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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切故事自那夜起, 似无边迷梦, 说不上好坏, 不在预计, 不能解释, 离奇而迥异, 屡屡让文意觉得日后发生一切, 俱是自己对无聊现实人生的一种消极而略带疯狂的抗拒和否认.

      怎么说呢? 理不清头绪, 只好照实从头说起.

      文意记得那是周五之夜, 又是一个逃班日. 晚上七点文意才起来, 想不清楚下周如何同老板解释, 也不太愿意去想这个问题, 留待周末最后一分钟吧.

      二十三年来, 文意一贯志大才疏, 厌极了这枯燥乏味人生, 又无能跳离此刻的生活圈子.
      文意一向是一流的烦懒, 二流的白日梦, 三流的学校, 四流的工作, 五流的收入, 六流的情缘, 七流的人缘, 八流的才貌, 九流的雄心.
      整个一个下九流. 这种玩笑文意是常同自己开的, 只是初开时还有几分新奇幽默, 开久了苦味儿就出来了, 含涩心口, 越倦越颓丧也越是惊心. 毕竟无论谁也不想自己的一生只是一个苦涩笑话, 谁没点梦想, 谁没点奢求, 谁不想成功, 谁不想富有, 谁不求美丽幸福, 谁不愿才华横溢, 知情识趣呢?

      文意洗把脸, 懒得饭也不愿做, 看着镜中自己浮肿疲乏, 厌倦迷茫的脸, 有点怕了. 没有合意的工作, 交往的情人, 相好的亲友, 热衷的爱好, 只有无意义的人生, 活得漫无目的, 来往于工作, 住宅两线间, 转眼到三十, 四十, 五十, 然后一辈子就完了.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整整十多年, 文意这样惊恐不安地告诉自己, 不该是这样的这怎么好算生命? 这怎么好算活过一场?

      但日日抱怨下来, 日日还是照常熬磨罢了. 今夜也无不同.

      文意叹一口气, 受不了恍然不定地独守空屋, 决定出去寻点消遣.

      收拾打扮一番, 觉得自己也还是能看的, 只愿今秋肚子上的肉能少那么一圈子, 也好算年来所得了. 文意踩了高跟鞋子一路走到街角新开的酒吧, 那酒吧名字好逗, 叫 “红尘”. 文意其实很喜欢这种赶不上时代的酸文假调的, 但人前不愿显得自做清高的令类, 平日是不来这种地方的, 只跟同事去些什么 “土狼”, “红磨坊”, “情人”, “DJ”, “米兰”, “挪威森林” 之类的酒吧, 舞厅.

      一进门文意就有点后悔了, 因为酒吧气氛极安静, 奏着低缓沉迷的爵士乐, 不比舞厅人挤人的热闹. 特别能张显一个周末孤身女人独行买醉的尴尬惨状.
      文意真怕自己的孤身出现会得引起周围人士好奇的瞩目, 那夜实在太尴尬了.
      好在灯色灰暗, 烟迷酒醺, 文意瞧不清他人的表情, 旁人也未必瞧得见文意的反映.

      守卫已经在一边帮文意拉开了门, 后退也晚了些. 文意只得向那灯红酒绿的吧台走去, 心知今晚必定得荷包出血. 试问一人独自买酒, 怎么也是一笔开销. 文意并不打算喝醉, 首要原因是没有那个雄厚资金, 其次才考虑到形像安全问题. 算算小小一被子纯酒精已要花到二十多块钱, 六杯下肚怕才有些醉意, 可一月的伙食费已花去大半了. 文意叹口气, 算了吧, 在这种地方醉酒的资格她也没有. 若想醉, 最好去街头便利店买四块五一瓶的二锅头, 买两瓶躲在屋里喝死省事. 这种小酒吧里, 只好浅尝些别来已久的情调算数.

      文意看着酒牌, 名字都是极有意思极炫的, 譬如说: “蛇眼”, “红粉佳人”, “狂野之夜”, “灰姑娘”, “四海为家”, “白色夫人”, “绿蝶”, “橙花”, “夜火”, “日出龙舌兰”, “蜜月”, “爱尔兰玫瑰”, “早春”, “雏菊”……
      一路看下来, 只看了名字, 也看不出之所已然. 但情调这种东西本不就是不知所以然的吗?

      文意本想尝鲜, 但想了想, 尝鲜怕错, 三十二元一杯的鸡尾酒, 饮来如煤油, 只怕情调不得, 一颗颇财迷市侩的心先碎了. 想前想后, 照老规矩要了一杯 “日出龙舌兰”.

      角落里呆惯了的人, 难免不期望点阳光, 文意觉得自己已经够颓废了, 现在不是看杜拉斯, 张爱玲, 饮白兰地的时候, 文意需要点什么 TO CHEER UP, 新鲜的, 带点希望的.

