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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02.偷窥不成反遭祸, 喽啰夜投山大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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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霸张大开何许人也?
洛河村东地霸是也。
那人自幼死了娘,少人管教,脚着自己生的高大整日无法无天横行霸道,实乃村中一恶,奈何上面有那洛封山天都寨的贼人罩着,让这身为百姓的招惹不得。
都说恶人自有恶人收,这张大开娶了一个城里婆娘,没过上过一天好日子。按理说,他五大三粗不该惧内于此,然而那婆娘天生一身神力,家庭武斗硬生生让他讨不着半分好去,又练得一幅好嗓儿,骂起人来可谓炮语连珠字字轰炸一句话下来不带喘气重样儿的,那气势,真是观着惊心,闻者变色。
这婆娘这么凶,张大开又怎会娶她?
原来,洛河村地近苏杭,也就是个百二十户的小村,人们养自己都不嫌富裕,哪有闲钱养他?平日张大开犯事儿,人两眼一翻,给两个钱息事宁人,七七八八一月下来,也就是户口的份儿,上面一笔“辛苦费”等着,想要活的舒服是万万不能。
这不,这边刚愁上,那边就寻着了法儿。
黄姓商人是个茶商,城里开了两间不大不小的铺子,每次进货取道洛河村,都在来福酒店打尖儿。一次,黄商人带着名女子被眼尖的店小二瞅见了,笑着调笑道,哎呀,黄商人真是好福气,黄某回笑,不要打趣啦,这可是俺家的闺女,姨母生病了,小孩子念叨,就带过去看看。当时张大开坐在二人对面,眼珠一转,立马打起了小九九,心道这可真是天助我也!暗中尾随了几次,看那户家底殷实,姑娘没什么问题,就挑了个好日子,自己捯饬成一副人模狗样,背着二两烧酒,登门拜访去了。一来二去,黄商人经不住他死缠烂打,也松了口,说只要对俺家姑娘好,每月的银钱少不了你。
人为财死,狗为食亡。张大开万万没想到,一时的贪念竟让他到头来有苦说不出,外头大手大脚风光无限,家里鸡飞狗跳人犬不宁,村人一副怕他的模样,暗地里没少嘲笑他,他心里那个恨哪!只恨的一口白牙咬碎,行事变本加厉起来。李陈二人平日多受其扰,心中怨气攒着没地撒,就想玩一手借刀杀人,让张大开摔个狗啃泥,不断骨头也疼两天。
今夜天公作美,一丝云也无,明澈的月光照得田野发亮,银缎般洒在屋角树头。陈子林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一间茅草屋,俯下身一带把李萧也捎了上来。两人做贼似的并排趴好,缩身在茅屋阴影里,不少会儿,便看一男搂着一女晃晃悠悠地往这儿走,那男的一看就是喝醉了,满脸通红,脚步虚浮,笨拙地扬着手里的酒葫芦,不是别人,正是二人心心念念其不得好死的洛河村村霸张大开,那女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眼角含媚,一张涂得血红的嘴儿咧上了天,竟是那克夫克死全家的白无常白寡妇!
李萧瞪大了眼睛看向陈子林,陈子林却一脸奸笑示意他不要做声,悄悄扒开一道缝,大有看好戏的势头。
两人进了屋,悉悉索索了一阵,就听那白寡妇道:“你这真是猴急哟~”
张大开舌头也捋不直了,哼哼道:“美、美人儿,这不是、不是看着你就——哎呦!你打我干什么。”语调中带上了两份委屈。
白寡妇:“你这个不解风情的玩意儿!”说完语调一转,听的人魂都勾了去,“不知道慢慢来啊~张公~”
说完两人就亲热上了,端的是没人在边上,那叫一个无所顾忌!看的李萧耳朵发红目瞪口呆,心想这倒是长见识了,且不知那张大开跟多少人厮混过,才有今天这十八般本领。陈子林却老神在在,从怀里掏出一打儿草纸,提着个炭笔开始描画,看两眼画一笔,甭说,那线条简单,却把人物姿态勾勒的栩栩如生,一口气画了六七张,待屋里动静小了,才满意地收回怀里,拍了拍胸口,冲李萧一眨眼,“收工!”
说时迟那时快,那破屋子不知年久失修还是承载过重,哐当一下,李萧就从破开的洞里倒栽着摔了下去,好巧不巧正砸在张大开身上。张大开那活儿还没拿出来,这一砸砸得他魂飞魄灭,两眼发黑,一声惨叫惊得满村的狗都狂吠起来。
李萧摔得也够惨,半天才缓过神儿,心中大叫糟糕,正准备脱身时,被一双大手牢牢拽住衣袖,“他娘的哪个乖孙子!不抽死你我他妈不姓张!”
