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梅若水

113、初入沪友人相助

　　黎明时分，火车进了上海站，伊凡轻轻的叫醒熟睡的新情，两个人收拾了行礼下车来，登时挤入了人山人海之中。但是剑民还是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她们，两人相见几乎都不敢认了。一套淡色西服代替了以往的灰袍马褂，一副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文质彬彬的朝他们打了声招呼，伊凡又惊又喜的说：“这是剑民么？我几乎不敢认你了，和我以往见到的真是没法相比了。”
　　剑民很是腼腆的一笑，“进了上海这样的花花世界，再披长袍就被人以为是怪物了！以后慧表弟在这里穿西装倒也不必像在清苑那样的希奇了。”这样说着把目光移到了新情的身上，新情此时着一身绣裙，放在旗袍堆里很是扎眼，他含笑问：“敢问这位姑娘是何人？”
　　伊凡也微笑着向他解释，“她叫新情，是我的……表妹。”伊凡犹豫了一下，这样说道，新情惊讶的看着他，剑民倒也不觉得奇怪，嘴里还不住地赞道：“看她这样温柔恬静，我就知道他不是个一般的人。”
　　伊凡点点头又加了一句，“也是我的女朋友。”
　　剑民吃了一惊，“是么？慧表弟有这么大的喜事竟然也不告诉我，我们别光站在这里聊了，先上车吧。”
　　伊凡问：“给你发的那封电报收到了么？”
　　“慧表弟这话只能当作是笑话一听了，若未收到我会来接你们么？”
　　“不是！”伊凡尴尬地说，“我怕给你添麻烦呢。”
　　“怎么会？我收到你电报的那天别提多高兴了，我来这以后虽说是日子过好了许多，可是却没有几个知心的朋友，我不知道我与你以朋友相称算不算是高攀。”
　　“千万别这样说，剑民。”伊凡打断他说，“我现在这个境况，你能这样帮我，我已经十分的感激了。这里又不是在梧楸，更何况你现在即是有身份又是有地位的人，我怎么还好用先前的眼光看你呢？”
　　新情淡淡的插了一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难道三少爷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么？”
　　伊凡点头附和道：“对对对，我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只可惜我国文学的不好，只好让你们笑话我了。”
　　“人都是瑕瑜互见的，慧表弟的英文也是我们望尘莫及的呀！”
　　伊凡笑而无语。
　　剑民继续说：“我父亲听说我的好友要来上海，还特意在郊区环境优美的地方选了一座别墅。”
　　伊凡惊讶的说：“这样大的礼？我怎么受得了？”
　　“之前我在梧楸也受你不少照顾，现在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千万不要推辞了。”
　　说话间车子停在了一栋豪华别墅前，完美的欧洲风格，司机在前面为他们按响了门铃，一个小丫头出来开了门，几个人走进屋来，一位雍容典雅的女子从楼上走了下来，着一身非常合体的旗袍，银白色的底子上嵌了几朵粉红色的小花，剑民向两个人介绍：“这位是我的太太，名叫伊兰，是来上海以后我们结的婚。”
　　伊兰见到两人，满脸笑容，“剑民，这就是你说的朋友吧？为什么不请他们坐下呢？”
　　仆人端上咖啡来，伊兰对伊凡说：“剑民早向我讲过多次你们的故事了，沈伊凡先生的大名我也是如雷贯耳了，今日总算是见到你的庐山真面目了。”
　　一席话反说的他不好意思了，“您还是我慧的好，不用那么客气的。”伊凡这样说着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坐着，如同在家里一样随便，他环顾一下四周说：“这房子蛮不错的。”
　　“和梧楸是没法比了！”剑民含笑说。
　　“我都已经离它那么远了，还提它做什么。”伊凡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剑民见他的表情，自知说错了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缓。正尴尬着，伊兰注意到新情一直安静的坐着，并不说什么话，她好奇的问：“这位姑娘为什么一直这样沉默呢？”
　　新情如梦初醒，被人问话时才不得已说了两句，“没什么，我只是好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苦的如同中药一般。”
　　伊兰笑道：“咖啡，西方人都爱喝的。”
　　新情惊讶的说：“是么？那他们西方人可真是能吃苦的。”
　　几个人听她这样说都开心地笑了。
　　“大嫂这个名字起得倒很好呢，居然和我们一辈同字，听起来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伊凡笑道。
