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忆三生》北城秋千

78、第三十七章 魔尊之魂（下）

　　他的低喊惊动了许多人。灵蟒狭长的双目微微眯起，罗剑塬画符的右手不易察觉地一顿，艾岚眸中异色猛地褪去。一切仿佛凝滞在这一刻，郁风冀一声轻轻的呼唤如同一把小小的棒槌，精准地敲中了他们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此时此刻，宛如被施展了昆仑“锁时”古咒，时光不再流淌。
　　然而并未有人动用该咒，是以罗剑塬的道符仍凌空不断出现，艾岚的魔性尚在反复发作。只是虚空摇曳的小花，恍如融入冰冷的空气一般，于众人不经意间悄悄消弭了。
　　玄儿停下口中咒文，沿着祭台边缘，缓缓地游向那第三根石柱。
　　郁风冀竟丝毫也未察觉。他正专心地看着万俟雪韵未被蓝发遮掩的面容，似是要用他复杂而柔和的目光，细细地描绘她每一处神情，微蹙的眉、紧闭的眼、小巧的鼻、发白的唇……每一处每一处，他都要认真记录在脑海，直到……
　　“我承认形势超出预料，许是太久未谙世事的缘故。”玄儿异常严肃的声音响起，“我需要你的帮助。”
　　郁风冀并未移开视线，口中冷冷道：“区区一个魔魂，你竟无法制服？”
　　灵蟒晃了晃脑袋：“我的灵力要用来守魂，不能耗尽。何况这魔魂的力量在不断增强，看来血魔尊就在钟外不远处。”
　　“要我做什么？”郁风冀眉梢轻挑，伸手想要触摸万俟雪韵海蓝的发，指尖却只碰到刺骨的空气。
　　“做所有你能做的事，直到我将雪韵三魂七魄收回她的肉身，彻底破了‘五芒星阵’。”玄儿眯起双目，“上古‘归宗’之咒，只要她愿意回来，我便能成功。”
　　郁风冀有些失神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问：“要多久？”
　　“不知。”
　　郁风冀轻轻摇头：“你倒是信我。”
　　灵蟒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转告托你照顾雪韵的人，不要再做多余之事。无门与筱墨的结局，你可是亲眼看到了。”言罢撇过头，张口吐出那封印着万俟雪韵身躯的珠子，凝神聚集灵力，似是不愿理睬郁风冀瞬间凛然的目光。
　　——多余之事、多余之事……但万俟雪韵不是筱墨，独孤聆风也不是无门啊。

