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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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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成绩公布后,我成绩斐然。
除了语文作文被扣掉两分外,数英二门功课都搏了个满堂红,在校位列年级第一名,第二名程青青,第三名是隔壁一班的男生,各类奖状拿到手软。
每位老师发放试卷后都会大肆夸奖我一番,尤其是老班,夸奖的话语张口就来。她每夸一句,班上同学看我的目光则多二分兴然,三分打趣,五分好笑。
就差把我夸得此人只应天上有了。
老班最后以一句:“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章亦同学再接再厉,仍需努力,切记骄傲自满。”来作为了总结语句。
哪还有一分刚开学时见她的那副严肃刻板的教师模样。
这件事情最高兴的人莫过于祖母了,她拉着我去给父母打电话,满面红光地一一告知好消息,又收了一通好夸的我,实在是被弄得不好意思了。
说起来,这次理想的成绩在我意料之外,也知道,这完全是沾了曾在z市读了四年书之光的原因呢。
其一,乡村教学本就落后于城镇教学,因侧重点的不同,知识面汲取范围就存在了一定的差异。
其二,语数先不论,单说英语教学,城镇小学三年级开始实施,乡村小学五年级才起步,就凭这一点教学方面的问题,乡村小学直接被KO出局。
其三,我用了比别人提早两年学到的英语知识,回来跟初学者共同学习,语数两门功课有一半还是我已经学习过的。
这三点相加,直接足够pk掉全体众人,这难道不是我沾了城镇小学的光吗?
最近发育中的胸部渐渐大了起来,往常穿的背心外套衣服都能微显出尖尖点,供销社什么都卖,就是没卖少女的文胸和背心什么的,以致我在学校里也不敢随意起身出走廊活动了。
每次老师课上提问,我都要微微弓着背,前倾身体不让衣服服帖在胸前,这着实让我苦恼了几天。所以一到星期五,我就跟章雯和程青青约好了明日早晨去龙田镇上,她俩主要去游玩,我是直奔所需用品去的。
第二日早上十点钟,天色大亮,跟祖母打过招呼不回来吃中饭后,我们仨人各自骑着一辆脚踏车,出发去镇上了。
一路上遇见不少的同学,途上必径菜市场,这个钟点卖菜买菜的都消停了,只有寥寥几位老人在棕榈树下下象棋。
我骑车从药材铺门前经过,拉着嗓子往瓦房里头大声道:“爷爷。”
戴着老花镜的爷爷从屋里头探出半颗脑袋,四处张望,我笑着跟他挥了挥手。
回身把住车头,拐弯穿过前面的一间屋舍就是一条通往村口的三岔路段,路上两边是一水的野生花草树木,到了春季,那就是一片花红柳绿的姹紫嫣红,惹眼迷人。
更为惹眼又滑稽的是能见到梁启保追着章丽在前边跑路的画面。
印象里,章丽尤其喜爱穿裙子,各类款型的裙子她都穿过,今天穿着一条我从未见过新长裙,将要十四岁的她,初具少女光影,动作行走间,裙上彩蝶翩翩飞舞,分外青春美丽。
难怪,她能在异性缘里如此吃香。
“嘿,章亦!”章丽看到我就像看到一根救命稻草,连忙伸手捉住车尾紧跑几步来助力地跳了上来。
我急忙稳住摇摆不已的车头,斜睨她说:“怎么着?”
“嗐!你倒是快骑呀!”章丽拍我后背催促。
“丽丽你别躲我,听我把话说完嘛!”梁启保气喘吁吁地追过来。
章雯和程青青从后头骑了上来,调侃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噢~”
眼见梁启保就要摸到章丽的后背了,我才脚上一蹬踏板,即刻与临到近前的他拉开一小段距离,他追着跑上一段路就彻底不行了,蹲在地上气哼哼地隔空冲我们比了个中指。
“啧,胖子就是胖子,运动细胞真差劲。”章丽悠哉地晃着腿点评到。
“别晃!”我拍了下她圈着我腰上的手背:“谁叫你惹的烂桃花。”
“天生丽质难自弃,美丽又不是我的错,谁叫我妈把我生的好。”
“啧,小样的,臭美。”
“有本事你也臭美一个我看看呀,你有资本吗?”
“哟,那多了去,我比你聪明比你高个儿,觉得自己长的也不比你赖,怎样,还要我一一枚举给你听吗?我怕你会无地自容。”
“嗐!没边了你,你顶多了就是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毛病吧你,会不会聊天啊?我要是猪八戒,那你不就是猪八戒的妹妹嘛?”
“铁扇公主吗?”