　　伊兰听他这样说开心的很，“是么？你能把我当大嫂一样亲切地看待我倒是很高兴呢，只不过我家里到不是什么名门大户，没有多的姐姐妹妹们，只有一个弟弟，我们起名字倒也不排行论字的。今日怕是碰巧了吧？”
　　伊凡点点头，“是，现在梧楸也没有这许多规矩了，像我的小姑姑叫伊妹，同长辈君字倒是不一样的，同晚辈的玉字也是不一样的。”
　　这是仆人又端一些菜上来，伊兰招呼道：“你们肯定还没有吃早饭吧，我特别吩咐下人们作了一些地道的中国菜，真怕你们会不习惯吃西餐呢。”
　　“倒不是习惯不习惯的问题，我们在外专时也会偶尔的吃一些，只是不爱吃罢了。”
　　“那你们就快吃吧，吃完以后我叫伊兰送你们到新房子去看看，我该去上班了，伊兰，你这几天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就多陪陪他们，等我下班以后会赶过去看你们的。”剑民拍拍伊凡的肩，披上衣服走了。
　　“他在哪里上班？”伊凡问。
　　“在他父亲的一个子公司里做经理，而我则在教育局里做秘书工作。不过你们放心好了，我的工作是很松散的，去不去倒也无甚大碍，现在你们来了，我还要陪你们出去转转。”
　　伊凡羡慕的说：“你们两个人挣着双份的薪水，日子一定过的很好吧？”
　　“哪里，在这样的城市里薪水是多，可开销更多不是？不然我们哪里来的钱买这么大的房子？”
　　“这房子是你们自己买的？”伊凡惊问。
　　“当然！难不成还会有人送么？本来我和剑民结婚时父亲要给我们买的，可是剑民一定要我们不依靠别人，自力更生，所以我们也只好工作紧一点。”
　　伊凡突然心里一种怪怪的感觉，叹息道：“大嫂一席话说的我心中有愧呀！”
　　“怎么？”伊兰开始并未听懂，随后才明白过来，笑着劝慰：“不过你不一样了，在这里举目无亲，更何况你还只是个小孩子，当然是需要别人照顾的了。好了，你不用多想什么了，我带你们到新家里去看一看吧。”伊兰看到他两个人都吃好了，所以这样说。
　　几个人坐车有十分钟的光景就到了，同样一座相当豪华的别墅，同剑民刚才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雪白的墙壁上开着欧式风格的窗子，透过明亮的窗子，可以看到垂下来的淡粉色的窗帘，显得是如此的雍容华贵。新情惊讶地看着这一切，伊凡也愣在那里不动了，伊兰催道：“怎么了，还不快进去看看？”
　　几个人这才进了屋子，司机上前来小声问：“太太，您今天还上班去么？”
　　还未等伊兰回答，伊凡就抢着说：“为什么不去呢？大嫂不要因为我们耽误工作，我们一路也累了，就不要出去了，反正以后日子多的很。”
　　伊兰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勉强，只好同司机一道去了。
　　两个人来到正厅堂，明亮的窗子射入几束阳光，窗台上摆有各种各样的鲜花，开的正艳，屋子里充满了花香，抬头望去，天花板上吊有各式各样的灯，圆形、环形、花朵状……散出五颜六色的灯光，金黄色、浅粉色、淡绿色……令人叹为观止。两个人又一同上了楼，走进一间卧房，落地的大窗户被银白色的窗帘遮住了一大半，墙壁上还挂着一副巨大的山水画，粉色的壁柜在丝缕阳光的照耀下格外耀眼，床便放在屋子的正中央，淡黄色的纱帐直垂到地上，各色流苏点缀其上，浅绿色并伴有点点粉红的地毯仿佛是置身于野外的草坪上一般。
　　伊凡见新情一脸的惊奇，自己的心里也十分的开心，可是一想到至今她还未对自己讲过一句话，心里有泛起一丝苦涩，问：“情儿，你怎么了？到现在还不肯同我讲一句话？”
　　新情过了许久，才悠悠开口，“三少爷，你知道吗，我现在就好像是在做梦一般，有些甚至是我梦都梦不到的，像我竟也可以来到这样天堂般的地方，我很怕到时候梦醒的时候，我就什么也没有了，依旧是在梧楸，忍受着孤独与惊恐。”
　　伊凡用手捂住她的嘴，柔声说：“不会的，别再胡思乱想了，我们现在不是在梧楸，忘了那个可恶的家吧，今后我们会共同生活在这里，直至白发落尽，你明白么？这便是我们以后的家了。”
　　新情听着，越来越觉得是在做梦了，掩饰不住内心的惊喜，心念：“他终于实现他的诺言了，他真的把我从那个可怕的境地里救出来了，我真的可以不用再去周府了……”但是一想到大太太，她的心又不安了，“不知道老太爷会不会为难太太，不知道太太会过怎样的日子，而我却在这里享福，我的心就……”
　　“你呀！”伊凡用手指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说，“还真是不会享福呢，我们现在生活在这样好的环境里还想那些做什么？难道你不记得它曾经逼死过你一次么？这么多天没有睡过好觉，我看你是累坏了吧？别再胡思乱想了上床去睡会吧，我就在隔壁，你有什么事儿叫我好了。”伊凡说完这些话，微笑着走了出去。
　　新情轻轻的走到床边，摸着柔软的床，幸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