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姊妹淘（红楼梦同人）》糯米猫儿

47、第四十六章

　　回春堂。
　　进得门来，只见桌斜椅歪，各类杂物散了满地，顶到屋顶的草药柜上的小抽屉也开的开，关的关，有几个小药童在那里分装草药，时不时地在一人多高的梯子上爬上爬下，都未归置妥当，显然还没有开业。
　　宝钗居然看到了林暄。
　　“那是……暄儿？”她吃惊地揉了揉眼睛。
　　林暄一身短打扮，布衣布鞋，正在那里进进出出地帮忙，哪还有鲜衣怒马、轻裘缓带的大家公子模样，倒像是谁家的小厮，她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不小心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不是他却是谁？
　　林暄看见她二人，站定了，笑着拱了拱手。
　　宝钗张口结舌，回头看黛玉道：“我知道了，准是你的鬼主意！再没别的了！”
　　黛玉笑着承认道：“是我！让他来师兄这里帮忙，也省得他变成个小书呆子！走，我带你见我师兄去。”又对林暄道：“我们先进去了，回头再找你说话。”
　　说完拉着宝钗直接进了后堂。
　　后堂，一位老者坐在书桌前，正在翻看一本医书。
　　这就是黛玉的师兄——吴六韬了，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穿一身皂布直裰，脚下一双千层底布鞋，头上胡乱挽了跟簪子，颌下颔下三绺长须，脸颊清瘦。
　　回春子挑选徒弟十分严苛，宁缺毋滥，到目前为止，他自己都年逾古稀了，也才只有这一老一少两个徒儿。
　　吴六韬医道上十分痴狂，个性却有些古板，见黛玉又穿了男装出来，任是已经见过几次了，还是吃惊不小：“你……你……又穿成这样出来了！”
　　说罢摇头频频，叹气不止。
　　“师兄！”黛玉顽皮地笑道：“这不……为了出门方便不是？”看吴六韬满脸不赞同，又道：“我还有问题问你老人家呢，若还是这个样子，我可就不问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吴六韬笑道，待一看宝钗，分明又是个女孩儿，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是我姐姐。”黛玉讨好地笑道。
　　“见过师兄。”宝钗大方地作揖道，她的面貌渐渐长开，已经没办法扮作男孩了，但她的动作自如，神态舒朗自然，这么一来，倒有些雌雄莫辩的中性美。
　　“你这丫头！” 吴六韬无奈道。
　　虽是同辈的师兄妹，但年龄相差几十年，连他的长子都比黛玉大了十多岁，吴六韬早把她当成了子侄似的疼爱，黛玉师从回春子，但在扬州时，回春子医名在外，来求医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门槛，哪有时间来传道授业解惑，所以，大半的医学都是这位师兄所授。
　　吴六韬是医痴，就算是给小孩子讲课，每每讲起来，常是津津有味，当然，有个好学生也是原因之一。
　　一小童上来，给几人斟了茶。
　　当下，黛玉就一些疑难请教了吴六韬。
　　吴六韬边听边思索着，正欲解答，忽听外面有喧嚷声。
　　“何事？”他抬首道。
　　一个年约而立的男子快步进来，急急忙忙道：“有个少年郎，抱着不满周岁的孩子过来，药童说还没开业……”
　　话音未落地，吴六韬已抬脚走了出去。
　　这是吴六韬的儿子吴超，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后道：“她娘不在，他给妹妹喂饭，不小心卡着了，开始还能咳嗽，后来脸憋得青紫，忙跑到咱们这儿来……”
