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寅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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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脚步声，那人回过身来。
眉若墨画肤似莹玉，明珠点绛唇，秋水盈星眸，可明明这等倾城之姿，却偏偏面无神色，薄唇微抿眉眼淡然，一副清心寡欲的仙人之态。
她不过站在这四方小院里，却顿然生出仙宫琼台上广寒仙子翩然而立的错觉来。只站在那，便让人觉得仙姿玉貌不可沾尘，若她再浅然一笑，只怕天地都为之动容。
来人正是却非宫排在卯行的杀手，卯沐萱。
卯沐萱瞧见院门边呆立的子默，原本微抿的唇线瞬间松了劲，上翘出一个不起眼的弧度来，波澜不惊的黑瞳里更是散出惊喜安然的流光，似古井明月，幽深无波却清亮柔心。
只是转身的片刻，子默便回过神来，他正了正脸色，向来人点点头，便大步走回卧房。卯沐萱对他的无视倒也不甚在意，只是在眼光扫到子默的十指时眉心皱起，轻声道：“何事晚归？”
子默稍稍止步，他回过身望向卯沐萱，张了张嘴却只说道：“受了点伤，现在没事了”。
一道流光划过迎面向他袭来，子默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原是一个掌心大小的白瓷药瓶。
“此乃紫珠散，对外伤愈合最是有效”，他听到卯沐萱清越淡然的嗓音，可她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叫他心中一暖，“四娘”，于是子默出声喊住兀自离去的卯沐萱，微微点头道：“多谢。”
待关上房门四下没了人，他复才坐在矮凳上放任心绪地怔神起来，适才卯沐萱问他“何事晚归”的时候，其实他是想说清缘由的，可不知为何呼之将出的话却被他生生咽下，就好像一旦他说出来，那处深谷、那间药庐、那个她便不再是只和他有关，便不再，只属于他。
他忽的握紧掌心。
第二日，待透亮天光充盈进整间卧室后，子默方才从沉睡中醒转，他愣愣地看着床账上的某处虚空，盯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这一觉睡得沉醒得迟，思绪也不知飘到哪里。
他坐起身子，低头捏了捏眉心。
不对！
他猛然抬首看过去，直至这时方才意识到这房里竟多了一人！
“早。”
那人一身素巾白衣，手持纸扇安坐在木榻前，随着他出声道早，手中纸扇“啪”地打开来，一副泼墨山水画倏然展开，跟着他的动作在空中上下浮摆，配着那人脸上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倒更显得书生卷气十足。
“又是你。”
看清来人后，子默缓缓沉声道，这一觉睡得太死了，连有人偷闯进来都没有发现，又或者是在无人深谷里待了太久，磨掉了些许保命的警惕。
他翻身下床，也不理会一旁的书生，自顾自地穿衣洗漱起来，而那书生却无丝毫被怠慢无视的窘迫，面上笑意不减，右手摇着纸扇，左手端着茶盏时不时地喝上两口，一副闲情逸致的主人姿态。
直到子默收拾干净，抱着双臂立在他跟前，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时，那名书生才收了纸扇，悠悠开口道：“今日见了四娘方知你回来了，我也好奇的紧，到底是什么样的伤，能让你休养一月有余？”
“腿骨折伤”，说完这四个字，他便不再开口，皱眉抿唇地看着他，一副要赶人出门的样子。
