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梅若水

112、苦鸳鸯比翼双飞

　　老太爷回到卧房里，气呼呼的把桌子上的杯子全推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孟研一见他这样生气，不解的问:“又是谁惹老太爷生这么大气了？”
　　老太爷很恨恨的说：“这个慧真是气死我了！这家里那一点亏待他了，他竟可以放得下这些亲人们走的这样干脆！”孟研这才明白，有些吃惊，“这么说慧真的走了？那您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挡住他呀？”
　　老太爷沉默不语。
　　“现在人都走了还回来发火有什么用？这也怪你平日里对孩子们太苛刻了。”
　　老太爷听到这话更气了，“这怎么能都怪我呢？还不是你平日宠他们宠坏了？我若不再苛刻一点儿还不知他们会闹成什么样子呢，你看看你教的这几个孩子，有哪一个是守规矩的？伊妹整天疯疯癫癫，如同野丫头一般，曼君也是天天向外跑，都成了老姑娘了还未嫁人，你敢说这些不是你的过错？”
　　孟妍不满的反驳，“自古以来养儿教女的事便是由你们男人来做，是你自己不肯做才推给我的，我是本来就不会管教孩子的人呀，那你为什么还要把这种事交与我呢？现在他们出了什么差错你倒都怪到我一个人身上来了，既是如此，那以后这些事就由你一个人来做好了！”
　　“我来做，我当然要做，我现在就把他们找回来！”老太爷气呼呼的丢下这样一句就走了。
　　孟妍委屈的扑倒在床上，泣不成声。
　　伊凡把一切行李收拾停当，坐下来看新情时，只见她冰着脸，一点喜悦也没有，他略吃了一惊，小心翼翼的问：“情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新情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他，反而把头扭向了窗外，伊凡央求道：“情儿，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肯理我呢？”
　　新情依旧是朝窗外看，喃喃的说：“我真不知道我们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我一直都向往这一天。”伊凡紧紧抓住她的手，说：“向往可以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不用再刻意躲避任何人，也不会再有人给我们压力。你难道不想这样吗？”他轻声的问。
　　“怎么会！”新情面向他，微笑道：“我只是太高兴了，觉得这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一般，觉得我们这样做是背叛了太太，伤了她的心，还有你，或许以后就再也回不到那个家了，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很自私？”
　　伊凡笑着安慰她，“这当然不是自私，这只是人的本性而已，在追求自己的幸福。你不要想的太多，我想过一段时间他们想通了也就没事儿了，本来老太爷就是很健忘的。情儿，你现在可千万不能动摇，否则你一定会失掉你一生的幸福的。”
　　新情望着他，似懂非懂的听着……
　　梧秋的车成排的来到车站，只可惜火车早已出站了，除了还有两三群人还站在站台以外，就只剩下月色了。他们装模作样的下了车四处转转，最终还是上了车走了。但老太爷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却是平常的很，没有感情上的大起大落，默默的走回卧房，孟妍早已关灯睡下了，当强烈的灯光刺痛她的眼睛时，她惊叫着坐了起来，看到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就知道人没有找回来，叹息着下床为他倒了杯茶，端到他的面前说：“我就知道你是找不回来的，与其现在这样后悔，不如当初就把他们叫住呀！”
　　老太爷也皱眉自语道：“我当初为什么就没有叫住他们呢？”
　　“不明白？”孟妍坐到他身边，一边替他捶背一边说：“因为他们都是你的亲孙子，您也是心疼他们，也是希望他们幸福的，事情弄到现在这个地步老爷也是骑虎难下，既不肯放下长辈的架子，又不愿真的伤了慧，所以看到他们走时您才没有气愤，却只有悲哀了。”
　　一席话字字落入老太爷的心里，可是他依旧不肯承认，气道：“胡说！他们这样的不守规矩，还不够我费心的呢，走了倒也干脆！”虽然说是气话，可声音远没有平日里那样的严厉，他也害怕孟妍会看出自己的不忍，急着上床睡觉去了。
　　孟妍看他的样子，心里暗笑，“还不肯承认，明明是心里比谁都难过却还装满不在乎。”这样想着她也上床去睡了。
