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員魔法使い！》篠山白実

291、二次相遇（3）

　　“艾维斯艾维斯，”身着儒衫的小小黑发男孩脸上混杂着欣喜与意外，快步走到了一个正从门口走进奇怪长袍裹身的怪人边。一般而言儒衫那是大人才会穿的衣服，年纪小很难压得住会有一种强烈违和感，不过奇怪的是，黑发男孩的气场却远远超过了他看上去的年龄，并非开玩笑而真的是从他身上看得到某些温柔和包容来：“这次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事情办得顺利吗？”
　　但不知为何，长袍人见到急切的男孩却微微向边上侧了侧身子，一时半刻没有说话，足足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很顺利，那边的事情终于差不多都完成了，接下来我不太会再这么频繁地离开终北。”
　　——长袍人不仅身子被裹住看不清身形，连嗓音都仿佛未变声前的少男少女那般清脆，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他”究竟是男是女。
　　只见长袍人越过男孩，期间莹白的手指似乎想抚过男孩肩头终究还是收了回来，只自顾自走到茶几前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这两天还好吗？”
　　男孩大概已经习惯了长袍人这样时不时显得颇为古怪的举动，虽有些受伤但也没太往心里去，乖巧地点点头：“主要是在家念书，外出也基本上把时间花在了弓箭和武技上，没有单纯玩乐。”
　　“怎么不多出门走走？”长袍人外套一动，看上去大概是歪了歪头：“周围的小孩和大人都很喜欢洛安吧，我不在家的时候除了侍从侍女之外也没有人可以照顾你了，多和大家接触应该是一件好事。”
　　“艾维斯你知道我不是特别喜欢这些，比方骑射之类。”男孩为难地移开了视线：“骑在马身上总觉得会对它们的身体造成负担，而且其他人又会认为我在靠自己的特殊能力降服烈马，哪怕大家嘴上不说总还是会有些心里不舒服的吧。”
　　男孩和长袍人不是这里的本地居民，在多年前的一场大地震后，长袍人带着洛安以流浪者之名移居到了这个都城。虽然长袍人总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得有些吓人，不过毕竟此刻是灾难过后，大家都好心地认为这是在地震中受到了某些创伤才不愿暴露伤口，倒未必对此起了多大疑心，问题反而出在洛安身上。
　　这个小小的男孩按理说至今到这里不过六七年的样子，但从刚开始来时刚满岁、到现在体型已然接近与普通十三四岁的孩子了，似乎成长得有些过于快速。而这还不是最夸张的，小孩子如果吃得好长得快也算合理。可洛安不光是身体发育快，精神发育更加快，如今只要在这府邸待着的人没有一个会把他当做孩子糊弄，甚至于很多时候大家都认为他还要比他的监护人更加靠谱点呢，这就不免使人惶恐不安了。
　　加上他的瞳色和普通人又不一样——那种蕴藏了整个天空和海洋的蓝没人忽视的了——最初的时候“外族混血”这种借口还能安抚住大部分人，但到后来洛安身上渐渐开始展现出一些格外脱离现实的特质之时——比方所有动物都会无条件亲近他，哪怕那些最性情暴烈或者是最胆小怕人的也是——事情就真的变得大条起来了。
　　然而长袍人似乎有着大家无法企及的势力，至今为止任何试图偷窥乃至强行突破这家门的人全部无功而返，想要从这家的侍女侍从身上探听些消息的人们最终也全部为下人们的职业操守敬佩到五体投地。所以到头来狐疑归狐疑，一方面是除了打嘴皮子功夫以外也做不了什么，一方面是洛安本人也实在让人不得不喜欢，他们仍然是安然的居住到了今天。
　　不过么，以洛安的敏锐，他当然是察觉到了其他人对自己的态度的，最近就有些开始避着长袍人以外的邻居朋友了。
　　长袍人见男孩如此反应便把茶放了下来，回答中带着丝宠溺：“但那确实就是洛安的能力啊。你可以尽可能地去照顾大家的心情不让任何人受伤，但因此放弃自己长于其他人的优点却是不必要的，怎么把握中间那个度就是你要逐渐磨炼学习的东西了。”
　　洛安问：“那么艾维斯是怎么做的呢？”
　　“这个啊。”长袍人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我小时候并没有洛安那么优秀，有点叛逆孤傲不亲近、但内心其实还是渴望着家人关怀的，反而就会做出很多适得其反的事情惹人讨厌。包括之后渐渐长大，哪怕改掉了以前的许多毛病，唯独这方面还是会时不时过于逞强又或者关键时刻畏手畏脚，远远不及教会我这些的……”说到这里长袍人突然停住了。
　　男孩关切地走近些：“艾维斯你怎么了？”
　　“我只是…想起了某个人而已。”长袍人叹了口气，犹豫许久还是把手指放在了男孩肩头，同时口中细不可闻地喃喃自语道：“明明那时候都说过不再分开了，但是现在…现在这样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大概勉强也能算在一起吧，可我还是忍不住会想到你怎么办，想到千年后的……”
　　“艾维斯？”洛安并没能听清这些，只是苦恼于长袍人的视线虽然集中在自己身上，却又仿佛穿过了自己在看别的人似的，这种感觉让他的心情变得有些难受：“艾维斯晚上想吃点什么？我让侍女去做吧，这些天你在外面肯定——”他尝试扯开话题。
　　可惜失败了。
　　“洛安。”长袍人的手改放为抓，没有多重，但却把男孩的身子牢牢固定在了原地，男孩心头一紧：“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离开这里的话，你接下来会怎么办？”
　　“艾维斯要，离开……？”怔忡出现在洛安的双眼中：“为什么要离开，是不喜欢这里？还是有别的什么事情要做？”
　　“一定二者选一的话就是后者。”长袍人轻声回答：“即便不是现在，我终是会离开洛安的，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至少现在是这样。那么到那时，洛安又会怎么做呢？”
　　“我、艾维斯一定要走的话，那我也不会阻拦的。”出乎意料的、不、或许也并没有出乎意料，男孩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我知道艾维斯是为了我才选择了留下来，实际上艾维斯并不是属于这里的人，所以我不会以我的心情怎样去挽留艾维斯。”
　　“艾维斯若是觉得离开这里比不离开生活的更快乐、亦或是我的存在阻碍了艾维斯的脚步，艾维斯完全可以不用顾忌到我的。”小小的洛安脸上有真的是些许不过的失落，并没有因此忧郁的双眼仍然是那样清澈而明晰，让人忍不住一头栽进去沉溺其中：“与艾维斯相处的这些年对我而言已经十分足够了，即便接下来的日子艾维斯不在我身边，我也可以好好的一个人生活下去的，所以艾维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洛安你真是……”长袍人的声音有些干涩，今天不知是被触到了哪根神经，“他”总是忍不住要比较眼前的他和记忆中的他：“果然从这个时候开始你就是这样的人了啊。不过或许还是有一点点不一样的吧，至少对‘我’、还有‘我’……”
　　突然，仿佛是要把那些念头从脑海中剔除似的，长袍人狠狠晃了晃脑袋，随后拍拍自己的脸颊对男孩说：“今天大概是太累了，说了这么多不知所谓的东西，让你感觉奇怪或者不舒服的话我很抱歉。”
　　“虽然不能保证我能陪伴你多久，但在你能够独立生活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长袍人的脸虽然整个都被遮住，不过洛安知道对方现在一定是笑着的：“我很喜欢你，洛安，很喜欢很喜欢。可是就和你说的那样，我不是属于这里的人，而在我的世界还有人在等着我，所以我一定要回去才行。”
　　“或许是明年，或许是后年，总之不得不离开你身边的那天终究是会到来的。”

