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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前夜 ...

  •   莫夕逾听闻巴库朗为天墉所困,且大理城内聚集百余修道之人,忆起此人昔日所作所为,顿时拍案而起:“胆大妄为,叛变我教。当杀!”
      他怒不可遏,气得全身颤抖,双目赤红,周身黑雾缭绕。前来禀报的教徒骇得动弹不得,瞪大眼睛看着他,直到莫夕逾控制住自己。
      将那股魔气强压下去,莫夕逾只觉身心俱疲,他倦然瘫坐在石椅上,挥了挥手,“……去告诉静辰,不管尹千觞伤势是否痊愈,今晚都务必开始施法。”
      那教徒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转身,出门时甚至在台阶上绊了一下。。
      莫夕逾望着那仓皇失措的背影,苦笑一声,长叹一声。
      他从怀中复又摸出那一羽凤凰金翎,凝望许久,又招来一人。
      “将这东西给静辰送过去,若是那姓尹的小子真的撑不住,也可抵上一用。”
      那人却是知道自家教主费了多少心血才寻来这宝贝东西,是为了给那传说中瞎了眼的弟弟用,如今却说要送给静辰。他疑惑道:“教主,这……这不是……”
      莫夕逾双目紧闭,似已睡去。
      半晌之后他幽幽说道:“罢啦,无心自是有他的主意,又怎么会要我的东西。”
      那人静默半晌,沉声道:“属下遵命。”

      被人从石榻上扭下来时,尹千觞正在思考该如何脱身。
      静辰与静卯离开之后,他将整个石室里里外外摸了个遍,竟连一条石缝都没发现。他由此断定这地要么是在地底,要么是在山里面。因为若是用石头在平地造的房子,要造出这样大的空间,无论如何都会有石块拼凑的缝隙。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他敲打过的地方石壁都很厚,更像是山壁。
      他忍不住想,要是自己用武罗崩鸣试试,或许会有些效果。继而摇头,那样岂不是要把自己砸死,真是损人不利己。
      临至最后,他想得头痛欲裂,几要吐血,索性倒在床上,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好好理了一遍。
      他只想知道,自己与天玄教无冤无仇素未相识,为何他们竟会看上自己?
      起初他觉得是在安陆那处,那名叫“黄风”实际叫静辰的少年,发现自己灵力资质确实不错。
      可是,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他跟着姜沁芳去了安陆,天玄教偏偏就恰好在安陆有人?
      随后,这人又在江陵出现……
      直至趁着自己受伤之时,绑架成功。
      简直像是有人随时在通风报信。
      尹千觞猛得坐了起来,咬紧牙关。他又想起另外一件十分奇怪之事,为什么天玄教时机掌握得这么好,偏偏选在姜腾来袭,他三人战力捉襟见肘之时?
      这事儿,到底是谁挑起……是谁说要去天玄教……是谁要他同行?
      只有一个人。
      尹千觞这人从不信世上有什么机缘巧合,若是真有巧合,怕也是有什么细节被疏漏。
      他心中一阵刺痛。如不是所有矛头均指向那人,他万万不想怀疑他。
      可是若不是他,又能是谁?
      这时,石门洞开,静卯带着两彪形大汉走进石室。那两人一言不发,上前一步便扣住尹千觞肩膀将他紧紧绑了起来。随后一人像抓兔子似的毫不费力地将他拎起来扛在肩上,跟在静卯身后,沿着楼梯向上盘旋而去。
      不得不说,这么轻易的被人扛起来,尹千觞心里很是受伤。
      只是那种微妙的伤感转瞬即逝,他拼命抬起头想看看他们这到底是在往哪儿走,却只看到楼梯一层层地转,而他又有了晕船的感觉。他咬牙忍着那股令人作呕的晕眩,默默数着这阶梯究竟盘旋了几圈。
      也不知走了多久,扛着尹千觞的那人终于停下脚步,静卯冲他点头,那大汉捞住尹千觞腰带,抬手一甩,就将他丢进了湖中。
      尹千觞正昏昏呼呼,猝不及防间又被人丢进水里,顿时呛着了,幸而马上有人将他扶了起来。
      恍惚中他听到静卯冷冰冰地声音:“将他给我里里外外的冲洗干净再焚香沐浴。”
      不知是湖水太冷还是他声音太凉,尹千觞顿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他不禁苦笑。
      这还没想到脱身的法子呢,怎么就要上砧板了?

