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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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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刘正风醒来,看到莫大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站在床边,见他醒来,宠溺一笑。
“醒了?你每次晚上着了凉,白日里就会直直睡到日上三竿。来,把这碗姜汤喝了吧。”
刘正风看到屋内果真天光大亮,微微红了脸,连忙起身,道:“多谢师兄,正风无事。”
莫大拿出一颗蜜饯,哄道:“你喝了它后,可以吃一颗。”
刘正风无奈一笑,“正风不是小孩子了。”
莫大也宠溺的笑了。“你小时候就是生病的时候脾气最拗,非要我哄着才肯吃药。”
刘正风低头轻笑,乖乖把汤喝了。莫大在他身旁坐下,道:“现在衡山掌门是我,你只要管教好自己门下弟子,至于那些你不想去担的责任,就不要去承担了。”
两人间好不容易有些缓和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凝重起来。刘正风把空了的碗放回床头桌上,道:“谨遵掌门师兄教诲。正风绝不会越俎代庖。”
莫大有些着慌,讪讪道:“我……总之,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
刘正风也觉自己实在有些过于小性儿,道:“师兄莫要多心。正风志不在江湖,方才所言,只是吐露心声罢了。”
莫大点头。“师兄明白。”
刘正风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师兄,你为何现在还未成亲?”
这话问得突兀,但莫大知他心里的烦闷,便笑道:“师兄我一没钱,二没才,而且相貌丑陋,性格古板沉闷,有哪个姑娘看得上我?”
刘正风也笑了。“师兄过谦了。”
过了一会儿,又道:“我已经决定迎娶雪衣了。”
莫大点点头,道:“你们二人一个如玉如珠,一个如冰如雪,可谓是人人艳羡的天生一对。”
刘正风失笑。“你也这样认为?”
“逝者已矣,你若能放下过去,另觅良缘,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刘正风摇头。“我虽与林姑娘并无逾礼之事,但为了保全她的名节,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莫大点头。“我相信你。”
“林姑娘什么都好……得此佳人,该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莫大道:“林姑娘善良可亲,与你也是志趣相投,你们若结为伉俪,日久生情,却也说不定。”
刘正风微微闭目。“可是……你甘心吗?”
莫大心头一震:难道……他已知晓自己对他的心意?甘心?如何甘心?可是……只要他有一丝幸福的可能,哪怕自己痛彻心扉,又有什么关系呢?
刘正风续道:“明明你心里只有那一个人,却又要因了世俗种种,不得不妥协退让,与他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你心里,真的不会不甘吗?”
莫大这才知道,刘正风说的还是曲洋。“不甘又如何?难道你真的要为了一个死人,放弃所有唾手可得的幸福?他便真的有那么好,值得你如此念念不忘?“
刘正风垂眸一笑,苦涩中带着丝甜蜜。“师兄,或许你从未爱过一个人,所有不懂那种感觉,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既然认定了那个人,便是佳丽三千,也再不入眼了。”
莫大心说:我如何不懂?我所爱的那个人,现在就在我面前,心心念念同我说着他的爱人……他起身,轻轻拢了拢刘正风的散发,柔声说:“你且遵从自己心意,这一次,师兄绝不迫你了。”
刘正风扬起嘴角,“师兄莫要担心,正风已经做好决定,便不会后悔。正风已不再求与曲大哥相守,只愿他平安,我在这儿默默想着他,便心满意足了。”
婚礼定在下月初七,刘正风父母得到这个喜讯,喜滋滋地早早赶到衡山,还请来了许多亲戚朋友。衡山派弟子亦是一个个喜气洋洋,纷纷帮忙操办婚事。就连莫大都换上了整洁喜庆的新衣,不再整天摆弄他的胡琴,拉那些凄苦哀愁的小调。
刘正风冷眼旁观着这一片祥和喜乐,突然就生出一种凉薄的鄙夷。这一场金玉良缘,不过是困住自己的金丝笼,从此天高地阔,自己却被囿于方寸之间,再不能展翅翱翔。心情苦闷之余,将那一张张道贺的笑脸也看做地狱恶鬼,待客纳礼虽无不周全,却罩着一层冷冰冰的淡漠,就连那温柔似水的微笑,也无法让人感受到任何温度。
婚礼当天,刘正风一身大红喜服,满面春风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本就肤色白皙,平时总穿着颜色暗淡是深色衣服,尚看不分明。此时在鲜亮衣衫的映衬下,更显得肌肤莹白如玉,明艳照人,笑意盈盈的脸上,眉梢眼角皆含春色,在场之人无不惊艳,饶是与他相熟的师兄弟,见惯了他平常光华内敛的温润,也不由被他此刻绝丽无双的灼灼之华耀得晃了眼。
刘正风含笑举杯,依次敬酒,不善饮酒的他不多时面上已是红霞一片,敬到莫大时,微微一笑,眼中三分醉意化作十分媚色,不经意间,就摄了魂,蚀了骨。
“大师哥,可好久没听你拉琴了。今天是正风大喜之日,你就奏一首,助助兴如何?”