李萧情急之下发了狠,一个断子绝孙脚踹过去,张大开疼得又是一阵天昏地暗,嘶啦一声撤掉了李萧半个袖子,李萧也顾不得那么多,狼狈地三下两下逃出屋,跟着陈子林风一样跑走了,只留下满屋的痛呼咒骂。
“陈子林!”两人慢下脚步,李萧面有忧色,“我怕要大事不好!”
陈子林难得正经起来,“怎么说?”
外人不知道,李萧可是晓得,他娘给他做的每个衣裳里都会绣上一只喜鹊,盼的是有一天他喜鹊东枝,考取功名。那绣艺精湛不说,针法和苏绣也大为不同,细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那白氏寡妇行事浪荡,却是行家里手,平日做的手艺活在村中数一数二的,就不知……
陈子林双手搭着李萧的肩膀:“多想无用,这事儿因哥而起,怎么着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李萧有些烦躁,“不关你的事儿,不要说了。”
自己当初同意了跟着去,却做的不干不净,责任揽了大头,何况陈家口碑好是好,却人心难测,眼红的不是没有,如今张大开一挑事儿,少不得要被落井下石。
“待他又能如何?不就是个无赖,没什么真本事,要真敢犯事,就把这纸一状告到他娘们那儿去,看他还敢嚣张!”李萧想对陈子林笑笑,嘴角却怎么都勾不起来。
两人告别,李萧翻回了小院,俯卧在床上,外面狗吠未消,月亮却已西移中天,洒得庭院一片澄澈似水。
夜还长,不知今夜几家无眠。
李萧迷迷糊糊一宿没睡好,第二天醒来就听门口有人叫嚣,急忙翻身下床,只见赵氏倚着门,好整以暇地看着张大开在哪儿跳脚,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该来的还的来,遂一清嗓子,“怎么啦怎么啦大早上不睡觉抽什么风?有病得治知道不,吃药吃错了找医生,找我们这百姓人家是什么理儿!”
那张大开一看是他眼睛都红了,“你!”
“你什么你?”李萧也不怕,搬了个板凳一坐,“莫不是老子太帅你嫉妒了?”
张大开忍了好久才咽下这口气,冷笑道,“好好好!你给我装傻!昨天晚上是不是你!我是没看清,可这证据在这儿,铁打的跑不了!”说完把手里东西一摔,正是昨夜扯下来的半截袖子,“乡亲们这都看好了,咱也不是不讲理的主儿,可这小恶棍昨天来俺家偷银子被俺抓住,不讨回个公理来,咱可不饶!”说完就两手叉腰,大有誓不罢休的味道。
李萧两眼一翻,心道我要是恶棍那天下没好人了,嘴皮子上下一碰,不客气地回击道:“你说甚就是甚,那还有没有王法!天下相似的何其多,谁知道你这是哪找的料子,要把脏水往咱身上泼!我李家自从搬到咱们村,清清白白做人十六年,可曾少过乡亲一份银钱?还偷你的银子?我呸!有没有都是两说!”
张大开料到了他会耍赖,也不急,“咱这口说无凭,要证清白,就得让咱进屋搜他一搜,你敢也不敢?”
那衣服回来就被李萧给烧了,张大开定搜不出来,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贪些个银钱,加上闹一闹,让邻里避他们家远点儿,破他个名声。只是这一番,少不得以后多有不顺,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
李萧心中也恨,正待开口,赵氏却眼神淡淡看了他一眼,抬头笑道:“都说张大脾气横,今个轮到了我们李家,倒霉,倒霉!要真是自家娃不成器,当给你个交待,银钱差的不管多少都给补上,只是若冤枉了咱家,这平白无故的气儿,也忍不了不是?你也给个保障,别里外让咱吃亏!”
张大开带着人,打的就是让人牙打落了往肚子里吞的主意,怕也不怕,随口就来,“要是清白,俺叫你一声姑奶奶!小的们,给我搜——”
那帮地痞流氓跃跃欲试半天,等的就是这一句,只听那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尖叫打断了,“张大开,你他妈给老娘长本事了,敢在外面找女人!!看我不把你扒了皮,剁得你副贼心肝喂狗吃!!”
