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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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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之事,世上之人,爱一个人,恨一个人,都有一个理由。
“你是何人?为何身上佩着这白虹剑?”
她勉强睁开肿胀的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女子的红色绣花香鞋,正是时下都城各家小姐们极爱的款式。
红色的绣鞋令吴风有片刻的恍惚,挣扎着抬起头,过了好一会才看清楚说话的人。一个看起来与她年纪相仿的秀气女子一手持扇掩面,一手举着白虹剑站在她眼前。
“还,给,我……”
身体疼痛难忍,污秽不堪,她勉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
“还给你,是可以,反正我也不会用。一把再好的宝剑落在不会持剑的人手里,也是把废铁,”持扇女子随手将白虹剑扔到吴风脚下,继续说“如果那两个废物稍微识货些,就应该知道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呐,我说,你和吴峡是什么关系?青龙帮与无花会的帮主可是你杀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吴风心里满是疑问。这个持扇掩面的神秘女子是谁?她不认识这样一个女子……难道是人贩子的头头?她就凭着一把白虹剑就猜到了自己和爹爹有关系?她究竟要做什么?
“花儿?你,莫非是花儿?”
吴风睁大了眼,惊讶异常,除了爹爹,从来没有其他人叫过她这个名字。
“你果然是花儿!吴峡的闺女对不对?”
持扇女子嘿嘿地笑,秀气的凤眼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像狐狸。
“你!你是谁?!”
“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救你。可我也不会白白救你,若医好了你,你反要杀我灭口,岂不是浪费了我珍藏许久的百年老参?我要和你做个交易,你答应了我就能把你这一身重伤医好,还能帮你逃出这地牢;你若是不答应,我就当没见过你,也没和你说过这些话,卖你去青楼之前,他们还要我帮忙留你一口气。不过你也应该清楚,进了青楼,她们有的是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什么交易?”
吴风打断了女子的话,反问道。这个持扇女子怕就是那两个恶棍口中懂医术的孙娘,看她言谈举止,也的确是要帮她的意思。如今她已落魄至此,性命堪忧,她还没杀了那两个恶棍,不能死。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心~嘿嘿~~”
孙娘移开了遮住面容的团扇,露出一张二八女子精致秀气的容貌。细眉,凤眼,樱唇,鹅蛋脸,看年纪与自己年纪不相上下,多了些女子的妩媚,果然像一只雪地里的红狐狸。
孙娘围着绑她的十字桩绕了一圈,幽幽地说:
“亡魂杀人?真是笑话~如今亡魂就在我眼前。世上没有永恒的秘密,今日我知道你的身份,日后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而看你落魄至此,想来如今也是孤身一人。没人帮没人管,现在又得罪了青龙帮与无花会,就算我今日救了你,从这里顺利逃出去,日后你势必也会被那两帮派的残余势力追杀。这样惶惶度日,难道就是你想要的?除了替父报仇,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了?如果你想干脆一死了之,或是萎靡沉落,我才懒得费力去救一个一心求死的人。的确,我承认你武功厉害,看重你,想与你联手,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改一改现在江湖上的局势。可这,也要看你的意思。若是你是个像吴峡大叔那般,追求田园山水,怡然自得的性子,我自然不会无聊到与你说这一番话。我看得出,你和我一样,虽是女子,却不能忍受被人奴役,也不会甘于淡泊。呐,花儿,虽然我与你一般年纪,可论医术,我不输给任何人。我救你,你与我联手,就是这么简单。怎么样?这个交易你要做吗?”
吴风抬起头,看着眼前与自己说话的女子,茫然,惊诧,难以置信。
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在说什么?让自己和她联手一统江湖?还自吹医术不输任何人?就她这样的年纪,就算是从出生就开始学医,也不过十六年左右的光景,就敢如此大话?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然而,她隐约中对这个俊秀骄傲的女子有一丝亲切,总感觉似曾相识。她们之前莫非见过面?可是在哪见过?这女子还知道爹爹,对爹爹的品性也十分了解,他们究竟在哪见过?!她对自己的了解如此详尽,可自己对她一无所知。
“喂!你是傻了吗?回话啊!”
持扇女子拿团扇猛扇风,吹得吴风青丝乱飞。吴风心一横,管她是真是假,先让她医好了自己才是要事!
“我同意与你联手。不过你要告诉我,你为何知道我的事情。”
女子再次持扇掩面,仅露出的眼睛笑眯眯地又眯成了一条缝,真像是一只神秘诡谲的狐狸。那把红棕色的团扇好像十分的眼熟,在哪里见过……
“不急,等我医好了你,你也差不多快想起来了。就连吴峡大叔都被我救治过的啊!吴~风~”
吴风一惊,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她记起了这个女子!