莫大拿出胡琴,想了想,还是拉了那首《凤求凰》。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好,好,也是应景。”
“只是,我说师哥啊,你以后别再用你那胡琴拉这种曲子啦。好好一首清雅的求爱歌,明明是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被你拉的像街头叫花乞讨时的调子,生生把好曲子糟蹋了!”
刘正风边说边笑,好像在讲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笑得弯了腰,咳嗽不止。莫大也跟着大笑起来,“对,你说的没错!我不过鞠了一捧倒映着明月的井水,便想着揽月在怀,你说,我可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痴人!”
“痴人?没错,哈哈哈,我们都是痴人!”
他们二人大笑不止,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时之间,宾主尽欢。
很快拜过天地,送入洞房,刘正风始终笑容满面,但是目光没有一刻落在新娘子身上。
待众人散去后,刘正风关上房门,到新娘子身旁坐下。他也不去挑开她的红盖头,只悄悄把腰上的大红系带解开,在半空中松松挽了个扣。
另一端,却是无人来系。
罗带同心结未成。
刘正风柔声对身边人说:“你先睡吧,我出去住。”
他起身,端起桌上红线相连的两只酒杯,走到庭院里,举杯对着天上明月,躬身三拜,将一只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手扬起另一只酒杯,酒液在月光中划出一道晶莹的弧线,洒落地面,无踪无迹。
满院清辉中,一袭红衣,比月清寒。
这以后,刘正风一直睡在别处,两人虽然相敬如宾,却未行过周公之礼,只在外人看来,是夫唱妇随,伉俪情深。
一日,刘正风带弟子进行早课,忽然看见林雪衣站在一旁,也不知等了多久,忙跑过去解下身上斗篷披到她肩上,道:“早晨天寒,你该多休息,小心伤了身子。”
他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呵了口热气,问道:“夫人可是有事找我?让下人们来叫我就好了,何必亲自赶来。”
林雪衣摇头道:“我只是偶然瞥见相公舞剑的英姿,竟看得入了迷,这才忘了回房休息。”
“这套剑法你可喜欢?待你养好身子,我教你剑法可好?”
林雪衣轻轻埋首在他胸口。“只要是相公所使的剑法,自然都是好的……只是,你真的不用因为我,而一直被困在这里。”
“当初相遇时,你便是要闯荡江湖,四处游历的吧?相公若志在天涯,我便随君万里,若相公嫌我拖累,我便在这儿等着,相公累了、倦了,要记得,雪衣永远守着这个家。”
刘正风轻轻揽住她的后背。“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数月之后,林雪衣诞下一女,取名刘菁,取“文采菁华”之意。刘正风初为人父,欢喜不已,对林雪衣更是百般照顾,生怕她受了一点委屈。
他这边娇妻幼子,花好人圆,左冷禅那儿却是水深火热,危机重重,不仅与魔教多起争端,五岳剑派内部亦是貌合神离,盟主之位岌岌可危,他自是没有心情管刘正风的闲事。
刘正风与林雪衣依旧分房而居,直到刘菁三岁那年,林雪衣在他饭菜里下了合欢散,陪他度过了荒唐的一夜。第二天,刘正风不听林雪衣一句解释,收拾行囊便下了衡山,从得知夫人有孕,到林雪衣产下次子刘蓁,他都没有回去。
林雪衣每月给他写信,
“相公,蓁儿越来越像你了,旁人见了他,都说他若是女子,定是个颠倒众生的大美人。”
“相公,你知道我为什么为他取名蓁儿吗?因为你说过,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你会陪我赏桃花,从春花到秋实,从繁花到枯枝。现在,桃花落进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相公,你回来吧,我和蓁儿都好想你……”
……
刘正风终于回了衡山,见到林雪衣,第一句话便是:
“雪衣,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对你永远不可能有男女之情。”
林雪衣凄然一笑。“我知道。可你终究还是菁儿和蓁儿的父亲。”
奶娘从里屋走出,怀中抱了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与刘正风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刘正风接过刘蓁,抱在怀里轻轻哄着。“以前总听人说,男孩子长得太秀气,福薄。蓁儿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他……雪衣,我对不起你们母子。”
“相公,你永远不需要对雪衣说对不起。雪衣为相公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雪衣,我想了一年多,终于做了这个决定。”
林雪衣双唇紧抿,神情倔强而脆弱。那一刻,她不知自己是否该听下去,然而她最终还是点点头,轻声道:“无论相公作何选择,雪衣无怨无悔。”
“我……虽然无法许给你爱情的承诺,但我会尽我全力给你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便是我要执子之手,共度一生之人。至于那些前尘旧梦,都太虚幻、也太遥远了……”
林雪衣扑上去抱住了他,埋首在他怀里,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