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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国后出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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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声惊雷滚过天际,这场倾盆大雨来得不早不晚,恰好在庆典结束的时候下了起来。
返程的马车里,嘉敏卸下满头的金饰玉簪,任长发散落下来遮住自己憔悴的脸庞。不过是要回到牢狱的人,打扮得再好看也无人欣赏,这个夜晚,是属于国主和窅娘的,与她周嘉敏无关!
狂风吹开车帘,她紧闭的眼睫上落满了水珠,只是不知道这莹莹水珠是飘进来的雨滴还是她不经意留下的眼泪?
马车一路颠簸,忽然倏地一晃,似绊到了乱石。嘉敏掀开车帘探头望去,刹那吃了一惊。这条路狭折崎岖,分明不是通往大理寺方向的!
“停下!你们要带我去哪?”嘉敏厉声相问。
“国后请莫惊慌,臣等是要带您去个安全的地方!”说这话的人,竟然是尤一凯!
“国后,事出紧急,待会林将军会细细跟您解释,请您切莫担心!”尤一凯策马走在她旁边,一脸诚恳的神情给了她些许安全感。
关上车帘,嘉敏一时心乱如麻。她深知林仁肇办事向来沉稳,若不是事情已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绝不会冒险走出这条绝路。
真的,要走上这条不归路吗?嘉敏扪心自问。这一走可是犯下欺君之罪,再也不能回头了……这一生,不知还能否再与他相见!然而,若是不走——
她下意识地按了按小腹,上个月卜太医为自己诊脉时说的话久久回荡在耳际——“恭喜国后,您有喜了!”
这个消息让嘉敏一时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个小生命带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忧的是她害怕李煜会因为误会太深而迁怒到她肚里的孩子。
所以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她一直守口如瓶,她在等,等李煜解开对她的误会,等他能够坦然接受这是她周嘉敏为他怀的孩子。
可是看目前这情形,怕是再也等不到这一天了!
腹中隐隐一痛,似有股莫名的力量攀入她心头。良久,她终于暗下决心——为了这个小生命,她要忘掉过去,忘掉他,永远不再回头!
大雨倾盆,马蹄声急,骤然雷声似要把人的心都碾碎。一路颠簸走了好久,马车终于在城郊一处驿站缓缓停了下来。
嘉敏犹豫了片刻,终于深吸一口气,掀开那透湿的车帘——
眼前,林仁肇一袭磊落青衫,执一柄绸伞孑然立在雨中。见了嘉敏,他心头大石终于落下。
“国后,请恕臣无能,终究还是没能帮您洗清冤屈!”他执伞迎上前来,凝眸道,“昨天张丞相已经代国主写好处决您的诏书,只等择日颁行,如今情势紧迫,臣不得已才想出劫狱这么个法子。”
“林将军,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谢谢你!”嘉敏不忍见他关心的眼神,垂眸道,“可是,劫国后出狱可是死罪,我不想把你拉下水啊。”
“国后多虑了,不是你把臣拉下水,是臣……心甘情愿!”
一句“心甘情愿”,几许诚恳,几许沉甸,将他两年来深藏心底的感情一语道出!嘉敏抬头望向他幽沉似水的双眸,一时语塞。
雷声骤停,雨水也变小了许多,这一刻天地都仿佛被他的痴情所打动。
林仁肇薄唇微扬,对她露出宽慰的一笑,“国后,等臣带您去了南昌军营,就一切安全了。现在我们需要换一辆农家运货的马车,您请下来吧。”
“等等。”嘉敏忽道,“大理寺那边见不到我回去,不会派人来追查吗?”
“国后请放心,现在已经有人顶替您去了大理寺,一时半会还不至于被人发现,现在尚有时间逃出金陵。”
“顶替我?她是谁?”见嘉敏如是问,林仁肇面露难色。
“难道……”想起今天蚕娟说过的话和她不同往常的举动,嘉敏的心一紧,“难道是蚕娟?”
林仁肇点点头,算是默认。
“不,不行,我不能让那个傻丫头替我去死!”
