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飞我卿上》弥夜纱

8、相见不相识（7）

　　月明星稀，大宅内的另一处，公孙绝听着手下人的回报，一双老眼猛地笑出两朵花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卿儿真的主动牵了女子的手？”公孙绝来回踱着步子，声音有些激动，没想到他儿子今天居然开窍了，真是祖上保佑，找个时间真得好好祭祭祖。
　　暗卫跪在地上，低头答到，“是的，公子确实牵了楚鸢小姐的手，下午的时候还和楚鸢小姐一起游湖，态度看上去……非常亲昵。另外，属下派人去找过布衣神算了，那二位小姐确实是布衣神算的亲孙女，消息不假。”
　　“我知道了，以后便不用跟着了，”想了想，公孙绝又吩咐道，“既然公孙家将有难的事是真的，从今天起，多派些人手加强宅子里的保护，这件事不要走漏了风声。无事便下去吧。”
　　“是。”黑影一闪而过，屋内已没有刚才的暗卫身影。
　　公孙绝站在窗前欣慰地笑了，还以为他儿子是个断袖，不想只是眼光高，寻常女子根本入不了眼，那个楚鸢丫头脾气傲是傲了些，不过他很满意。抬头看着天上，夫人也看见了吧，不用担心，他们小辈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至于那场未知的灾难，他们会安然度过的。
　　……
　　原本以为，桂花粥只是那一天送，没想到莫楚鸢接连喝了七天，饭团还有接着送下去的趋势。起初我还受他美食的诱惑答应每天帮他送粥，可次数多了，便是我答应继续送，莫楚鸢也不愿意喝了。
　　我委婉地向饭团转达了莫楚鸢的意思，只说姐姐不甚喜欢，还请不要送来了。可没想到，这句话说出来以后，每天都有不重样的，有时是甜酒酿、有时是云片糕。
　　原本以为是公孙卿特意吩咐厨房做给客人的，可转念一想我怎么没有这种待遇，直到莫楚鸢看见路过的侍女抿嘴一笑而过。那情形倒是有一点像暗许终身的小情侣，恋情被人撞破在大庭广众之下却又不说破，大家却心知肚明地冲你暧昧地说上一句“我懂的”，可到底懂什么了！
　　于是，莫楚鸢皱着眉问饭团，“你为何每日送粥、送糕饼给我，何意？”
　　饭团子抬头看了看天色，恭敬地朝莫楚鸢弯了弯腰，道，“那些东西自然不是小奴的意思，如果姑娘想知道，劳请移步去厨房看看吧，那里有楚鸢姑娘想要的答案。”
　　耐着性子，穿过两段曲折的长廊，接受过一路小侍和侍女怪异的注目礼后，莫楚鸢静静倚在厨房门口，里面只有一个人，微仰头看着里面正在揉面的男人，漆黑的眸子里映出那个白色的挺拔身影，栗色的眼，温柔的眉角，长长的发丝用一根碧绿的玉簪固定在头顶，白色长袖下露出一双洁净的手，神情专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即使是做着粗事，仍然是潇洒的模样。
　　似感觉到了有人在关注他，公孙卿偏头转过一个角度，见是莫楚鸢，翩然一笑道，“你来了就好了，我正苦恼着不知今日做什么给你吃呢，不知楚鸢爱吃什么？”说罢便被拖着莫楚鸢往里走。
　　事情的发展真是出人意料，莫楚鸢本来是想知道谁这么费尽心思地，每天变着花样做东西给她吃，想着若是哪个不自量力的打发了就好。可现在不仅没有把人打发走，自己也被拖进去了。
　　被按在椅子上坐好，莫楚鸢愣了愣，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也是堵在了嗓子眼。半响，漆黑的眸子里才含着悠悠的笑意，“世人皆知，公孙家的少庄主会铸剑、会弹琴，却不知道连厨艺也是极好的，将来若是哪个女子嫁了你定然是有福气的。”
　　公孙卿转身去接了一碗水，别有深意地看过来，“嫁给我的女子定然有福气。”
　　莫楚鸢别过脸去，目光落在别处，勾了勾唇，又听他淡然道，“听说姑娘们都喜欢会做饭的男子，我便想着，倘若有一天我无心犯下过错，总还是有一计，至少可以做出一顿爱意满满的菜来，叫她原谅我。”后半句是轻叹着说出的，生出些许莫名的感伤。
　　终于将目光转过来，脸上的银色面具妖冶冷漠，莫楚鸢的声音轻轻的，如暗夜冷香飘散，“世间至情女子所求，左右不过一个今生只许她一人的誓约，小吵小闹应是无妨，只是若不小心违了共白首的誓约，想来，一顿亲手做的饭菜是不够的，欠下的眼泪就已经偿还不起了。”想了想，莫楚鸢又道，“这几日都是糕点，都腻味了，还是下碗面吧。”
　　微垂着头，公孙卿的手紧了紧，后有松开，已是自然的笑说了句，“好，不过我也有些饿了，还得算上我的那份。”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公孙卿拿了碗从锅里盛面放在莫楚鸢面前，转而坐下微微一笑，“尝尝我的手艺，今日我可要亲耳听到你对我厨艺的评价。”
　　莫楚鸢也不回答，只从容淡定地提筷，一餐用下来也没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让公孙卿的心稍稍放下了。想着对方还等她的评价，莫楚鸢放下筷子，“公孙公子天资聪慧，厨艺自然不在话下。”
　　见莫楚鸢想起身，公孙卿顿了顿，柔声问道，“可是，你觉得如何？吃着可舒心？”
　　目光落在对面白衣少年漂亮的眉眼上，莫楚鸢道，“我自小便与常人有异，舌头尝不出任何的味道，无法给予你我的评价，只是以后也莫要再送来了。”说完自顾自离去，月色拉出一道幽长的影子。
　　明月挂在枝头，低低的嗓音飘在夜风里，听不真切，“你从前总是念叨着男人应该学会做饭，这样女孩才会一眼就喜欢上，可如今……罢了，只道是从前喜欢的，现在却不喜欢了吗？”
　　他坐在桌前呆愣许久，素白的衣袍落在地上，背影孤寂，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莫楚鸢刚刚坐的位置，无声笑出来，悲惨凄凉。院里枯瘦的老树掉下一片叶子，笑意冻结于眼底。
　　人为什么会觉得难过呢？因为曾经幸福的记忆，最悲痛的莫过于，现实里曾经幸福的记忆只能用来回忆。他既想着她会想起一切，又害怕她会记起，她不知道的，他一直待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默默守护着她，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
　　她曾经说过，会为女子做饭烧菜的丈夫才是好丈夫，会因此而心动的，为什么现在不了呢？就是潜在的意识都这么讨厌他吗？
　　过去不管什么原因也好，他要的始终不过她一个，若能参与她的现在与未来，才是重新把握了幸福。这一次，他绝不放手。男子的眼光掠过一道势在必得的光芒，叫人不敢忽视。
　　如果倾我所有，可不可以，换你重新喜欢我？
　　哪怕，就一次，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