五年前,爹爹中了毒,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女孩背着药篓,发现了荒郊野岭的父女俩,用背篓中的草药解了燃眉之急。后来为了给爹爹调养身子,她和爹爹曾在她家中住了许久。难怪她被唤作孙娘,她本姓孙。孙家,世代行医,这个女孩就是孙家长孙女,名医孙伯仁的掌上明珠。
“孙……禹,熙??!”
“嘻嘻~~绕了这么大个弯子,可算是想起来了!真是心寒啊,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你了的~”
孙禹熙掩面笑着,眯起眼睛冲她笑,“秋月,夏荷,给她松绑,抬到我房间去!”
“是!孙娘!”
两个蒙着面纱的青衣女子恭顺地走进来,替她解开绳索。
“你!你为何会在此?!”
吴风万万没料到,远隔千里之外,几乎是隐居山林的孙家千金会突然出现在京城。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同人贩子相交甚熟同流合污!还要同自己联手杀人?她究竟在想什么?!
“你的问题有点多,吴风,”孙禹熙刚刚还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一转身变得冰冷,她弯腰拾起地上的白虹剑,递给了她唤作夏荷的丫鬟,走到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块水蓝色绢帕,罩住了吴风口鼻,说:“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叙旧,现在你只要安安静静地养伤。”
“你……”
吴风本想再次发问,眼前却一片昏暗。她不知道,为何当年不善言辞,总是沉默少言,对受了伤的牲畜都尽力医治的乖巧女孩,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冷酷无情,孤傲狡诈。
“带走。”
“是。”两个女孩毕恭毕敬,抬着昏迷的吴风离开地牢。
孙禹熙看着地上一滩红白相间的浊液面露不悦,轻哼了一声,神色冷峻,丝毫不显身为医者应有的怜悯。
她轻摇着那把年头已久的棕红色玳瑁镂空团扇,悠悠然走出了阴冷潮湿的地牢。就像是逛惯了后花园的富贵女子,步伐不急不慢,绯红的裙摆曳曳生姿。
她不气不急,因为她心里清楚,那两个蠢人左右是逃不过一死的,在她治好了吴凤之后。
吴风杀了太多的人,身上的杀气血气未散,只要她能有力气提剑,立即就能砍了那两个奴才的命根子和装满大粪的脑袋。她虽年纪轻,可却见惯了大生大死的江湖众人。即便如此,在她见到吴风后也被她身上的煞气怨气惊到,倒吸一口冷气。两个不知死活的奴才惹了最不该惹的人。
也罢,两个脑袋里都是大粪的奴才,换来了她苦苦寻找多年的一把宝剑,她赚大了。
报应,特别快。
所以宁可别人亏欠自己,也别亏欠他人。就算是自己亏欠他人,也要装作是他人亏欠自己的样子。这是她从死人堆里活下来的信条。
生死?她只做笑谈。
她最重要的人几乎都死了,其他人的生死,于她而言,只是此后路途上的工具,不会有任何人例外。
包括吴风。
血般鲜红的衣裙曳地而行,如神秘而又危险的罂粟,诉说着无声的往事。一般人隔着老远就会产生幻觉,上面的剧毒,保护她在一片阴暗凶险中全然脱身。那团扇上则浸入了解药,保她自身无恙。
从此以后,她可以不必整日为自己不会武功而提心吊胆,处处看他人脸色而活。她得到了一把最锋利,最孤独,也是最信任的宝剑。吴风,是吴峡大叔的孩子。而吴峡大叔是她除了爷爷之外,最敬佩的人。
她和吴风从小相识,吴风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那么正直不阿,嫉恶如仇的人,是不会对她自己的救命恩人恩将仇报的。她在得知吴峡大叔死讯后,就到处打探吴风,她苦苦找了她那么久,如今她倒亲自找上门来。爷爷小时候老是说说她眼睛毒辣,一语可以道破人心叵测。她能年纪轻轻就在一滩污泥中保全自己,也就是靠她看人的眼光。
其实,她不过是见过太多人险恶的嘴脸,看惯了江湖人的险恶之心。当年她和爷爷说吴峡大叔人那么好,迟早要死在奸人手里,果然如此。如今,她依然能看出吴风眼中的仇恨和野心,还有对未来的茫然无措。
她不能让吴风死去,她需要她。也许吴风的杀父之仇已报,而她的却刚刚开始。
她们的未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