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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4、原来这就是生不如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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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萱孤苦无依地站在街边遥遥无期地等一辆肯为她停下的出租车。这个点儿已经很少有人在外面晃悠,出租车本就少了很多,何况住在这一带的人多有私家车,来这边转悠等着载客的出租车就更少了。漆黑而空荡的街上偶尔响起的寂然车声如同回响自心里,新的旧的,尖锐的迟滞的,好几重心痛骤然漫卷而来,明明还在呼吸还在觉得痛,可是为什么突然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再也逃不开了。这些被强行引向天气的思绪很快就穷尽了一切无处可去,更何况就算是对天气的感慨也一步步滑向绝境,那些被用力压在心底的念头一个个顶开血肉冒了出来,如同皮肤上被扎破的水泡,一下一下地疼。
刚才是怎么回事呢?静萱想象着,一个一个细节慢慢拼凑完整,在她并不愿去目睹的时候强行上演,而谁知道该怎么关掉脑子里的开关、或者怎么才能不去看脑子里的演绎?——顾念没有告诉蓝若他捡到了静萱的手机,毕竟那是前女友的手机,又何必说出来惹新人不快?而她到的时候他为什么自己不出来?他是在洗澡吧?所以蓝若去问他关于捡到手机的事,他也只是大致说明了一下放在什么地方,所以蓝若再出来的时候才会先同静萱确认是不是那个手机。
而他为什么在洗澡?——当然,人都是要洗澡的,可是……
静萱无法再继续想下去了。刚才拿到他的新地址时,马上就要去见他的紧张吞噬了其余所有应该产生的感觉,而此时那些感觉当中尚未消失的那一部分一个一个争先恐后地浮出水面,后知后觉地碾磨着她的心。他搬家的时候会有不舍吗,如果他还放不下在那套小小的一居室里保存着的那么多的回忆,就跟她一样?
此时此刻,那么那么多的回忆里,静萱反反复复的就想着他们曾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看最爱的《六人行》。一次又一次,尽管都已经知道了所有情节,两个人还是老要去避免看到最后的离别,再无可避的时候,就跟着剧中人一起深深深深地难过,抱在一起边看边又哭又笑,那样可笑的脆弱,那样柔软的温暖。看完最后一集,她会赶快逃到电脑前跟朋友们聊天,看到他们,心就安了,情绪就走出来了,可是顾念没有网上聊天的习惯,只好时不时过来抱抱她,说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定一定不可以离开我。
那时候静萱不是不感动的,却更觉得好笑,笑他以大叔的年纪还来跟她装嫩,也或许是因为当时的她觉得两个人的分离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吧。对于她而言,要抹煞《六人行》的结局所带来的伤感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比如马上接着看另一部美剧就好,可顾念死活不同意,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原话:“我会觉得对《六人行》不忠的!”
就是这样一个人,连对最爱的美剧都要忠贞不渝的人,如今他另结新欢了。
静萱知道自己没资格在这个问题上苛求他,而就是这一点让她更加难过。这是一种近乎于绝望的无力感,仿佛这个人与她再也没了一丝关系。
不,不是仿佛,而是终于尘埃落定,这个人与她再也没了一丝关系。
到了下一周,又该录《真金不怕火炼》的这天,岳惟钊却按照平常的时间点来接静萱去吃饭。静萱很意外:“你不去电视台了?”
“什么?哦,”岳惟钊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次公司需要招的是设计师,就让副总裁去好了,他是总设计师出身,现在也管设计。”他发动了车子,又想起什么来,“怎么?你想去?那我送你去也行。”
“不是,我就问问,去吃饭吧。”静萱不知是该轻松还是该失望,也许顾念那边,还是不必再去证实他是否真的跟蓝若在一起了吧。
第二天静萱又跑外差,午后才回到公司。走到楼下刚要进门,忽然被人一把拽住。
静萱惊愕地回头,然后更为惊愕地看见是顾念!
