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尉]刀剑入江湖》飞鸟樱桃

15、悲唱抛剑舞

　　如果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有人挖好了陷阱，那什么地方才算得上安全？
　　狄仁杰和尉迟真金都知道这时候已经不能再继续等待，但是就这么出去跳坑也不是办法。周迁非但年纪小，还受了伤，而王郎中不管说话是真是假，这时候既然已经抓了回来，留在这里的话，回来不管看到人证逃走了还是死了都会觉得事情愈发难办。狄仁杰想了又想，开口说：“郎中说过，王县令并不算十分清廉……敢问在那处别院之外，令弟还有别的居所否？”
　　“让周迁看着他？”尉迟问，“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
　　“不过？”
　　“我们最好一起再去找那个老头谈谈话。”尉迟说，“现在立刻去。”
　　他转向王郎中，淡淡一笑：“他怕是和你会有很多话说，不过我已经不想再和你说话了。”
　　狄仁杰总觉得尉迟真金有点不对头，几日来尉迟吃了不少苦头，但从没看起来这么沮丧过。这是因为大理寺里有人使坏的事情让他不快？狄仁杰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郎中，你并未说过我们的猜测是对是错。事情真有这么糟糕吗？”
　　王郎中笑笑，“狄县令怕了吗？”
　　狄仁杰哂然：“既然不肯说，那就一并去找别人谈话吧。”他悄悄地安抚地拍了拍尉迟，“事已至此，前面就算是坑，也得往下跳。”

　　三月天里居然也会有这么好的阳光。
　　狄仁杰在太阳底下伸个懒腰，突然很想把自己的小驴子牵出来骑着遛遛。他的剑挂在腰带上，随着他的步子一点点地磕着小腿骨。尉迟走在他的身侧，而王郎中和周迁走在前面，伪装成一对正在赌气的父子。
　　“乞丐窝里大概有安全的地方。”狄仁杰悄悄地和尉迟说，“到时候……”
　　尉迟扭过头来：“别人怎样我不管，不准对小周动手。”
　　狄仁杰哈哈地笑起来，拍拍尉迟的肩：“不会不会，你大可放心。”
　　破窝棚里的老乞丐还盖着破毡被在睡午觉，破洞里透下来的光就被挡住了。
　　“老丈。”狄仁杰亲亲热热地打招呼，“这回请老丈帮个忙，看在在下的面子上，还请千万不要拒绝。”
　　那老乞丐依旧鼾声如雷，丝毫没有听见他的声音的样子。尉迟说：“闪开。”
　　狄仁杰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看见尉迟拔出刀来，冷冷的刀背贴到了那老乞丐的脸上。
　　“起来。”
　　狄仁杰从来没有听过尉迟用那么一种寒意彻骨的口吻说话，他惊讶地看了尉迟一眼，发现红发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老乞丐，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他的讶然。刀背拍了两下，那老乞丐不醒，尉迟手中的刀轻轻一转。
　　“算了吧。”狄仁杰连忙说，按住了尉迟的手，顺势踢了一脚那老乞丐，“老丈你再不起来我可拦不住尉迟大人了！”
　　那老乞丐果然睁开了眼睛，看到王郎中的时候似乎有点惊讶，狄仁杰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表情，也回头看了王郎中一眼，发现郎中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
　　尉迟哼了一声，收回了手里的刀，顺势敲了狄仁杰一下。狄仁杰吃痛地收回手揉了揉，一边缓声道：“老丈，事情十万火急，再拖不得了。如果没法捉到真凶，怕事情也渐会对老丈不利。如果老丈与此事没有关联，还请告诉我们，你曾说过的骗吃骗喝的混混在什么地方出没？”
　　老乞丐看这阵势，只是露出一嘴黄牙笑了笑：“故事里的恶人，都喜欢将财宝放在洞里。地洞，山洞，岩洞，退潮以后的海蚀洞。有些地方你们现在去找也找不到，何不再等等呢？”
　　狄仁杰与尉迟真金互看一眼，尉迟真金点点头：“动手吧。”
　　周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和别人提起过上司曾经悄悄地把证人打晕藏起来的污点。狄仁杰在窝棚里左踩踩右踩踩，然后从地上掀起一块满是灰土的木板，“早上来的时候我就猜这里有地窖。”他开心地说，朝里面看了一眼，“我也猜到这地窖里面什么也没有。”
