的人物，关于大公主的旧闻又被翻了出来。皇帝四十出头，三个月没有女人伺候，由不得不让人猜测住在燕留宫里的是狐媚子。奈何皇上护得紧，没人拜访过。
　　平静下的暗涌越来越近。终于。
　　“皇后驾到。”门外的内官尖细的声音一下刺到紫瑶的心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不大大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