　　周氏躺在床上也是难眠，索性起身为子霈和周氏上了一柱香，心里默念：“姐夫，姐姐，我是帮你们把孩子带到这样大了，各人也是自谋各的幸福去了，尤其是慧，今日竟离开了梧楸，我是支持他这样做的，我不知道你们知道了以后是否会赞同我的做法，因为时代毕竟是不同了，我是亲眼看到父母之命的弘是怎样的痛苦了，我很是不忍心把三个孩子都搞成这个样子，只要是他们自己喜欢的，就由他们去吧，也希望你们不要怪我才好，我也是从心底里真心的爱这几个孩子，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们难过，若你们真的不同意我这样做，那日后我们见了面只怪我一个人好了，慧是没有错的。”念罢又虔诚的叩了几个头，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次日清晨子憬紧吃了两口饭，披上外套就向外跑，钱唐一声厉喝叫住了他，“站住！这么急匆匆的跑到哪里去？”
　　子憬见他有些气愤，赔笑道：“夫人不要看得我这么紧行不行？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最近是忙着和几个朋友办公司的事儿，也就不能老在家陪你了……”
　　“谁说要你整日里在家陪我了，你忙外面的事我不管你，可是家里的事儿你就一点也不管了么？”
　　“家里的事儿？家里有什么事儿呀？”子憬不明白，因为他最近真的是忙得很，除了听说新情跳湖又被救起，沐竹被送到周府去做妾以外，其他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即使是这两件事也只是听钱唐对他这么一说，具体情况他也是不清楚的。对于他来讲，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只要一提“丫头”“仆人”之类的事儿他就没有兴趣了，他觉得这些事不过是这些夫人们闲来无聊，在家里的嚼舌头或是茶余饭后的得汤料罢了。钱唐见他一脸的糊涂更加气愤了，一把从他手中夺过外套仍在沙发上，没好气地说：“看你那呆样我就生气，沐竹走了你当真是一点伤心也没有，虽说是个丫头可也伺候了十几年了呀，那个周氏明明就是向着自己人，留着那个新情却抢走了我的人，结果倒好，连慧也跟着她跑了。”
　　子憬一听这话才紧张起来，急切的问：“跑了？这话什么意思？”
　　钱唐看到他这样子，冷笑一声，讥讽道：“怎么现在倒不着急走了？一提到慧你就这么紧张!”
　　“我能不紧张么？那可是我大哥的孩子，大哥大嫂离开的早，我们自然要多费点心！”
　　“今天我去给大嫂请安，回来的路上三嫂便对我说了昨晚上慧和新情出走的事。”
　　“什么？他们两个竟敢私自离家出走？”子憬惊得站了起来，“那……父亲知道这事儿么？”
　　“当然知道，我问过弘的，父亲还是亲眼看到他们走的却未吱声，他老人家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也不管了。”
　　子憬舒心的叹了口气，“还好，只要父亲不反对就好了。”
　　“你倒是放心，只是我们的丫头可怎么办呀？苦的可不是她么？”钱唐叹息道。
　　子憬很不以为然地说：“一个丫头而已，你身边这么多……”
　　“亏的我们是生活了几十年的夫妻，我对你是了如指掌，你却连我的心思都不懂！不错，梧楸不会缺人使。但是丫头事小，可是我若是不讨回这口恶气的话，别人还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呢，那日后怕是就不止是一个周氏了吧？你们梧楸的人那么多，变本加厉了可怎么得了？”
　　子憬听得她的一席话，觉得句句在理，可是又觉得那么别扭，但总也想不通是哪里不对，毕竟是一个在外面待久了的人，对家里的这些也就不那么上心了。他们只有对付外面社会的险恶的雄心，从来不知道家里也是这样的凶险，人与人之间变得那么陌生，他以为家是一个单纯的地方。现在他听到夫人这样说，也无法辨得对错了，这时下人来报，“四老爷，四太太，大太太来了。”
　　钱唐冷笑一下，“这是来请罪了么！”
　　子憬乘机穿上衣服说：“那你们慢慢聊，我得走了，她多少也算个长辈，你也不可以太无礼。”
　　“难道这个我还不懂么？”钱唐不耐烦地应着，推他出门，然后来到客房里，见到周氏早已经安静的坐在那里等候了，她客气道：“大嫂，有什么事儿如此重要还要劳您亲自跑一趟呢？您差个丫头叫我过去不就得了？”说话间已坐到她身边。
　　周氏一脸的尴尬，解释道：“别，这种事情还是我亲自来的好，免得四妹说我没诚意。对于沐竹这件事我当时是太糊涂了，父亲知道这件事以后也是把我痛骂了一顿，他怕我们姐妹之间会不合，不过我想四妹该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便记挂在心吧？所以我就特地过来赔不是，顺便把琳儿也带了过来。你知道慧也走了，她现在也是没有什么事儿可以做，便先留在你这里了，你若是觉得她伺候不周的话就告诉我，我再给你寻好的来就是了。”