　　尉迟真金把被打晕的人扔进地窖，回头对周迁说：“你下来守着他们，我们不回来你不准出来，不准发出太大动静，如果他们醒过来就补一下，知道了？”
　　“大人这是要……”
　　“今夜是大潮。”狄仁杰说，“如果今天找不到罪证，就得等半个月了。我是不要紧，你们回去还不知会被骂成什么样子呢。”
　　于是周迁乖乖地充当了狱卒一职，还好他已经吃饱了。

　　尉迟真金与狄仁杰直奔海边。沙滩上是断然不会有洞窟的，那一截凸出的岩壁不过百来丈，倒是一寻便至。潮水还未退下，大潮之前水位最低，可能有些洞窟在这时候才能显现出来。或许水性好的人平常也能泅入其中，但狄仁杰明显不是什么水性很好的人。
　　何况三月天实在还有些冷。
　　狄仁杰躺在沙滩上，看了一眼午后西斜的太阳，小声地说：“这个坑还真深。”
　　“害怕了？”尉迟问。
　　“我不会水啊。”狄仁杰抱怨了一声，“万一进去出不来了，那可怎么办。”
　　尉迟想了想：“你又不是没有武功不会闭气，闭住气我带你游出来不就行了？”
　　狄仁杰的脸顿时红了。
　　尉迟坐在他的身侧，扎紧了衣袖裤管，笑着开口：“也别太担心，还不知有没有这个洞呢，现在就担心出来的时候淹死未免太早些。”
　　“那胡饼的味道……”
　　“一股登州味。”
　　狄仁杰大笑起来：“你方才是觉得自己破不了案，还是觉得大理寺有人陷害你？你身为胡人却是明经科出身，好歹家里也有些身分地位的，他们怎可能随意陷害你？”
　　尉迟也学着他那样枕着双手躺在沙滩上，他看着青天白云，轻声开口：“看我是胡人就以为我不懂礼貌又没有头脑的人还少吗？而你……”他横着挥过手来，狄仁杰抬手给接住了，“好好说话，别说着说着动手打人啊，我又没觉得你是傻瓜。”
　　“胡人都不懂礼貌是你说的。”尉迟侧过头来，“随便点倒我的也是你，你那时当我还是周迁那样的小孩子不是吗？我……”他突然哽住了，就那么瞪了狄仁杰一会，拧过头去，“罢了，也不多说，待会如果遇到什么坏人，你能躲就躲，我身手比你好得多，而且伤也好了，带你出来不过是做个见证而已。”
　　“是是是。”狄仁杰笑着说，“不过不要小看下官的武艺，就算尉迟你要冲锋，还得要我为你掠阵不是吗？”
　　“随便就能被人暗算，还让人别小看你。”尉迟装作自言自语，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腕子却被狄仁杰牢牢捉在手里，一时竟没能抽开。尉迟皱了皱眉头，知道狄仁杰是用这一手证实方才的话，倒也没再挣第二下，只是看着天空说道：“既然如此，我姑且信你一回。但一会你须允我三事，我才放心让你随我去。”
　　“但说无妨。”狄仁杰笑着说，想反正尉迟上次就说过要在破案后讨点面子回来，不论说什么先答应着，到时遵不遵从还不是见机行事……侧过头去，正见尉迟也扭了头过来，神色郑重地开口：“一则，如果打起来，你一切都得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二则，我让你跑的时候你也得跑；三则……”他迟疑了片刻，才继续说，“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错了或者做得不够好，你得说出来，不能一句话不说直接动手。”
　　狄仁杰又笑了起来，放开了尉迟的手，伸手过去搭上他的肩：“好，都听你的。”想了想还是把“可是一句话不说直接动手的到底是谁啊”咽下了肚子。尉迟未料及他答应得如此爽快，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愣了半天才拨拉掉他搭自己肩上的手，“水又退下去一点，我们过去看看。”
　　随着海潮退去，水位渐低，二人自岩上朝下看去，凹凸不平的岩石虽可作立足之处，但海岩湿滑，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会踩空跌下去。狄仁杰想起未带绳索，还想有什么可作替代之时，一边的尉迟真金已然开口：“找到了。”
　　他顺着尉迟的手指看过去，岩壁与水面相接之处果然现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就这么进去查探？”狄仁杰问。
　　尉迟不等他再问，伸手抓住狄仁杰的腰带就扯开了。狄仁杰目瞪口呆还想问他到底要干什么，只见尉迟背过身去，手中衣带一抖，三下五除二地将他捆在了自己身上。随即尉迟说：“抓紧了。”
　　狄仁杰还未反应过来，尉迟真金已经纵身跃下高崖。
