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尉]刀剑入江湖》飞鸟樱桃

16、何处归乡祖

　　尉迟真金听那话听得有些不大对劲，转过头来瞥了狄仁杰一眼，一手持刀指着那人颈子，斜斜将那包裹踢给狄仁杰，“都绑起来，看看他们拼了小命也要抢的是什么东西。”
　　狄仁杰决定忽略受害者的惨叫，胳膊断了以后血管收缩，看起来一时也死不掉，而被他踢到的人伤势大概就更轻些。他用受害者的裤带将剩下的的手和脚一起绑在身后，尉迟收回手中的刀，去那边的小船里搜了搜，将一个油布包和一个革囊扔上了岸，“我们看起来像不像黑吃黑的？”
　　狄仁杰大笑附议，捡起地上包裹打开，小包裹里面也无他物，仅有几封书信，尽是王县令府中失窃之物。尉迟在油布包里找到火折干粮，还有两件水靠，加上半革囊清水，觉得收获还很不错。他打亮火折子凑过来，狄仁杰借着光翻了翻，微微有些沮丧：“证词部分怕是已经被毁去了，但是为什么他们要盗走这几封和你相关的公文，却又刻意留下？”
　　尉迟说：“如果他们试图假我之名做些什么，事后再让我因公殉职什么的，总不能做得无凭无据。”过去又泄愤地踢了那两个受害者两脚，“说，是谁指使你们，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藏着什么？”
　　狄仁杰接过尉迟手中的火折，举高看了看，远处本来有些微光，他手中一亮起来，反而看不清远处了。“事情似乎不这么简单。”他沉思着说，“如果一切只因贪污案而起，他们为何要对你动手？但如果大理寺的人与之勾结，我在大理寺中之时就应有所察觉。”他在岩壁边走了一圈，“这里有立足处……”
　　他话音才落，尉迟已经敏捷地攀着岩壁爬到了高处。狄仁杰看了一眼已经开始上涨的水面，喊道：“这两个人犯怎么办？”
　　尉迟从上面扔下了一卷绳子，随即人也跳了下来，抱怨道：“别这么喊，吵得人耳朵疼。上面有个台子，里面有些绳索抓钩，大概再往上还有去处，我们一起上去看看？”
　　狄仁杰点点头，说：“他们带了水靠过来，涨潮时候大概这船也是出不去的。我们先探查一下上面，不行就自己先出去，至于这两个人，暂先搁在上面，有吃有喝一时半会死不了，如果他们想死我们也拦不住。如果幕后之人远在都城，希望小周能看住那两个人。”
　　尉迟哼了一声：“如果小周能看住他们，只是因为他们同意被看住。”他说，“你看，如果有人打晕了我们关起来，然后找了个小孩子来看管，你觉得能关住吗？”
　　“如果那个小孩子一切都按照你的吩咐，我觉得最后我们都会被打傻。”狄仁杰说。
　　尉迟笑着敲了他一拳，一手拽了绳子绑起了地上已经被狄仁杰敲晕了的二人。狄仁杰把干粮水囊连同两件水靠一起拿了，两个人轻捷地攀到了高处。安置好俘虏，分了些清水和食物，狄仁杰说：“你力气还足么？如果里面有守着的……”
　　“你剑术既然这么好，还怕什么呢？”尉迟说，转而又笑着揽了他的肩，“与其担心里面有什么事，还不如担心这么长的水路，若是游出去你能不能闭住这么久的气。”
　　狄仁杰想了想，觉得里面的事情明显比等会如何出去更需要担心。
　　歇了片刻，底下已经渐渐有了水声，潮水与海浪慢慢地将洞窟底端淹没，那只小船拴在石柱上随着水波吱吱呀呀地摇摆着。尉迟指着洞窟远端伸出的一小截平台：“我们得到那头去，”他拿起一个抓钩，“还记得他们中间有个暗器高手吗？”
　　狄仁杰说：“还好我们两个里面也有个暗器高手。”
　　“别瞎奉承，我不会扔这玩意。”尉迟说，“你的力气够大吗？”
　　狄仁杰想了想，说：“还算好。”
　　他双手交握，半蹲下身，尉迟与他对视一眼，左手拿起那抓钩，右手解下腰带上的银球扣在手里，口中发令：“一，二，三——放！”
　　他跳上狄仁杰双手的一刻，狄仁杰猛然起身，将尉迟高高地朝前抛了出去！
　　耳边是绳索划过岩石的簌簌声响，狄仁杰焦急地盯着尉迟的身形，看着那个年轻人在半空中舒展了全身，优雅地抛出银球挂在了石台边缘，随即悠然荡上了石台，将抓钩挂在旁边的一个钩子上：“我想他们大概有别的好看一点的法子过来，不过问也问不出什么。你过来的时候小心点。”