　　一语未了，见黛玉几步跑到堂前，从少年手里抢过那小孩子，一手把桌上纸笔拂落，将孩子放在桌上，低头朝她嘴里吹气，看见孩子胸脯微微起伏，又将那孩子倒转，头高脚低地放在她腿上，然后掌根叩击其两肩胛中间，接着又将孩子翻转过来，用食、中指按压其胸骨下端。
　　如是再三。
　　众人目瞪口呆。
　　“姑姑，”吴超才看见黛玉，忙要上前阻拦，被吴六韬挥袖挡住了。
　　“且等等看。”吴六韬看黛玉行事，虽没有见过，但能看出并不是任意妄为，分明是依从着某种手法。
　　孩子突然哭了出来。
　　黛玉用手指掏开孩子的小嘴，从喉咙处抠出一块蛋清来，孩子的面色逐渐回转，哭声愈加响亮。
　　吴六韬忙上去查看。
　　“好了，”黛玉松了一口气，软软地靠在宝钗的身上。
　　小女孩的哥哥要跪下磕头，被众人拉了起来，
　　宝钗见黛玉脸色苍白，额头汗津津地，手指颤抖，忙宽慰道：“孩子不是缓过来了吗？”
　　“我，我腿软，”黛玉苦笑地看着自己的手，低声道：“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小声道：“妈妈的医院曾送来个小孩子，被来访的亲戚喂了一粒葡萄，送过来时，已经来不及抢救了，父母都哭得不成样子……”
　　“幸亏送医及时，不然……”宝钗打了个冷颤。
　　林暄则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姐姐。
　　他就知道，他的姐姐，是与别人不同的……
　　少年走后，吴六韬急不可待问道：“这是什么手法？我怎么从未见过？”
　　HEIMLLICH手法，能这么说吗？
　　黛玉心里苦笑，略微思索，便拿笔蘸墨，在纸上画了一幅图，标示出气管肺部横膈膜等，又用箭头画出气流方向，指着解说出了其中原理。
　　吴六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又问道，“若这法子不奏效时该如何？”
　　黛玉比着脖子，做了个切喉的姿势。
　　林暄看见了，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听着怪瘆人的，我们出去吧。” 宝钗笑道。
　　林暄点点头，同宝钗走了出来，那边的师兄妹两人，已经讨论到怎么麻醉用什么针线开什么汤药了。
　　林暄对宝钗笑道：“姐姐，我带你看兔子去。”
　　后院放着两三只兔笼，里面装着几只兔子，正在啃食着嫩绿的青草。
　　宝钗笑了：“这是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诶，”林暄抓抓脑后的头发，腼腆地笑道：“姐姐只说让我帮着照看，不许死了一只，不然就给我好看。”
　　宝钗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
　　吴六韬想起师父曾说，这个小徒儿天资聪颖，异于常人，日后可为良医，他总觉得未免言过其实，今日见黛玉牛刀小试，始信回春子之言。
　　至于那些知识的出处，她只说来自民间医书，想就此混过去，吴六韬不罢休，再三追问那些书在何处，她只好说那些书已经散佚不见，幸而还抄录了几本，现就在林家。
　　吴六韬如获至宝，恳求她下次务必带过来。
　　“好啊。”黛玉笑道：“还有后院那些兔子，可用来试验，便知其中真伪。”
　　“兔子？卓儿日日逗它们玩耍，原来还有如此用途？”吴六韬好奇地睁了眼睛。
　　卓儿大名吴卓，是他的孙子，年方九岁。
　　黛玉点点头，笑道：“等师父入京，我们师徒一起参看，岂不是一桩美事？”
　　“善也，善也。”吴六韬抚须大笑。
　　宝钗问明黛玉，得知那些兔子果真当了试验用的小白兔，不禁哭笑不得，捏着黛玉的脸道：“好啊，就这样对待我送你的东西……”
　　“它们为人类服务，也是应该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黛玉眨着眼睛道。