　　“——看来今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
　　面对已经成长为不管外在还是内在都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黑发少年，长袍人的内心既有骄傲也有不舍，然而更多的却是惶恐不安，可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惶恐些什么。
　　“是吗，你终于想好要走了吗，艾维斯。”洛安极轻地一笑：“恰好是时候我也需要搬家了，不然这附近的大家恐怕就快把我当做妖魔鬼怪给抓起来了吧。”
　　“她们把你当神仙供着还差不多，怎么可能会伤害到你呢。”经过了整整十年，长袍人也稍微理解了些这边人民的情况，包括像是她们信仰的是“神仙”而不是“神灵”之类，说起来竟然真的有了点原住民的感觉。
　　“神啊……我始终认为拥有‘神’的力量未必是一件好事。”然而洛安的目光却因为对方的话莫名染上了一丝苦恼：“这么强大的力量，相应的也要负担同等程度的责任，或许我并不想要这份力量也未尝不可能。”
　　“那我一定认为你是偏向想要的。”如今洛安已经和长袍人一样高了，长袍人终于是失去了最后一次俯视对方的机会，但从他身上却看不到什么遗憾来，有的只是欣慰。
　　洛安便用余光扫他：“艾维斯怎么这么肯定？”
　　长袍人有些虚弱却尤为开心的声音传了出来：“这你应该最清楚了，毕竟我一直可以听到你心里的声音不是么？不管用哪种方式。”
　　说完，他接着交给了黑发少年一件东西，但没有过多解释什么。黑发少年知道这一定是个极其重要的东西，立刻把‘它’贴身放了起来。
　　“那么，我就先走了。”
　　“——艾维斯。”在对方即将转身离开前的一刹那，洛安突然出言叫住了他。
　　某个人的心脏狠狠一跳，不知道在期待对方说什么，还是在期待对方不要说什么：“怎么了？”
　　“等到我也有能力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
　　那是忍俊不禁的一声笑。
　　“……一定能。”
　　“向你要这个承诺或许有些沉重，但洛安的话一定能做到的。”
　　“其实我并不是‘艾维斯’，而我真正的名字，你总有一天会听见，由我亲口告诉你。”
　　长袍人的手指一动，随之背影代替了面貌倒映在碧蓝的眸子中，而背影远走越远，脚步声越来越轻，蓝眸的黑发主人却没有上前一步。

　　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
　　看着一头白色的柔软发丝从斗篷中泄露。
　　听着一个雌雄莫辩的嗓音带着哽咽落下。
　　“等我五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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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见你的我不是最好的我。
　　遇见我的你也不是最好的你。
　　因为最好的我们，是你身边的我、和我身边的你。
　　过去你陪伴我的十年，现在我陪伴你的十年，以及今后我们度过的无数个十年，都定将是我此世无可替代的珍宝。
　　而这里所记录的，便是我和你的，两次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