　　郁风冀握剑起身时，正见觉醒的魔魂以超快身法攻向轮椅之上的罗剑塬！浓烈的黑烟教他心下一惊，手中宝剑陡然出鞘，化作一道疾驰的闪电堪堪挡住黑云剑大力的劈刺。
　　黑云剑被阻，霍然化为烟雾飘散。此时郁风冀身形已至，见罗剑塬面色发白显是耗了太多真气，便一拂袖将他推到第一根石柱旁。纵使他无力画符，身上毕竟还带着守魂符，魂魄不敢靠近，至少筱墨能得以保全。
　　魔魂攻势又至，郁风冀手腕一抖转瞬刺出五剑，招招致命。黑衣少年一时措手不及，黑云剑五次凝起又散，堪堪对上每一剑，同时身形猛退，颇为狼狈。然而他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扯出一抹阴森诡异的笑。
　　郁风冀却是眸色一亮，嘴角微微扬起。方才魔魂慌忙应对时，袖口随招式带出的风微微翻起，露出手腕上一条红色的细线。不错，定是昆仑守魂符！魔魂被这枚金制符咒牢牢固定在艾岚身上，难怪昆仑古咒也奈何不了他。不如……
　　风随念起。他默诵剑诀，引魂钟内莫名地刮起一阵狂风，不仅吹得人耳膜轰轰作响，竟还将那些试图撕扯柱上符咒的魂魄一并带入，席卷着侵略整个大理石祭台。这风使得魔魂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唯有立即凝烟成剑，浑身戒备。
　　——这般大的风里，他听不清声音、看不清景象，更感觉不到周围本就混乱的气流中有何异常，只能依赖本能与直觉。
　　是右前方！
　　他举剑一挡，果听“叮”的微响，似是有暗器被击落。内心正自得意，陡然腕上一冰！下意识抽回手来，只见手腕上有一道浅浅剑痕，正有缕缕黑烟不断从中冒出，而原本应牢牢系在腕上的守魂符却消失不见了！
　　郁风冀一直藏在风中，顺着风势以超快身法接近魔魂，用一支暗器为饵吸引他注意力，接着剑尖一挑自他腕上取走了那枚守魂符。他又向符中灌入内力，一把甩向祭台边缘阖眼施展古咒的玄儿。金制之符精准地落在他身前，散发着淡淡光芒。
　　灵蟒吐吐信子算作回应，又专心施那上古“归宗”咒。
　　风渐渐停了。郁风冀回剑入鞘，抱胸立于魔魂身前，倒也不急着出手，深邃的眸子盯住对方有些狰狞的面孔，嘴角勾起一丝意义不明的笑：“若是离开了这具身躯，你猜你的主人一怒之下会怎样惩罚你？”
　　此言一出，艾岚头顶正不断飘出的黑烟骤然顿住了势头。黑衣少年狠狠地瞪着郁风冀半晌，忽而诡谲一笑，眯起眼哑着嗓子道：“真是厉害啊……一场大风解决了那帮没用的厉鬼，又偷走了我的守魂符……不过任凭你怎么厉害，主人仍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存在！”
　　“哦？”郁风冀冷笑着挑眉，“你还真有自信。”
　　看出对方眼中的不屑，魔魂哼道：“主人累世修行，怎是你们一世可以与之相比的？总有一天，魔妖人鬼四界都将是主人囊中之物……嘿嘿，包括万俟雪韵。”
　　郁风冀脸色登时一黑。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只要见过主人，万俟雪韵就会知道，独孤聆风根本就只是一颗再平凡不过的沙砾，只有我的主人才是真正发光的金子！到那时，她就再也不会对那个没用的东西念念不忘，主人会给她她想要的一切！”魔魂得意洋洋滔滔不绝，“独孤聆风做什么都是多余，主人一定会在这一世完成他的夙愿……”
　　话未言尽，却见一道冷峻寒光一晃而过，宝剑出鞘声堪堪入耳，他胸口便一阵凉意。错愕地睁大了眼低头，只见胸前一道巨大的口子横穿整个身体，皮开肉绽，他甚至能看清左右两侧的肋骨上都有细微的裂缝，显然也是被剑所伤！
　　——他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剑！胸前那么大一道伤口裂得触目惊心，而郁风冀的剑上竟滴血未沾！
　　魔魂忙伸手紧紧捂住胸口，就感觉鲜血如决堤洪流自指缝流下。他抬眼拿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对方，颤声喊道：“你、你疯了！”
　　哪知郁风冀冷哼一声，身上暴戾之气不知怎的越发浓烈，剑光一闪便向黑衣少年攻去！行云流水般的攻势令人瞠目结舌，招招取人要害，剑剑直刺死穴！魔魂重伤在身闪躲不及，唯有一招一招硬挨。森然鬼火下，大理石祭台铺满鲜血，令人发憷。
　　“住手！那是艾岚的肉身！”罗剑塬静观至此禁不住大喊，“赶快住手！你不能毁了艾岚的肉身！”
　　郁风冀却仿佛是真的疯了，只是不断地挥剑，刺、劈、砍，而且招招精妙绝伦、避无可避。
　　玄儿闻声睁开眼看着祭台中央那失控的白衣少年，不禁啧啧赞叹他剑法之高超绝妙。在如此疯狂的状态下使出的剑招大都是出于本能，此人剑术造诣可见一斑。
　　——一个人的锋芒是怎样都无法完全掩饰的。
　　他吐着信子继续向万俟雪韵肉身注入真气，口中低低道：“你看，我都说了，他已经到极限了，如果不看着他，一定会出事。所以……”
　　他又看了眼祭台中央：郁风冀疯了似的攻向黑衣少年，艾岚神色痛苦不堪，而自他泥丸宫飘出的那缕黑烟似是要放弃这具身躯，源源不断地向外弥散。
　　玄儿轻轻叹道：“回来吧，雪韵。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