　　狄仁杰觉得在晃晃悠悠的绳索上走路再小心也不够安全。为了避免他们走后有人把绳索弄断，他还是小心地把两件水靠用油布包了，将包裹系在自己的腰带上，才一路小跑地冲过了那根绳索，差一点直接撞到尉迟真金怀里去。
　　“我还以为你会摔死。”尉迟笑着说，扶了狄仁杰一把，“你看，我们到地方了。”
　　狄仁杰打亮火折子，看见岩壁上有一扇石门。他们起初看见的光正是来自这扇门。他试着推了推，没能推动，尉迟说：“有什么机关？”
　　狄仁杰摇摇头，将全身重量都压上去，那扇门发出低哑的吱吱声，终于一点一点地开启了。
　　光线刺痛了狄仁杰的眼睛。他眯了一下眼，耳边却突然听见银球砸上兵器的清脆声响，随即是尉迟一声示警的呼喊。狄仁杰拔剑在手，摆出守势，待眼睛习惯了明亮，已经见到尉迟拦在自己身前，手中双刀舞得密不透风，仔细一看，尉迟的眼睛倒是闭着的，那所谓的兵器也不过是门口的一尊高大铜甲兵手中的斧钺。
　　“夜眼。”狄仁杰轻轻地笑他，“没有敌人，别那么紧张。”
　　尉迟这会才睁开眼睛，他看见那铜人，脸立刻红了，羞愤地瞪了一眼狄仁杰：“进去看看！”
　　狄仁杰决定在惊动任何人之前捂住尉迟的嘴，让他不要大喊大叫。尉迟挣扎了一下，虽然方才自己也做过同样的举动，却还是非常不开心。两人悄悄地在这个藏宝库里面绕了几圈，既没看到人也没看到大家都觉得很值钱的金银财宝，倒是看到了各种仪制的服饰，以及几百套甲胄兵器。
　　随即尉迟拿起一个泥模：“看，兵器甲胄，百官服饰，加上这私铸的模子，这是要谋反呢。我查办一起小小的贪污案，倒查出来有人要谋反，如果能活着回去的话，功劳还真不小呢。”
　　狄仁杰虽然觉得这里的东西要说谋反也实在太夸张，但若有勾结，千百人也能引起不小乱子。如果没发现这事，而自己在任的时候县里冒出乱子，自己连同折冲府能不能迅速镇下来也还有疑问，昏聩的骂名更是跑不了。他思忖片刻，开口道：“这案子仅以我们二人之力，就算破了也抓不了所有案犯，还是得去折冲府借兵。西北边五十里有蓬莱下府，待出去了就立刻去找人。”
　　他说了一番话，转头时尉迟真金却已不在身侧，顿时觉得很没有面子，探头探脑地在几排兵器架子间找了找，看见尉迟正对着那门口的大铜人发呆。
　　“如果这里没人，为什么要点长明灯？”尉迟真金突然问。
　　狄仁杰啊了一声，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如果只有大潮时候能把东西干着带进来，每月也就能放五六次东西，看这里东西不少，想必是有别的出入口……”但是想一想这里的位置，大抵也就是那溜岩壁内部或是地底，如果从上面有入口能下去……
　　“通气孔在这里。”尉迟放弃了从铜人身上找不对劲，踩着洞壁飞檐走壁地在洞顶趟了几个来回，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个通气孔。凑过去看大概也还在岩壁上，外面积着鸟粪与苔藓，不过小得连半个人都出不去。
　　他跳到狄仁杰身边，轻快地说：“没用，还是得原路回去。也许他们真的花了二十年攒这些东西呢，你看那知道这地方的老头都多大了，也许最开始他们从前朝就开始准备，说不定选的国王就是他呢。”
　　狄仁杰觉得这猜测挺有道理，不过真说出去大概会笑死人。他们细细地搜了搜，在洞壁上又看见一扇门。尉迟真金要去推门的时候狄仁杰把他拦住了，耳朵搁在石门上听了听，比了个嘘的手势。
　　“里面有人。”狄仁杰轻声说。
　　尉迟顿时睁大了眼睛，手指扣住刀柄。狄仁杰慢慢地推门，这扇门倒不像外面的石门那么紧，推开一个足以进人的门缝时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尉迟真金示意狄仁杰退后，狄仁杰犹豫了一下，被他直接揪着领子扔到了身后，但是尉迟进去的时候也没有发出声音，不像刚进来的时候大喊大叫，红发的年轻人无声无息地进了屋，狄仁杰赶进去的时候，两人只看见满屋子各式各样的布料，和一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老裁缝。
　　狄仁杰忍不住过去给他加了一指，让他至少睡到明早都不会被吵醒。