      已是深夜。
      大理镇上到了夜晚分外冷清,明日凌晨就要上山,本应好好休息,欧阳少恭却有些睡不着。
      他已将计划从头到尾理顺数次,应是并无纰漏。
      可是心中总是觉得并不安稳,甚至有些发闷。
      今日月明,虽不比七月十五那时圆润,可是距离中秋佳节不过数日,倒是明亮许多。他独自一人在客栈花园里面游荡着,冷不丁地想起那天在船上,尹千觞极其认真的神色。
      后来他确实很是认真尽力,全心全意地帮助自己。
      欧阳少恭阴郁地望着那一轮月色,心中那股愤懑之意愈发难以平息。
      “欧阳少恭?”姜沁芳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欧阳少恭回头,看见那老女人怀中抱着两坛酒,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姜沁芳似乎已经喝了不少,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笑得眼睛月牙似的。她伸手塞了一坛酒到欧阳少恭怀里,瞪着眼睛说:“不要跟我说你不喝酒,我那天可看到你在船上和千觞一起喝酒了。”
      欧阳少恭只能接过酒坛,接着就被姜沁芳一巴掌拍在背心。
      “哈哈,痛快!来陪大娘喝酒!”她高声笑道,居然就此席地而坐,仰头痛饮。
      欧阳少恭还记得那时候千觞叫了她几声姜大娘,让她暴晒了一个下午还泼了一头一脸的水,而今倒是自称起大娘了。他端端正正地坐下,怀中抱着酒坛,柔声笑道:“姜前辈,可是有些想念千觞了?”
      姜沁芳目光浑浊地看着他,她喝得有些多,眼圈微微泛红,像是哭过。
      “唉,想念他做什么。”她含糊地说,“只是觉得十分对不起他。”她推搡了一把欧阳少恭,怒道,“你当时为什么要带他一起来。”
      欧阳少恭苦笑,暗道这女人怎么就此刷起酒疯来,“确是在下的错。”
      姜沁芳本已经做好要与他好好辩论一番的打算,听到他居然就此承认错处,顿时有些接不下去,只能讪讪地喝酒。
      许久之后,她叹了口气,“唉,这事儿哪儿能怪到你,只是世间有太多意外和巧合……”
      她怔怔望着酒坛中倒映着的粼粼破碎的月,眼圈突然红了。
      她最怕失去亲人、失去朋友、失去曾经有过的东西。
      起初是她最最珍爱小妹,聪慧漂亮、温婉可人,和她这个桀骜不驯的大姐截然不同,可是突然有一天,她回到家里,发现自己的小妹妹居然已经不在了。
      父母兄长说,她嫁人了,嫁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可是连她都还没有嫁人,为什么她的小妹妹就先离开了呢?
      这许许多多年,她一直都没有嫁人,一直都不敢回家,像是只要这样,妹妹就会在家里等她,从来不曾离去。
      然后是她真心喜欢过的阿煜,那时候她真心爱他,纵然信仰不同她也无怨无悔。可是阿煜说,在遥远的故乡有他未过门的妻子在等他,那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他不能辜负她。
      她问,难道我不好?
      阿煜笑说,你很好,可是我想要的是一个妻子。
      大战过后,他回到了乌蒙灵谷。她曾经去看他,作为云梦泽的使节。她这个最最讨厌礼服的人,愿意为他穿上厚重的祭衣,只为看他一眼。
      她看到他和他年轻的妻子在清晨的薄雾下朝拜,纵是满腹嫉妒,却不得不承认,他们真的很相称。
      九年前,阿煜病逝。
      她的朋友……她的亲人……
      这么多年她已经受过太多苦,只希望身边的人都幸福美满,却连这都做不到。
      她连阿煜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连他的孩子都护不周全。

      她哭得肝肠寸断,欧阳少恭只静静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他与她相识很久,她的心思他尽数看在眼中。
      然则,过刚易折,慧极必伤。她处处争强好胜,追求完美,偏执决绝,到如今,竟还是这般性情。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笑,不知这人将来会是什么下场。
      姜沁芳终于哭得尽了兴,一抹脸,将怀中那接满了泪水的酒坛一丢,又抢过了欧阳少恭怀里的,继续痛饮。
      欧阳少恭默然看着,突然道:“前辈身上可有天玄教地图?”
      姜沁芳一怔,从怀中摸出了天玄教地图的摹本。
      欧阳少恭展开,略略看了一眼,而后指了指图上某一点。
      “如果东方先生日记上所记无错,并且在下没有认错的话,这里就是引魂灯所在。”
      姜沁芳眼睛顿时发亮,一把夺过地图细细观察,却硬是没看出个所以然。
      “你不是一直不肯告诉我引魂灯所在,怎么这时候又转了性呢?”她酒已经醒了大半,挑眉问道。
      欧阳少恭歉然笑道:“事已至此,便不再相瞒,起初与前辈同行,只是觉得有趣,想同前辈一起到各处走走看看。我和千觞都是没历练过的人,难得碰上一位闻名已久的侠客,就一同跟来了。却没想到……”
      他笑中显出十分落寞,怅然望向云端月。
      “……竟会让他身处险境……如今,便坦白告诉前辈,如千觞能安然无恙的归来,我……”
      姜沁芳叹了口气,极其珍重地将那张纸收好,揣回怀中。她按住欧阳少恭肩膀,柔声说道:“江湖多风波,哪儿是你们想象的那般有趣。眼下中原清平无事,这事过后,还是好好过太平日子去吧。”
      欧阳少恭默然颔首,将一张面容藏于阴影之下。
      勾起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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