顾念铁青着脸,咬着牙一声不吭,拉着静萱就往外走。静萱本待要问,却不知如何怎么都开不了口,便只任他拉着,一直走到路边一个较为清静的角落。
他停下来,却仍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抿着嘴还是不说话。静萱只得先开口:“你攥得我很疼。”
顾念终于松开手,紧盯着她的目光却是发虚的,仿佛他只想看着她,却又因为恐惧着什么而不敢看清她。
他突兀地问:“就这样了吗?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静萱问:“什么?”她不是很明白他的问题,可他这两句话还是让她霎时间五内俱焚,眼泪迅速从胸腔里火辣辣地烧了上来。
“你就真的不在乎了吗?!”顾念上前一步,语气里是难以言喻的愤恨与伤心,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这原就是令人心碎的情景,发生在一个男人身上更是触目惊心,“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也不会介意,不会吃醋,就好像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吗?”
静萱如遭雷击,石化在当场,木木地看着他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我等了你一个星期,从那天晚上开始,一直在等,等你来质问我跟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你没有,哪怕是电话也没有一个,短信都没有一条!昨天晚上我等着想再看看你见到我还和她在一起是不是真那么无所谓,可是你连出现都不出现了!我想说服自己你不出现是因为你不能去看我和她在一起,可我一夜没睡着,如果不是听你亲口说出来,我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因为岳惟钊也没去,是因为他没去所以你才不去的吗?你去录制现场真的就只是为了他?你们俩一定要时时刻刻在一起?……我受不了了,我要爆炸了,我不如炸成碎片算了!”
静萱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反应——既不知自己能说什么,甚至也不知道该对此作何感想。顾念又说了好些话,她每个字都听见了,却全都印不到脑海里去,巨大的心痛在那之前已吞没销蚀了它们,连她自己都沉没在其中,好不容易才挣扎着浮上来,艰难地喘了口气。
“顾念,你现在跟谁在一起,本来也的确跟我没关系,你别傻了。我去录制现场自然不可能是为了你,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你也是第一次去吧?连惟钊都不知道那次会换成是你。”她终于说。
这句话说完,静萱根本不敢去看顾念的表情,浑浑噩噩地转身,却被他再度拉住:“静萱,我跟她没有!那都是演戏给你看的,你的手机是我故意拿走的,我就是想引你去找我,去看到我跟她在一起……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还在乎我,我只想让你知道其实你还在乎我!静萱,你相信我,我绝没有背叛你,我错了,静萱,你知道我的,你原谅我……”
静萱回头,顾念这回抓的是她的衣角,像个如履薄冰的孩子,想要留住她却又不敢碰到她,生怕触怒了她。他努力忽略掉她无情话语的恳求令她无法入耳,他使劲得发白的指节令她不忍卒睹,可她更没有勇气抬头看他的眼睛,于是她专心致志地去扯自己的衣角,用力,再用力,将衣角从他的掌握中扯出来。
她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只是扯出她的衣角,然后快步走开。
在空无一人的电梯里,静萱痛得捂住胸口蹲在地上,抱着头不敢去看映在光亮的门上自己或许已无人色的样子。刚才她拼尽全力也只能那样去应对顾念,转过身才意识到那其实比最冷酷的话都更残忍,像是在打发一个叫花子,连多一个字都吝啬,连衣角都不屑于施舍给他抓一下。
对自己其实还在乎的人残忍,这是一把双刃剑,拼尽全力才能刺出去,他受伤多重,她就有多痛。
本来静萱在外面还没吃午饭呢,现在就彻底吃不下了,连全家的面包牛奶都不管用了。之前那一个星期以为顾念已经有了别人的时候,那种难过尚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可以忍着闷着,在人前假装并无此事,只在心里默默地伤怀,而现在这种难过是如同疾风骤雨,哪怕你想掩住眼泪,暴雨也浇得你满脸是水无所遁形。
并不是爱一个人就真的如此无私,以为他幸福会比知道他痛苦要好一点,可是明明那么爱他、爱意鼓胀了满腔却不能让他知道,看着他痛苦、也知道只有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那个有可能将他拯救出来的人,却还是什么都不能做,眼睁睁地任他继续在伤痛中沉沦,甚至要伸出手去将他往更深的海底推下去,这种感觉真真是生不如死。
静萱在自己的格子间里坐了好一会儿,勉力熬过那阵让自己连动一下都做不到的难过,掏出手机,给岳惟钊发了条微信:“今天下班能不能早点来接我?我没吃午饭。”
岳惟钊说:“好。为什么不吃午饭?”
“吃不下。”
他没再追问,仿佛洞悉了一切:“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