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萧露湑

13、十二

　　由于接了MICHEL HUM的案子，韩毅与司徒悠或公或私的接触机会也随之增多。
　　米雪十分喜欢悠，总是想找机会与她亲近，希望能从她身上探知更多毅大学时代的信息，企图让她那段为毅而打造却因毅脑中的空白而衔接不上的链条由此而契合。
　　然而，做为MICHEL HUM的业务部总监，她的时间就像甩干机里取出的衣服上那淡淡的湿润，虽然是含点水分，却是想挤也挤不出来。往往由于她公事繁忙，原本约好三人一起进餐,最后变成了悠与韩毅单独进餐。
　　如此现象频繁发生，这使得悠对毅的感情变得更加矛盾复杂。一方面，悠虽千方百计地想忘掉毅，却由于工作因素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毅碰面，她阻止不了自己的心继续爱毅，制止不了自己想见毅、想接触毅的冲动；另一方面，在与毅的频繁接触中，悠对毅的爱不但毫末未减，反而与日俱增、无法自拔，甚至陶醉于因公事而频频与毅接触的日子，这使得她的内心又产生了对米雪的负罪感。加之，三人共处时，毅对米雪偶尔流露出的温情脉脉，这更让悠的思绪混沌不堪。
　　又是YESTERDAY ONCE MORE，又是靠窗的位置。自从上次她说了喜欢YESTERDAY ONCE MORE是因为希望时光倒流的原因后，几乎每次与毅进餐都会来到这儿，这儿也因此变成了他们相约的老地方。
　　毅就坐在悠的对面，与她有说有笑。
　　频繁的会面使得悠再度成为毅的“好朋友”，毅对她防下了当初的戒备坦然相对，所以三人相处时，他和米雪的感情也不再拘束地自然流露，这让悠既喜又悲。喜的是如此便可经常与毅接触；悲的是这更让她了解到毅与米雪的感情之深。显然，悲胜于喜。然而，她却舍不得将这份喜推离，虽然代价是遍体鳞伤。
　　米雪的胃不太好，每次进餐，毅都会为她换去桌上的咖啡，这便是作为“好朋友”的悠的收获。如此细节数不胜数，面对毅与米雪之间的情谊流转，悠痛得仿佛万箭穿心，却依旧保持着微笑，甚至笑闹嘲弄。这是悠选择的路，她残忍地将自己推到毅与米雪面前，任伤与痛的霉菌将自己的心吞噬，留下笑容依旧的躯壳。
　　也许这便应验了那句话，痛并快乐着。
　　虽然痛，但也快乐。虽然现在的毅能说会笑，不再是她那个寡言少语成天板着脸的毅，但他依旧是他啊，只要能看着他，她就是欣慰的，甚至可以说是幸福的。她不奢求他再回到她的身边，但只要能让她静静地守在他身边，她也满足了。就算是痴、是傻，她也认了。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毅忽然问道。
　　“……”悠的心猛然一缩，脑海里又浮现出九月夕阳中站在她寝室阳台上那挺拔的身影，心头也开始隐隐作痛，“大一刚报到时，我和明美分到了一个寝室，你帮她搬行李到寝室，就这样认识的。”悠怎敢告诉他，那一刻，他是如此让她心动。
　　“那……”毅看了看悠，她嘴角微翘，仿佛仍陶醉于往昔回忆之中，“你与冷……坚是怎么认识的呢？”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将悠从旧梦中惊醒，她没想到他会问到“冷坚”，问到以前的他，她一时语塞。
　　“抱歉，我只是太过好奇了。”毅见到悠忽转黯然的表情，知道自己不小心又碰触到了她的伤痛，甚为歉意地说，“我没有……”
　　“没关系，”悠不待毅解释，“他和你是最好的朋友，所以那天也到寝室去帮了忙。”
　　毅看着悠看向窗外的表情，跟第一次与她说起冷坚时一样的忧伤，每次提到冷坚她都会如此忧伤地看向窗外。毅不是不知道冷坚是悠最痛的伤，但他真的太好奇冷坚这个人了。悠说冷坚是他最好的朋友，好到可以将自己设计的TRUE LOVE相赠。可他对这个朋友一点印象也没有，在悠出现前，从没有人向他提过他还有如此一位朋友。冷坚是怎么样一个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要把TRUE LOVE送给他……所有关于冷坚的疑问犹如重重迷雾萦绕在他心头。他好奇，却不能细问。他的确很想了解当初与冷坚以及她之间是如何相处的，发生过什么，但他的脑子却给了他太多的空白。
　　四年了，从他出车祸到现在已经四年了。记得出院后移民英国的头几个月，他老是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他坐在一辆越野车的驾驶座上开着车，旁边仿佛有人，不停地说着什么，看不清长什么样，也听不清说了什么……然后，一辆大型卡车撞了过来，他想抓住身边的人，却怎么也抓不住……他仿佛是在看一部自己主演的电影，梦境如同立在他面前的屏幕，瞬间支离破碎……
　　总是在梦境破碎的那一瞬间被吓醒，才发现原来是个梦。梦是那么地真实，连出车祸那一瞬间的疼痛都分明像是真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做这个相同的梦一定和那场车祸有关，还有梦里他身边的那个人！他问过周围的人，都矢口否认车祸时他身边有人，众口一致地说他是独自驾车。可他的梦是如此真实，而且他心里也总有一种自己仿佛丢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感觉。
　　所以，那一年里，他看过很多脑科专家及心理医生，希望他们能帮自己找回那段失去的记忆。结果不尽如人意，他的记忆依旧没有恢复，大家都把他的那种缺失感说成是车祸综合症。唯一的收获即是他放弃了找寻，并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放下了心理负担，开始了新的生活。
　　仍会在做早餐时不由自主地煎很多荷包蛋，把自己本来想要的流质蛋黄煎到熟透，然后将蛋黄一个个挑出吃掉，然后看着剩余的白色蛋清怅然若失。仍会在不高兴地时候，去超市狂买一堆自己都不会吃的零食，将其塞满厨房里的储物柜，看着柜子满到装不下时，心间的烦恼便一扫而空、豁然开朗。仍会在经过花店时，刻意买上一束黄色郁金香，带回家插在花瓶里，然后看着家中各个房间都插着这样的花时，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事，只知道心里有种淡淡的温暖感觉。仍会做许多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奇异行为！
　　米雪的出现，改变了他错乱不堪的生活，温和地包容着他的一切。
　　这些年来，他已经不再做那个梦，不再有那些奇怪的举动。有了米雪，他的生活终于稳定，过得安顺而惬意。
　　他不知道那段记忆对他意味着什么，他努力地找过了，找不回来。
　　他曾希望悠能帮他找回失去的记忆，然而，他失去的那段记忆恰恰是悠最不堪回首的伤痛，他怎能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如果非要让他做出选择的话，他宁愿过去的记忆永远也找不回来，也不愿见到悠想起那伤心往事时的忧伤神情。
　　所以，他放弃了，不再想找回过去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