　　狄仁杰这一下受到的惊吓可非同小可，但失去重量的感觉也只是一刹。他甚至没有看清尉迟是如何动作，身子已经轻飘飘地飞到了洞口处。直到尉迟笑着说：“怎么，无所不能的狄仁杰怕了？”，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张着嘴，一副吓呆了的样子，只好讪讪地笑了一声，却因着这借口把发热的脸埋在了尉迟的肩头。
　　这时候他们还挂在半空中，狄仁杰牢牢地搂着尉迟的腰，被双刀硌得胸口疼。他看见尉迟一手中伸出一根铁线，似乎是什么流星锤一类的小巧兵器，另一端似乎缠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倒也看不分明。尉迟说：“水看起来还没有全退下去，为免弄湿了发冷，就先委屈你一下了。”
　　狄仁杰想这到底是在委屈谁啊。尉迟一手抓住洞顶湿漉漉的石缝，另一手微一动作，收回了银球。狄仁杰嗅到一点沉水香的气味，微微有些惊讶，“你竟然用熏器当流星锤用？”
　　“不可以吗？”尉迟说，动作却未有丝毫停顿，像是在暗中也能视物，攀着洞顶岩壁轻盈地深入洞窟之中，“又没有砸你，奇怪什么！”
　　“那这是叫流星锤还是流星锤一？”狄仁杰笑着问。
　　尉迟动作停了，他回过头来，狄仁杰在一片漆黑之中，却清晰地看见尉迟的蓝眼睛，似乎含着忍俊不禁的笑意，也似乎含着一点对他乱问问题的不耐烦：“叫铁蛋。”
　　狄仁杰绝倒，尉迟手中银球弹出，似是勾上了洞顶的石缝，两人就着铁线悬空荡过去，终于踩到了坚实的地面。尉迟收回银球，低头解开那根将狄仁杰捆在自己身上的腰带。狄仁杰被他解了下来，连忙束好自己的衣服，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环顾了一周：“这里怎么有光？”
　　尉迟不咸不淡地说：“是么？倒是便宜你了。”他想了想，又解释道：“我是夜眼，所以不算便宜我。”
　　狄仁杰笑了起来：“今天大潮在子时，到时候这里说不定要全淹掉，所以我们还是希望上面有其他的出口吧。”
　　“怕了？”尉迟斜了他一眼，“说不定那光是夜明珠什么的……既然他们把这里当藏宝库来用，赃物里面肯定要有值钱的东西。而且如果用来藏宝，那肯定只有一个出入口，里面说不定还有把守的人，说不定都能随便把你放倒……”
　　“别吓唬我。”狄仁杰笑着说，仔细地看了看岩壁，“这边好像有立足点？”
　　尉迟突然自他身后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拖到了一边。狄仁杰这时候也听见船桨的声音了，尉迟放开他，两人躲在暗处，看见一只小船就那么自黑暗中现出了身。
　　船行近了，船上人说话的声音也渐渐传了过来。
　　“大理寺来的那小东西还真不好收拾，几次都让他跑了。”
　　“是让他跑了还是你自己跑了？”
　　“现在看他怎么跑。”尉迟听见狄仁杰笑着小声说。
　　“等他们上来。”尉迟轻声在他耳边说，“你准备好了吗？”
　　狄仁杰觉得有点不对劲，“准备好什么？”
　　他听见耳边的一声轻笑：“拔剑。”
　　狄仁杰来此地后几乎没有机会拔出剑，这时候就很显然地愣了一愣，而尉迟真金就将他的怔然当了默认。船桨似乎触到了岩石，他听见船身歪了歪，溅起一点水声，然后是靴子踏上岩石的声响。
　　就在同刻，尉迟真金大叫一声，狄仁杰只觉一股大力自后席卷而来，将他腾空推向前方。他舒展身形，提一口气，雨龙剑顺势出鞘。
　　同刻他听见飞镖破风的声响。
　　船上下来的人似是有一瞬的怔然，不知该对付突然出现的狄仁杰还是躲闪那数枚飞镖。狄仁杰看准机会提剑攻去，他剑术精湛，又先发制人，对手猝不及防之下，还未来得及掏出兵器，已被他一剑削断了衣带。
　　啪地一声，似有一个包裹随那人衣袍散开落在地上。那人神情丕变，竟抢步上前，赤手空拳朝他猛攻过来！
　　狄仁杰本意是制住来人，好歹也得留下活口，而对手用出这种拼了命的打法，他就只能步步后退，手里削铁如泥的宝剑也似成了累赘。
　　突然一声惨叫，狄仁杰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却是尉迟已经无声无息地摸到了那二人身后，趁着第二人想去摸地上那物的时机，一刀卸了那人一条膀子。
　　“你不是会点穴吗？”尉迟叫道，抬腿踢翻了捂着手臂惨呼连声的人，“快点，否则拖到涨潮这里都要淹了！”
　　狄仁杰想了想，还是决定踢出让被踢的人和看的人都会觉得很痛的一脚，然后踩在那人身上。
　　“要点倒会武功的人是很不容易的……如果对方有防备，就要加大力道，但是力道控制得不好，可能会死人呢。我们不能把所有人犯都这么杀掉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