　　“受不了你！”宝钗笑骂道：“还有，你还让暄儿过来，就不怕耽误了他读书？”
　　“不要紧，一周两三次，又不是天天来，”黛玉分辨道：“再说，我爹已经上折求荫，若无意外，等明年暄儿就要到国子监读书，到那个时候，想出来玩耍都不容易了。”
　　“这样啊。”宝钗笑道。
　　国子监，封建时代的全国最高学府，进了国子监，就不用参加童子试，可以直接参加乡试。
　　“还有一件事……”黛玉附在宝钗的耳边，悄声道：“我爹准备辞官了！”
　　“真的？”宝钗怔住了。
　　“骗你是小狗。”
　　***
　　林家的马车一直候在门外，吴六韬命吴超护送，吴超看着她们上了马车，放下车帘，他才扶鞍上马，一路跟随着，到了薛家所在的睦仁街，能望见她家大门了，才折返回来。
　　马车未进薛家，直拐到了后面的一条巷子。
　　“妈咪！”小包子冲过来，抱住宝钗的腿，揪着她的衣服就往上爬。
　　皮肤雪嫩，眼睛墨黑的小娃娃，两三岁左右，长了几颗小牙齿，笑起来还流着口水。
　　看着像考拉熊似的真儿，黛玉的眼睛都直了。
　　“这是我儿子，”宝钗笑着，又对真儿道：“叫阿姨。”
　　“阿姨——”真儿奶声奶气地。
　　两个丫鬟海儿和棉花上来见过宝钗，另有一个年轻妇人，穿着素蓝色的衣裳，额上包一块帕子，这是给真儿寻来的奶娘。真儿已经不用哺乳，奶娘的责任就是照顾好他，当然，要按着宝钗的方法。
　　这奶娘姓黄，本是一个寡妇买来给她儿子冲喜的，过门几个月，寡妇的儿子病势沉重一命呜呼了，这寡妇不怜她命苦，反怨她克死了儿子，终日不是打就是骂，后来更干脆把她卖了。
　　她寡言少语，一日不说多少话，手脚却勤快，性子也沉稳，观察了几个月，就留了下来。
　　宝钗摸摸真儿的颈背，出了些汗，潮乎乎的，就抱他到厢房换衣服，两个丫头去倒茶，真儿的奶娘去找衣裳。
　　光溜溜的小娃娃，年画儿上似的，乖乖地坐在那里，宝钗拿毛巾给他擦擦干，又给他换上细布小衣，套上小红袄绿裤子。
　　真儿合作地伸着胳膊腿儿。
　　“乖。”宝钗摸着他的头发，笑着对黛玉道：“看，可爱不？”
　　“卡哇伊……”黛玉忙抢过来抱着。
　　真儿也不怕，窝在她怀里，小手摸索着她颈上的珍珠璎珞。
　　“给你玩罢。”黛玉抬手把璎珞摘了下来。
　　宝钗失笑：“他要这个有什么用？快戴回去。”
　　“对哦，男孩子不爱玩这个，”黛玉恍然笑道，又看自己全身上下，没什么适合做见面礼的，略有些发窘：“那回头，再给补上见面礼吧。”
　　宝钗见她真诚不似作伪，笑着道：“那就不客气了！”又叫真儿谢过黛玉。
　　真儿拱着小手作了个揖。
　　黛玉哈哈大笑。
　　玩耍了一会，宝钗吩咐奶娘道：“表格拿来我看看。”她出去后，又问真儿奶娘对他好不好。
　　真儿点点小脑袋。
　　不多时，妇人拿过一个本子来，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勾勾画画，饮食起居等都可一目了然，宝钗看了看，问了妇人几个问题，见妇人一一答完，点点头：“还可以。”
　　“你好生照看着，等哥儿长大了，自会孝敬你的，你将来也有个依靠。”宝钗勉励她。
　　“是。”妇人红了眼睛道。
　　“只需按我的法子好生教养，若他不服管，只要讲道理，却不许动他一个指头，被我听见了可是不依的，若实在顽皮，就告诉我，我来说他。”
　　宝钗又吩咐了几句。
　　黛玉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
　　重新上了马车，她的石化状态才解除。
　　“你的胆子越发大了……”她笑着捏宝钗的脸：“姨妈姨父知道这事吗？”
　　“有什么打紧！”宝钗白了她一眼，扭头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