“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西游记看多了你。”章雯插科打诨。
“那是什么?”章丽问。
“当然是丑八怪啦。”程青青接话。
“说你笨还真笨了。”我补一刀。
“你才笨你才笨你才笨,我聪明着哩!”章丽不服,不停挠我后背。
四人笑作一团。
章丽与我平日里的阴霾似乎也因此消散了不少。
四十多分钟的路程在我们贫嘴中到达了目的地,找地放好车,我们迈步去市场。
镇上就是镇上,一路上五花八门卖什么的都有,种类繁多,让人有的选择,周围村来赶集的人很多,看着就显热闹。
在市场入口处我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要不是程青青叫了声对方的名字,我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呢。
别人摊前热热闹闹,卖的都是海鲜,熟食或是时令蔬菜及水果什么的,就他摊前卖的是红薯和番薯叶及带壳的花生豆。
这些都是村里人家会耕种的东西,谁也不缺,番薯叶又多是给猪的吃食,再加上卖相也不好看了,卖的东西太乏善可陈自然就会门可罗雀。
生意嘛,就得较之别人一些的东西,做到新鲜别致了,才能触到点上。
我懂这些,是因为去年四驱车开始风靡全国时,我还在z市景城里上四年级。
每每到了国家规定节假日,俩哥哥会特意带着我到玩具批发点去进一批迷你型的四驱车回来卖。有组装成品的,有拼装零件的,有电动和遥控的各种类型性能四驱车。
就算价格抬得再高再离谱,都有人乐意掏钱买,让做玩具的生意人赚得钵满盆满。
我跟哥哥俩只是在众多食肉者的夹缝中,偷尝到了那么一小口的清汤而已。
所以,我深知赚钱的来之不易。
毕竟,母亲是做小百货生意的,卖的东西是永不怕过期的饰品,风险小很多。她每日守在市场里十六七个小时,所能卖出的东西牟到的利润是靠一点点积攒下来的,平日里我会自己在外面接一些手工活来做,这样就能少问母亲拿花头了。
而父亲作为一名施工者,风吹日晒雨淋什么的更不必说,加上他现在建筑业的不景气,要糊口饭吃就更艰难了。
干着最辛苦最累的活,赚最少的钱,付出大量身体劳动力是要跟生命画上等号的,健康的远去用再多钱都买不回来。
这让我对用自己的双手,付出了辛劳和汗水的劳动人民是感同身受的,也并不会因为知道某个同学家里是做什么营生,怎么穷而去瞧不起人家。
只有那些内心贫瘠,什么都有了也还是心穷的傻大逼才会干出高人一等的屁事。
每个人都是鲜活的个体,做人最好保留初衷,不要被生活的冷漠给同化了。
“小老板,这怎么卖啊?”我很自然地指了指面前那一小堆的红薯问道。
我叫他“小老板”,程安知脸色腾地一下冲血上来,腼腆说:“4毛一斤。”
我接着问了花生豆和番薯叶的价格,他都一一回答了。
我又问:“你周末都来出摊的吗?”
他摇摇头:“有时候。”
我再问:“怎么就你一个人看摊,你家大人呢?”
他看了我一眼,沉默了。
章丽百无聊赖地说:“章亦你无不无聊,又不买,问来问去的干嘛!”她抬脚率先步进市场。
“走啦。”章雯拉着我走在后面,我回头对坐在扁担山的程安知说:“那你忙吧,我们走了。”
其实我知道,他也没什么能忙的。
程青青凑了过来:“章亦你刚在挖苦他吗?”
“没啊,”我一脸莫名其妙:“怎就成了挖苦?冤枉啊!”
“章亦你还不知道情况吧。”上了二楼,章雯说:“程安知他爸白天在米酒厂上班,他妈好像有什么病,几乎都不出门的,一直都是程安知一个人挑东西出来卖,我都见过好几次了。”
“是的,”程青青补充:“我听人说过他妈妈脑子本来是挺正常的,因为女方家人隐瞒了她有一种要每月靠吃药来抑制的病,导致在嫁入门后半个月里突然发病了才显出问题来,而程安知他爸当时就很怒火攻心地胖揍了他妈一顿,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脑子就出毛病了。”
“你住程屋那边,那你见过他妈发病的样子吗?”章丽感兴趣地问。
“没有,但我听见过的人说是面色发青,眼神呆滞,口吐白沫,全身抽搐……”
“好可怕耶!”章雯咂舌,问:“村人还说他爸还是个大酒鬼呢?”
“对,嗜酒如命。”
……
她们仨越聊越停不下来,我在一旁听着,就像在听一本极度悲惨的故事汇。
难以置信。
而故事里的主人公就生活在我们的身边。
无意中,对他的事情又多了几分了解,越是了解越发觉得同情。
街也逛了,东西也买了,很欢乐也很累,随意吃点粉皮已经是下午三点一刻钟,太阳西斜,赶集的人都散场了,大家决定打道回府。
经过市场正门去取车,我不由地在人群里梭巡程安知的身影,他缩卷身体抱着双膝,头一点一点跟小鸡啄米似得,已经睡着了。
左脚边上放了个搪瓷碗,我猜里面放凉的食物定然是红薯无疑,金黄色的光晕罩在他身上,蜗牛似的模样,让人看了愈发软得不忍心。
我收回目光,不忍再看,也不敢再看多一眼。
心里却止不住的想,从咱们村出发到龙田镇,坡上坡下的少说也有十公里路,他一个小矮子要挑着一箩筐的东西,起码得走上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这一来一回的,就他那体格,能吃的消吗?
想到吃,就想到他整日温饱的来源是以红薯为主,照这样吃下去,哪有什么养分能提供给身体内部来吸收呢?
“嗨,小妹妹们,要不要哥哥载你们一程啊。”
几辆摩的载着搽脂抹粉的女生从我们中间疾驰飞过。
风里一股子飘不散的廉价脂粉香水味如同毒气般灌了我们四人满头满脸。
及那一头醒目的黄毛……
冷的是人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