　　“外面点着灯，大概老人家就不会害怕了吧。”狄仁杰说，“我们走吧，免得夜长梦多。”
　　尉迟点点头，两人退出洞窟，被打开的门从外面关不上，一看就被人闯进过。二人小心翼翼地回到那一侧平台，胳膊断掉的倒霉蛋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另外一个伤势没那么重，但被打晕了还没醒，这时候想问问题也比较难。狄仁杰想着出去找折冲府把这里全盘端了比较妥当，但是两人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这些和大理寺以及尉迟又有什么关联。
　　“水涨起来了。”尉迟突然说。狄仁杰往下看时，发现那条小船漂在水面上，而来时能容尉迟自由进出的洞口只剩下了半人的高度。
　　狄仁杰解下身上的油布包袱，把两件水靠拿出来。二人匆匆换上水靠，狄仁杰借着那点光看到尉迟背上伤已经收了口，心也放了一半，只不过想到如今水还冷着，自己又不识水性，岂止是扯了后腿，简直有可能直接害死人，便打了退堂鼓，小声说：“要么我在这里看着他们，你先出去，找小周去折冲府调水军过来，我待潮退了撑船出去……”
　　尉迟看他一眼，嘴角挑了挑，却只是说：“不行，你我同进退。”
　　“你细胳膊细腿的，方才又费了不少劲，如果带上我，我老沉的，说不定连累你一起淹死了……”
　　尉迟真金已经换上水靠，不耐烦地倾身去敲他脑袋：“你待会给我好好闭气就行了，这水路长着呢，我可没工夫再给你渡气了。”
　　狄仁杰不禁脸上发烧，还好这里昏暗尉迟看不出他神情尴尬。他飞速穿好水靠，两人将衣物一同用油布包好，把衣服包裹绑在腰间，因为兵器连同那几封证物书信带着出去大概比较难，也就让尉迟悄悄地搁在高处不起眼的石头缝里，希望不要再被人偷走。
　　尉迟留个做流星锤用的熏香球当绳索，再次把两个人绑在一处，先前穿的够厚还不觉得，这一来两人都觉得能感到对方身上的热气，顿时有些尴尬起来，尉迟攀着岩壁下去，连声招呼也没打，两个人就一起浸入了冰冷刺骨的海水里。
　　这时候另一个人身上传来的热气就有用多了。
　　狄仁杰起先只是觉得冷，然后试着学尉迟划水。两个人的脑袋都露在外面，尉迟打水的姿势看着就有些费力。狄仁杰知道潮水迎面而来，尉迟真金要逆潮前行，还要带着不会水的他，简直是双重的重负，但是尉迟只是说同进退，他们一直同进退。
　　离洞口还有四五十丈的时候，再试图浮出水面就只能撞到洞顶。狄仁杰闭住了气，任尉迟带着自己泅渡。大概是他们自己身上已经够冷，他这会已经不觉得周遭的水有多么寒冷，只是心口贴着尉迟的后背，传来令人安心的暖意。他试着睁开被海水刺得痛楚的眼睛，在一片漆黑之中什么也看不见，只好再闭起来。他在寒冷的水中突然冒出了想要伸出手拥抱面前人的突兀想法，但是伸出手来迟疑了片刻，却又缩了回去。
　　终于冒出水面的时候，天还是黑的，不过皓月当空，也算能看得见陆地在哪里。狄仁杰并不觉得闭了太久气，却听见尉迟喘了一大口气，随即是一阵呛了水的咳嗽。他呛了水也没有瞎扑腾，只是挥动手臂让自己的头更长久地保持在海面之上。狄仁杰知道他气力也快耗尽了，只是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能变成条鱼带着尉迟立刻到达岸边，却一筹莫展，只得看着尉迟挣扎着带自己朝岩壁的边际游去。
　　越过岩壁，尉迟和狄仁杰几乎是被海浪冲上了沙滩。叠在那里喘了许久，尉迟才慢慢地伸手解了将自己和狄仁杰绑在一起的银球，狄仁杰忙跳起来，试图扶起尉迟，尉迟摆摆手，声音低微得几乎听不见：“腿抽筋了……疼……”
　　狄仁杰看看又漫上来一点的潮水，也不顾样子好不好看了，直接抱起尉迟就往岸上跑。小小年纪，细胳膊细腿的，也把自己当大人了……他这么想着，低下头，看见尉迟瞪着自己，像是看穿了自己的腹诽一样。
　　“这里安全了。”他说，“腿抽筋了我先帮你揉揉，如果不行的话，那也只有我背你回去了，这样谁也不欠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