      长长高高的通底玻璃杯承满了橙黄色液体递上来, 酒保也是个懂点情调的人, 当着文意的面才扬手自杯心注入一缕樱红的石榴汁. 文意笑了, 略惊喜地等着, 只见那缕红坠落自杯底浮冰间, 满满盈绽开, 如一轮红日缓缓初升, 染金了天际, 温暖里带点熔金消玉的璀灿.

      文意沉寂的心, 因这一杯酒开心了约三十二秒, 文意现实地想, 这三十二块前花得算划算了. 文意抬头不吝对酒保笑笑, 递上了五元钱的小费, 看着对方回加的好笑容, 文意觉得日子也并不算太差.

      握着溶晕了的一杯橙红汁液, 早先不舍得喝, 硬要看看这墨墨夜里花钱买来的一杯日出现了原型. 等太久了, 日出散做一杯子橙汤, 徒留文意一声叹息, 唉, 叹自己总不懂得那享乐之精髓, 花开堪折直需折, 莫存无用怜惜心.

      也罢, 文意安慰自己, 到底好梦终需醒, 花总要谢, 虚饰的情调总要散, 把握不把握, 最后总也留不住, 何必太自责, 明朝自有吃喝拉撒的俗厌现实要招呼, 这等庞杂小事不用你刻意忘, 也已是记不得了.

      文意抱着杯子, 如同抱一杯温牛奶一般, 叹口气, 喝了下去. 好在饮料味道还是好的, 清爽微凉. 文意想, 三十二块钱呢, 啊, 不, 现在三十七块了. 还要下一杯么? 算了吧, 总不能举债买情调吧?

      文意慢慢地喝着酒, 小口小口地喝, 稍微一点的快意又倦了. 本以为一夜就照常如此奢侈无聊地消磨过的, 然而, 他出现了.

      他是个长相不俗的男子, 文意至今不知道他名字.

      但这种人, 本也不该被名字局限的, 所以知与不知也没什么区别.

      他就坐在文意身边的吧台高凳上, 难得能把一件白衬衣穿得不像制服样. 领口微敞, 下巴脸颊上胡子微青, 深浓的眼眉, 有一双很男性, 很好看的手.

      文意侧头的时候, 他正对她微微笑.
      那样的好笑容, 干净俊朗的外貌, 更难得的是个不让女士为难的绅士. 不待文意疑惑那笑容为谁起时, 以大方地同文意招呼, “嘿.”
      就算是登徒子, 文意也难拒绝给他个机会让他轻薄了去.

      文意微微笑应,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又是这样的夜出来找情调的, 明知不太妥当, 意态却已柔媚了些.

      他说: “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文意指指自己半满的杯子, 摇摇头.
      摇过头有点后悔, 一贯把自己看太严了, 实在不懂得调情技巧, 也许她此时应该偷偷将那三十二元一杯的酒倒在地上, 说好.
      如此拒绝, 若对方找不出话来说, 必定一拍两散.

      这么想着又笑了, 散就散了吧, 吕文意, 你在想些什么呢?

      可合该是不同的夜, 那人倒不已为意, 款款而谈, 自然找了话题来聊.
      男女间怎可能无话可聊? 若有那份心, 光聊天气都可聊上一夜.

      “不问我是做什么的?”

      文意有点妖娆地笑道: “何必问? ” 忽而说了句怪文艺的肉麻话: “相逢本自不相识.”

      男子也笑了, “不是该说相逢即是缘吗?”
      “或者说有缘才千里来相会.”

      文意喝了口酒, 带点儿调皮地挑着刺儿道:“噢, 我是否可以这样猜测, 你自千万里外的火星来, 目前职业是地球女性杀手?”

      他仿佛很无奈地笑摇摇头, 冲文意眨眨眼, 装出电台抢答赛游戏主持的样子道: “回答错误, 扣一分”.

      文意笑不可抑, 知道今儿算难得的走运, 居然碰见这么个人, 长相气质不说, 难得的还有幽默感.

      他又道: “真的, 猜猜看, 包准你猜不到.”

      文意起了兴趣, 却懒得猜, 也实在猜不透,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它, 总觉得这男人有点离奇, 且, 且……带着点古意.
      而在这男人面前似不留意, 就会说出真心话来.
      文意手指撑着下巴, 此时就忽然颓懒地道出了真心话:“ 无论你是干什么的, 于我都没有改变. 人生那么多俗人俗事要招呼, 我猜老板同事的心意都猜不过来了, 哪有心情猜这种闲事呢?”

      说完, 方醒觉, 这话不但无趣到极点, 而且也实在太得罪人了. 但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 如何收得回来?

      罢了, 陌路相逢, 本也没什么厉害长久的关系, 说错话就说错话吧, 文意实在没心力补救. 何况她本不擅长人际交流.

      哪知他却不曾介意, 反问道: “何必这么颓丧? 怎知我不能帮你?”

      文意倒不好意思了, 大家都是出来求欢乐的, 何必说这些扫兴话与人听? 看看表, 也是很晚了, 索性站起来提了包, 准备走了. 一面诚心说: “抱歉, 心情不好, 不过真多谢你了. 再见.”