　　钱唐不置可否，把茶杯送到她的面前，“大嫂喝茶！”
　　这倒令周氏费解的很。
　　“我真是没有想到，那个周氏可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多了！”晚上子憬回来，钱唐忍不住地向她发泄今天的事情。
　　“什么？”
　　“今天你走以后她来了，我以为只是给赔礼道歉的，她还把琳儿领了来，嘴上说的好听，是赔我的沐竹，可是她心里是怎么想的难道我不知道么？现在慧也走了，他的丫头自然是无事可做的了，周氏这样一来，即还了我的人情，又安排好了慧丢下的一个烂摊子，这不是一箭双雕么？”
　　子憬很不以为然，笑笑说：“那是你太多心了，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你怎么就知道她没有？”
　　“你怎么就知道她有？”子憬毫不客气的反问。钱唐见他这样，气了，“沈子憬！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帮着别人说话，连我也不信任了？”
　　子憬含笑道：“我并不是帮别人，大嫂也并非外人，我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不相信没有根据的话。”
　　“说的好！”钱唐恨恨得说，“你有你的大道理，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找到根据的！”
　　子憬笑笑，不再理她，坐到沙发上去看报纸了。
　　伊秋来到沈莛君的家里，把伊凡去上海的事儿告诉了她们，几个人都十分的震惊，“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走？”芹惊讶的问。
　　“自然是因为家里的环境对他是一种束缚，不堪重负才离开的，其实我经常在家的时候也会有一种透不过来气的感觉，只是我没有三弟那样的勇气可以一走了之。”伊秋叹惜道。
　　莛君淡淡的说：“其实老太爷这样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有何必这样同他作对呢？”
　　“我也知道是为了我们好，可是有些事情也并非是我们所愿意的啊，就算是出走也好，也并非真的是无牵无挂了。”伊秋这样想象着，若有朝一日自己同芹也会离开梧楸时的心情。
　　芹对他们的谈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呆呆的问：“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带她走呢？”
　　莛君责怪道：“傻丫头，人家好歹也是个少爷，怎能不带个丫头随身伺候着？”
　　伊秋并不想和她们解释太多，“他们走的时候实在是太急了，所以才没有通知你们。”他说着这些话，再抬头看芹时，发现她的眼里闪着泪花，惊讶的问：“芹表妹？你怎么了？”
　　芹如梦初醒，用手揉揉眼睛说：“我没事，你们聊吧，我出去走走。”
　　一直沉默着的玫跟了出去，她自然明白芹的心思，害怕芹会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伊秋见两个人先后跑了出去，惊讶的瞪着眼睛说不出一句话来，莛君此时极为尴尬，“瞧这两个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你该不会笑我们这里没有家教了吧？”
　　伊秋立刻摇头，可还是一脸的不解，莛君问：“老太爷为什么没有动静？这么大的事儿难道他会不知道？”
　　“或许是他不知道，也或许是他撒手不想管了，总之，他是什么也没有说。因为那天三弟的确是把他老人家气的够呛。”
　　莛君叹息道：“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
　　伊秋也是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
　　当曼君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只是感叹她们的报社少了一个新思想，伊妹可恨他没有提前告诉她，不过人都已经走了，她们气愤也只是他们的事儿罢了。
　　这个出走风波在梧楸过了好久也未见平息，他成了上至太太，下至丫头仆人们茶余饭后的资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