张大开脸刷的一下变得苍白,正张腿欲跑,就被斜刺里冲出来的一人揪住耳朵掀翻在地,凄厉的惨叫冲破天际,让那群喽啰双股战战,几欲遁走。
“说!你他妈在外面找了几个女人!”不等张反应,那泼辣的小妮子就把几张黄纸拍到了他脸上,“给老娘瞪大眼睛看清楚,你干了什么都教人画下来了,知道我在哪儿找到的么?家门口!丢人现眼都丢到家门口了!当老娘是瞎子么!啊!”
哐哐哐十几个大耳光打下去,张大开已是进气少出气多,面部憋得青紫,说不出半句话来。那老丈人腿脚慢,跟在后面,一到看见这幅景象,心有不忍,可想到自己闺女过门半年就被蹬鼻子上脸,那点不忍也消了,下巴一抬:“教你待我家闺女好点,谁想竟是这么个花心萝卜!真是当初看走了眼!罢罢罢,这门亲事我看也就到此为止,你我两清,从今以后,休想从我这得半分银钱!闺女,这丈夫咱不要了,跟你爹回家去也!”
乡亲一看笑话完了,也就做兽群散,不一会儿没了影。天阴得快,雨噼里啪啦下了起来,最后还是几个好心人怕人死了衙门找上门,教人抬着简易担架要给送到树底下。
张大开手脚古怪地垂着,目眦欲裂,一动就肋骨疼得发狠。“哼什么哼!”抬得人不耐烦,抬脚就踹,张大开哼得更厉害了。“叫你欺负人,叫你欺负人!不死了算老天爷待你好的!”
村外野树,暴雨连绵,这真可谓风水轮流转,善恶终有还,风光一时的村霸张大开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那声姑奶奶还没叫,已孑然一身。
屋内,赵氏阴着脸,抄起了皮板,“趴下。”
出乎意料的,这回李萧很听话,趴在床上,任他怎么打也不说半个疼字。啪啪啪啪,赵氏的手从落板子就没停过,直到那屁股红肿得发亮,才堪堪停手,“我就问你你一句,昨天是你不是?”
“……是。”
赵氏紧紧盯着他,“为什么?”
李萧不知怎的,泪就下来了,急忙伸手去抹,又被赵氏按下,“咱家的绣品运到外面,经他一过,都要打个三折补钱,本就平价货没多少利润,家里家外,哪哪不要钱!你给人做工累的要死要活,三年没一件新衣裳,他那儿什么不做能整天白吃白喝,凭什么啊!这是凭什么!”
赵氏看李萧哭得一塌糊涂,只是蹲下,把他抱到怀里,“不凭什么,就凭咱家没本事,斗不过他。”说完拉起他的手,指向窗外,“你猜,他为什么不敢跟他岳丈闹?”
李萧一愣,“为什么?”
“因为那是他的收入来源,闹翻了,人家另找个女婿,照样过得好好的,他得给人种地去。所以娘不急,并不是心里不气,而是知道要想不受制于人,首先得有底气,咱娘俩无依无靠,真要出了事儿担待不起。”赵氏说着,想了想又道,“你昨天不是一个人吧,陈子林跟你去了,还是他起的头。”
李萧有些难堪,勉强笑道,“真是什么都让娘知道了。”
赵氏叹了口气,“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凡是先想清楚,觉得值就去做,担得起后果,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拿袖子擦了擦李萧眼角,“你不是女人,生为男子当顶天立地,这点小事怎么能说哭就哭?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任是谁也欺负不到你头上,那时娘就享清福啦!”
这边屋里风雨稍歇,那边还是乌云盖顶,只见雾色朦胧中,一个破落的身影走走停停,饶是天都黑了,才连爬带滚地上了山,扑到那天都寨大门前。看门的二位持刀客跺地一喝:“是谁?报上名来!”
那黑影一喜,声音打颤儿:“是、是那薛掌门下一小喽啰,人名张大开。”
一人眉毛高挑:“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莫不是诈我不成?”
张大开忙道:“俺家没什么名头,恩公报上去便知道有没有。”
那人依旧不信,自己在这儿看着,叫另一人进去报信儿,不一会人出来了,两人暗语了几句,最终慢慢点点头,眼中仍有疑惑,“进去吧。”
张大开做了个揖,饿虎扑食似的跑了进去,穿过前厅,趟过大堂,只见山寨高高的虎皮帐前斜卧着一人,那人提着半碗酒,说洒不洒,精壮的上身只包着一个牛皮短打,蓄着络腮胡子的头上裹着白巾,一双眼瞟过来杀意四射,让人肝胆生寒。
张大开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膝盖一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前蹭了几步,哇嗷一声嚎啕大哭了出来,“大王,你可得给小的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