      走出门来, 方发觉那男子也跟了出来, 文意心下一惊, 本该怕的, 可对着那样一张好笑容, 怎么也防备不起来.

      倒是他一贯落落大方地解释道: “晚了, 一个女人孤身在路上游荡不安全. 反正无事, 陪你走一程.”

      文意垂头笑了, 一句拒绝的话硬是没有说出来.
      忽冒出这样的半认真半玩笑的念头来: 罢了, 罢了, 就算谋财害命又怎样? 这怆俗, 无趣的人生真那么值得珍惜吗? 若天意如此, 就当是为这好笑容付的一点代价吧.

      文意走在前头, 他手叉在裤兜里走在后面, 很自然洒脱的样子.
      走过河面新架起的立交桥头, 看他还跟着, 文意站住, 侧头来顽皮地看着他, 笑问: “酒吧里那么多女人, 是什么让你选我搭腔?”

      他微笑不语, 似乎自己也解释不清. 良久方道: “可能是因为你品酒的姿态.”

      文意想自己一定是喝多了, 不然不会做出如此亲昵不设防的举动.
      她点着手指笑道: “啊, 让我猜猜看, 你是职业是调酒师? 或者, 酒商?”

      他笑得若有所思, “也许, 也可以这样解释我的职业.”
      又道: “我为有需要的人, 调制他们想要的酒, 赠一杯梦. 吕文意, 说说看, 你想要什么? 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调制.”

      文意脑袋有点晕, 竟没注意到他如何知道自己全名的.
      微醺间, 几乎相信了他的承诺. 而与他越接近, 似乎越容易吐露真心.

      文意伸展开双手, 在夜风里转了个圈子, 笑得有点寂寥, 有点贪心, 也有点明知无法达成梦想的怨怒, 绝望和张狂.
      文意仰头, 向着沉沉的灰蒙蒙的夜空喃喃道:“我想要的, 不是一杯酒那么简单. 我厌倦这样无味平凡冷漠的生活. 我想要改变, 想逃离这里. 至少让我真正活过一次, 不为柴米油盐, 让我享受真正的快乐, 体验过奢糜富贵, 享受成功, 度过多变不同的人生, 真正爱过. 无论如何, 让我回忆起来有一段可说的故事. 让我感受真正的心跳, 而不是象现在一样, 如凉血青蛙一般在温吞水般的生活里心肌疏散地慢慢等死.” 几乎着魔一样, 文意越念脑海里的幻影越明晰, 想法越狂野. “对, 让我逃离这里, 让我一个机会去到不同的时代, 不同的空间, 让我能感受, 游戏人生, 而不是这样无望无措又无可抱怨地闷闷等死……” 越说越觉得混乱, 越说越贪婪没有头绪, 只一再强调着, “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满天灰蒙的星斗几乎全掉落在文意的双眼里去, 文意眼冒金星, 旋一个圈子, 几乎站不住. 心没有把持地放肆胡言胡想, 一面心底一处深深颤栗, 惊恐, 混乱迷糊, 不过一杯酒, 怎会醉至如此? 蓦地又悲哀了, 还是一直以来压抑得太过, 如今压不住了, 在这里丢乖露丑?

      文意脚软, 垂头时眼前一黑, 伸手寻个把持的地方. 却抓住他伸来的手.
      他温和沉静的声音响在耳边仿佛一种迷咒, 又如同命运的召唤, “我想, 你需要一杯酒.”

      文意接过他不知道哪里拿出来的一杯酒.
      古怪的金澄古老的龙纹杯里琥珀琉璃般透着微绿色泽的液体流动晃摇着.
      文意盯着那杯酒, 一时间震摄于其诡异迷幻的美丽.

      “这是为你调制的酒, 叫穿越……”

      文意抬头, 睁眼对上那一双闪着琥珀色泽的幽漆眼眸, 一刹那仿佛失落了魂魄. 隐隐期待又害怕, 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喝吧,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穿越眼前的阻障, 看看能去到哪儿.”

      穿越眼前的阻障…… 不知是为了那迷魔的声音, 还是那里面让她兴奋的含义, 文意饮下了那杯酒, 穿越……

      也许这只是一场戏弄或者恶意的陷阱, 但气氛如此好, 文意实在忍不住上这个当, 受这个骗. 身不由己, 饮下去.

      冰凉的液体滚落喉咙, 文意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微金的落日海洋一般的眼瞳. 突然听见耳边有东西落水的声音, 文意侧头, 脚下一轻, 身子忽然朝桥下流水中一点水花心处坠落下去.

      文意张嘴, 甚至来不急惊呼, 身子已沉沉坠落, 冰凉的水, 或是酒? 灌呛进喉咙, 耳鼻. 琥珀般澄金的涡流在眼前旋绕, 文意无法控制, 忘记挣扎地深深沉下去, 直至沉落进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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