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第四十七章 ...
-
贾府。
贾宝玉跟着贾政在园子里逛了半日,贾母不放心,三五次地问那些小厮们,后宝玉身边最得用的茗烟回来,报道:“老太太放心,二爷今日可出彩了,那些先生们作的,全都不及二爷,老爷今儿也高兴,一直笑眯眯的呢。”
“好,好,”贾母笑容可掬,吩咐鸳鸯:“晚上给我和宝玉预备好酒!”
“是。”鸳鸯笑应道。
宝玉出园来,小厮们皆知他在园中表现上佳,奉承着上来讨赏,宝玉说与他们各人一吊钱。
小厮们不怕宝玉,只笑道:“瞧爷说的,没见过那一吊钱!要赏就赏这荷包罢!”
说着就一哄上来,解荷包的解荷包,解扇套的解扇套,不一刻,宝玉的朱红缕金团龙腰带上就清洁溜溜的了。
“谢二爷赏!”小厮们笑道,又将宝玉抱了起来,一路环绕着送到贾母二门前。
贾母见了,问明贾政不曾为难他,更是欢喜,又送他到了王夫人处。
正巧王家两个女孩——熙鸾和熙鹃也在,和迎春、探春、惜春在里间围坐着说说笑笑,宝玉忙加入到了其中。
此时贾蔷已经从苏州采买了十二个女孩子回来,王熙凤便笑着问王夫人该怎么安排。
“梨香院不是空着吗?就住梨香院吧。”王夫人笑道。
另有林之孝家的来回话,二十个小尼姑小道姑都有了,另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法名妙玉,年方十八,苏州人氏,本也是读书仕宦之家的小姐,模样极好,文墨极通,经文也极熟悉的。
“那如何不接了来?”王夫人问道。
宝玉听说妙玉如此,连声道:“请她来!请她来吧!”
林之孝家的笑道:“那姑娘不肯来,说咱们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的,她不来——”
“那就下个帖子请她吧!”王夫人笑道:“官宦人家的小姐,是要骄傲些。”
林之孝家的应下,吩咐人去写帖子,次日又差人派车轿去接妙玉不提。
当下,因王夫人房里事多,不断有人来回话,进进出出,王熙鸾便笑道:“走吧,咱们到别处去。”
众人就到了迎春房里玩耍。
到了晚上,贾母那里果然预备了一桌上好的席面,并一小坛子金华酒,席间凤姐不时戏谑凑趣,贾母愈加高兴,连带宝玉也陪着多喝了几盅。
见宝玉神色微醺,半眯着眼,贾母便笑道:“今儿喝了酒,快回去歇着吧!”
众奶娘丫鬟簇拥着宝玉回房,才进屋,宝玉就直奔床榻,一头倒下去就睡着了。
***
却说他才睡去,恍惚前行,不知到了哪处神仙境界,抬起头来,一见那牌楼上的“太虚幻境”四字,心中模糊道:好似什么时候曾来过一般。
至于何时来过,什么见闻,却想不起来了。
宝玉顺着玉阶前行,到了一处轩馆,一位十分面善的仙子迎上来,牵着他的手笑道:“如今就等你了。”
“警幻姐姐。”他听自己如此道。
我如何知道她是谁!
宝玉大惊。
警幻已携了他的手来到后面。
厅上酒席已经摆开,凤纹三足鼎内香烟袅袅,幽香四溢,宝玉闻之,竟是从未见过的,问了警幻,知其名曰“群芳髓”,及至归座,又饮了茶,名曰“千红一窟”,还有“万艳同杯”酒,都是用人间无、天上有的珍稀之物所制。
那酒清洌甘美,花露似的,宝玉不觉多饮几杯。
少时,有歌姬上来问要演什么词曲。
“自然是那十二支《红楼梦》了。”警幻淡淡笑道,又吩咐小丫鬟将曲谱取来。
歌姬们下去,一字儿排开,抚筝弹琴,歌曰: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①”
宝玉听其曲调,着非世上能有,却是声韵凄婉,哀楚不胜,他虽然不懂,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
“一帆风雨路三千,……”
……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看破的,遁入空门……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②”
宝玉酒劲儿漫上来,眼前朦胧,一片恍惚,加上那些歌女声柔语软,更是欲睡昏昏。
“啪!”他打了个激灵,原是那《红楼梦》曲谱掉到了地上。
宝玉告了声失礼,忙弯腰去捡曲谱。
他心里明明是想清醒过来,继续听下去的,却不自觉越来越困,于是站了起来,眯着眼睛央告道:“好姐姐,我实在困得慌,容我先歇息歇息,等睡醒了再听罢。”
警幻叹道:“痴儿竟尚未悟!”
她无奈何,又想起不能辜负宁荣二公所托,既然这曲子不能警戒到他,那只得另其领略情色之幻,知幻后而寻真,或者他可以醒悟,自此留心于孔孟之道、举业文章了。
她打定了主意,就将宝玉引到一女子闺房之内。
宝玉手足无措,却听警幻道,这是其妹,乳名兼美字可卿。当下,警幻秘授宝玉云雨之道,又将可卿许配给他,说罢,一手将他推入房内,掩门而去。
这情景,恍如旧年之梦。
那女子丰肌弱骨,柳夭桃艳,宝玉似是见过,梦中却又想不起来,只觉自己平生所见,无一人能及此姝,便依着警幻之言,与那女子缱绻温存起来。
第二日,两人携手出去游玩,忽至一处,荆棘与虎狼在后,面前无路,只有一道黑溪,若水般翎毛不浮。
过,还是不过?
“不可,不可!”警幻匆匆赶来,却已经迟了,宝玉已被许多夜叉海鬼拖入迷津之内。
“救命!”宝玉大叫。
“宝玉!宝玉!”
宝玉扑腾几下,就睁开了眼。
只见袭人坐在他床边,眉眼弯弯道:“怎么喊你也不醒?快起来,脱了衣服再睡吧。”
他费力扭转脖子,瞧见麝月正拿着蜡剪儿剪烛花,看看时辰,还早得很,原来只是南柯一梦。
再看自己身上,从外面穿回来的米白花卉暗纹长袍还没有脱,忙坐起来,让袭人给他宽衣,忽觉大腿处粘潮一片,忙又倒下去,用被子把自己捂住。
宝玉红了脸:“好姐姐……”
“做梦了?”袭人轻声道。
宝玉点点头。
袭人知其情由,再不言语,待夜深烛昏,众人都睡下后,红着脸给他拿来了中衣,又躲出了帐外。
宝玉在里面窸窸窣窣穿衣,换好后,又求袭人道:“好姐姐,可不要告诉人。”
袭人脸上火辣辣的,偏偏追问了下去,娇滴滴道:“你梦见什么了?哪里出来——”
宝玉见她带怯含羞,面若桃花,不觉又起了兴致,一把把她拉过来:“我说与你听。”
袭人身子一软,就倒在他怀里。
她原本已知人事,只是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仆从能看得上,唯宝玉可托终身,每每担忧他孩提心性,不解女儿心意,今日见他忽然开了窍,除却少许不自在,竟多是喜欢的。
论及宝玉身边众丫鬟,此时,可人已死,媚人被赶了出去,剩下的几人,麝月跟她交好,秋纹、碧痕等又都听她的号召,所以,唯袭人一家独大。
她认为贾母把她给了宝玉,自然她就是宝玉的人了。
于是,她压下心底的不安,三分推拒七分顺从,到底和宝玉成就了好事。
自此,袭人便以准妾自居。
————————————————————————————
①②:引自原文第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