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秋水冬藏

17、破死劫

　　两个人被郭晓领进了店铺，刚进门便闻到了满屋子的袖子皮味儿。
　　尉迟脸色难看，转身就想走，目光一瞥看见周镜，又生生的把脚步移了回去。老刘头曾和他说过在湘西种蛊的经历，说那肥乎乎的虫子从尸油里爬出来就是这股味道。他知道这多半是老刘头编出来的假话，但那之后，别说是袖子皮了，袖子都不能碰，就好像那里头也蠕动着只花白的虫子似的。
　　周镜只提高警惕应付着郭晓也就没注意到尉迟的变化。
　　郭晓的姑姑是个挺和气的人，和周镜刚说上几句就畅谈了起来。郭晓在一旁，时不时也跟着说几句，气氛倒是和乐融融。
　　尉迟看着这样的场面倒显得自己多余。
　　他心里觉得烦躁，眼眸阴沉沉的。他看着郭晓的动作越见亲昵，眸中血光更甚。
　　忽然有人隔着人海对他说了什么。他才身子一震，找回了理智。
　　而此时他的手已经伸向了郭晓的脖子。
　　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阴森森的。
　　郭晓敏感，从刚才开始就感觉身后凉飕飕的，突然回过头正对上尉迟阴郁的神情。
　　她吓了一跳，等周镜喊她的时候才回过神，而面前尉迟早已不知去向。她想着刚才尉迟看她的眼神，顿时遍体生寒。
　　而尉迟此时正倚在巷口，他不安定的情绪已经平复。
　　“我对你真的很好奇。”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笑道。纪容走进巷子，眼神中是肆无忌惮的审视。“为什么你能到现在还不崩溃。”
　　尉迟看着他走进，面容平静：“纪先生指的何事”
　　纪容突然伸手探向了他的脖颈，那姿势像是把尉迟牢牢按压在墙上一般。他感到手下的冰凉，眼眸半眯起来。“你果然是个鬼。”
　　尉迟的后背撞得生疼。他耸起眉头看着纪容，并未露出丝毫的慌张。
　　纪容看着，眸中兴味更浓。他松开手，沉沉的笑出声：“看来你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情绪失控了。”
　　尉迟顺势蹲下身子，靠着身后的墙。他抬头问，声音听不出起伏。“有烟吗。”
　　纪容眉梢微挑，递了支烟过去，又给他点上火。尉迟也不矫情，就着纪容的手点着了烟。
　　“让我猜猜，这肯定不是垂死挣扎。”
　　尉迟听着，也跟着笑了。“纪先生说错了，我已经死了。”
　　纪容立在他对面，低头看着他。
　　“只是烟瘾犯了而已。”尉迟深吸一口，吐出淡淡的烟圈。
　　纪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他觉得很有趣。为什么一个鬼在面对天师的时候还能那么冷静。“你是怎么死的。”他突然好奇起来。
　　尉迟也不隐瞒。“被女鬼挠了一爪子，尸气太横没顶住。”
　　“你说话很干脆。”纪容的神情里带着些微赞赏。“现在人都喜欢拐着弯儿说话，他们喜欢把这东西叫做诅咒。”
　　尉迟当做褒奖接受，没应声。
　　“我认识一个师傅，你和他说话的感觉很像。”
　　尉迟这才抬起眼，看向纪容。就见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睛讳莫如深。“像是旧时代的阴阳先生。”
　　尉迟有种感觉，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证实。“那人是不是个老头儿。”
　　纪容脸上笑意更深。“而且极难伺候。”他看着尉迟突然变了的眼神，接着道：“那半仙说，要是遇到了一个朱砂镇不住且不解风情的鬼，就捎句话给他。说死劫已破，生魂去留自定。”
　　尉迟蓦地握紧了拳头。半仙是老刘头被道里人叫的绰号，说在动乱年代里，手艺人上门来，都叫请半仙的。他甚至还记得那老头儿说这话时得意洋洋的表情。
　　尉迟看着指尖猩红燃烧的烟头，问：“你在哪儿碰到这老头儿的。”
　　纪容抱着胳膊，看着尉迟的情绪起伏。“在西藏，半仙偷了马奶被抓个正着。”
　　“他改行做游牧生意了？”
　　纪容却对老刘头出乎意料的敬重。“我对半仙的事情不甚了解，只有解围之缘。半仙喝醉后，才说他有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徒弟，不太孝顺，不管他了。我问那徒弟现在在哪儿呢，半仙说死了，救了小媳妇儿把正房给抛弃了....”
　　纪容撑着下巴，眸光思索，想来是对老刘头那几句话理解不能。只有尉迟楞了楞，继而哭笑不得。他捻了捻烟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涩。“那老头儿身体怎么样。”说完，他又想，还有精力去偷马奶，身子骨想必不差。
　　纪容不抽烟，平时带着也是应酬用的。这会儿闻了烟味，不由咳嗽了几声。他眼神越过青灰色的烟雾，瞧向尉迟。“你生魂有损，才会情绪不稳定，有崩溃的危险。且亡魂逗留在阳间本就乱了秩序。那女鬼的阴气不过是让你寿命折损，却和你如今的滞留毫无关系。”
　　“也就是说，是你执念未了，不愿投胎。”
　　不得不说，纪容的话在尉迟的心底激起了千层浪。他一直以为是女鬼的阻挠，却万万不曾想竟是自己的妄欲。他生前最是厌恶这些到死都纠缠不清的鬼魂，却没想到自己也成了这其中的一员。

作者有话说

　　整理磁盘的时候发现了很多未完的坑。。于是下半年计划填坑←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