“啧啧啧，默郎”，书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眼中仍带着笑意，“我可为你担惊受怕了个把月，你倒好，刚一见面就要赶我走，你说你，我怎么就捂不热你这块又臭又冷的硬石头”。
“你既然知道我是块又臭又冷的硬石头，还要巴巴地贴上来”，他故意摆出张臭脸，满脸嫌色地冷声说道：“岂不是更加胡搅蛮缠、死皮赖脸？”
“哈哈哈哈哈”，话音刚落，那书生便朗声笑起来，他便再也绷不住冷脸，不由地轻笑出声。
就在二人相视而笑之时，远在几里之外的苏鐏阁内却有一道黑影闪进，来人虽一身皂衣，但料子的质地却是极好，金丝绲边，走动之下隐隐可见繁杂暗纹绣于衣衫，长发细细地用束发冠扎束起来，面上沉静如水，倒是和这苏鐏阁的气氛融为一体。
凌玉度见到黑衣男子，并未显出惊讶，倒像是多次来往，习以为常了。男子从怀中掏出一纸丹漆密封的书信，面向凌玉度双手奉上，随后便快步退去，不见踪影。凌玉度低垂着头，将全部的注意力只放在手中的信纸上，过了片刻，才复抬起头来，渡步到油灯前，将书信烧了个干净。
他把玩着手中短剑，若有所思般地朝门外吩咐道：“让阿大和寅三过来见我。”
不出半刻，便有人扣门在外，却是一白衣女子跪坐在地，“宫主，江里横已除。”
原来是卯沐萱前来复命，前几日有人花下数百两要买“江里横”余则的性命，却非宫自然接了这笔买卖。这余则在长江口霸着十数条渡江船，专做这摆渡运货的生意，也算是地方一霸，而今看来余则这条大鱼是再也不能江里横了。
还未等凌玉度将其打发回去，又有两人自回廊外穿行而来，两人俱是皂衣袭身，个头稍高的是子默，一身劲装打扮，脚下呼呼带风，看来身体已是大好。而右手旁的却是那位薄弱书生，细眉朗目高鼻薄唇，面色白皙到几近苍白，此时换了身衣服，幅巾束发，一身黑衫本是苍劲有力却因那书生放开了袖口，显得飘逸出尘，右手一扬扇，清风徐徐，更是一幅水墨书卷画。
两人踏进门槛，便一同跪坐在卯沐萱身侧，皆垂首抱拳道：“宫主。”
凌玉度并未抬眸看向他们，只是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事物，开口吩咐道：“你二人前往定州，除掉韩令坤。”
韩令坤？定州？
子默眉眼一动，似有些想起什么。
思虑间，凌玉度将那事物抛给寅弁鹤，稍稍弯腰，眯眼斜向寅弁鹤，嗓音冷冽却不失威严道：“记住，要光明正大。”
寅弁鹤瞧向手中的事物，却是一玉腰牌，看质地应是和田白玉所制，温润细腻在日光下透着羊脂白，玉面上雕着两条首尾相衔的团龙，腰牌边缘还勾刻出四条小龙，翻过来再看，另一面赫然琢着一个“趙”字。
他因那“趙”字呼吸一滞，随后恭敬小心地将那腰牌收入怀中。这桩生意干系重大，凌玉度更是话中有话，寅弁鹤一面低头思索着，一面抱拳便要出声告退。
“望宫主允我一同前去。”
清冷声线打断了他的思虑，寅弁鹤循着声音看过去，卯沐萱正低眉抱拳仍未离去。
话音刚落，本就阴冷惨淡的房内愈加凄薄，寅弁鹤一脸意味深长地望向身侧的女人，而后又稍稍斜眼瞄向子默，子默倒是微皱双眉，有些诧异地看着卯沐萱。
这女人是疯了吗？竟敢对宫主提要求？！
似乎凌玉度也抱着这般想法，只是面上依旧毫无神色，他慢慢抬步到卯沐萱身前，低垂眼帘，双手交于身后，居高临下地盯着跪坐在地的女子。杀意迸发气势迫人，那瞬间爆发出来的威怒，莫说本就紧张的子默，就连原先想看好戏的寅弁鹤此刻也挂不住微笑，面色越发苍白无力。卯沐萱虽是垂首握拳，不敢动弹丝毫，但终是咬牙挺直腰身，硬生生抗下了这道无形杀气。
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凌玉度才稍稍收回点杀意，快步走出苏鐏阁，身后传来凛冽的嗓音。
“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寅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