“国后!”林仁肇打断她的话,笃定道,“国后!请您相信我,我既有办法救您出来,就定有办法救蚕娟姑娘出去!”
他言辞恳切,让嘉敏不由得地安静下来。“国后,请下车吧!”他向她伸出手来,手搁在雨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事已至此,还有回旋的余地吗?嘉敏深吸一口气,终于痛下决心,伸出手放到他被雨打湿的掌心。
大雨倾盆,将雕栏玉砌的宫殿尽掩在迷蒙夜色中。红帘半垂的流萤殿里,窅娘刚刚沐浴起身,湿漉漉的长发随意披散在绸衣前,勾勒出玲珑娇媚的身段。
赤足走到卧室,却见李煜独自在桌旁饮酒,烛光明灭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国主想喝酒,怎么不叫窅娘来陪您!”她夺过他的酒杯,半嗔半笑。
“你也会喝酒?那就坐下来陪朕一起喝吧!”
“这红曲酒不够后劲,不如尝一尝臣妾从家乡带来的沉缸黄酒吧!”窅娘说罢拿出一坛黄酒,掀开封盖,清冽酒香瞬时溢满房间。
含笑将酒杯斟满递给他,李煜正要仰头喝尽,窅娘忽用手盖住他的杯口道,“等等,这一杯,让臣妾来敬您!”
李煜还来不及反应,窅娘已侧身坐入他的怀抱,“国主,喝了这一杯,祝我俩永结同心!”说着她拿起酒杯送到李煜唇边,目光甜蜜而诱惑。
她未干的长发将胸前绸衣染得尽湿,蜜色肌肤在烛光下更显风流。清冽黄酒滑入腹中,瞬间挑起一阵眩晕,眼前之景明晃不定,周身都是她撩人的香气,仿佛跌入了她媚惑的泥沼。
狂风肆虐,啪地将轩窗吹开,绛红明烛瞬间熄灭,满室陷入黑暗。
怀中温香软玉,依稀是她回到了自己身边,再“熟悉”不过的触感挑起一阵战栗,他忽地抱起她抵上墙边屏风,近乎癫狂地朝她香唇吻下去。
唇舌相交,绸衣尽褪,喘息呻吟之声给这暗夜笼上一层邪魅。她踮起赤足攀上他的脖颈,朝他敏感的耳垂吻下去……
“嘉敏!”骤然一阵战栗,脱口唤出的却是她的名字!
“国主,您叫我什么?”窅娘侧过头不解地望向他,却见他眸中闪过一丝惊诧,仿佛方从梦中惊醒。
“朕乏了,今晚你自己好好休息吧!”他语声转为冷漠,拾起绸衣给她披在身上,转身往外走去。
“国主!”窅娘凄然一声呼唤,却留不住他落寞的脚步。寂静黑暗的雨夜,他最终只留给她一个孤单的背影。
天色渐渐泛白,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歇。澄心堂里,李煜凭栏独倚,一夜未眠。
原来爱情竟会让人中毒如此之深,一颗心明明已被她蹂躏得肝肠寸断,却还是禁不住去回想她的一颦一笑,想得不能自已。
“余叁。”李煜忽然转头吩咐道,“传朕的指令,放国后出狱,让她回惠仪殿休息。”
“什么?”余叁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禁讶道,“张丞相他们已经把罪状书都送来了,您这时候下旨,恐怕不好跟大臣们交代啊!”
“到时候朕自会想办法,你先去把人接回来再说。”李煜语声决绝,余叁忙领了旨退出门去。
夕阳西下,漫天连绵的火烧云横亘在芜湖郡上空,给热闹的街市笼上了一层烟霞色。
芜湖郡交通便利,向来都是南北商贩互通货物的地方,此时林仁肇和尤一凯等人乔装成运送棉花的商客,混迹在熙熙攘攘的车队中,任谁也瞧不出来他们是从金陵来的大将军。
街市上人来人往,两旁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卖包子咧,刚出炉的热包子,又大又香,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路旁一家包子店的老板叫卖声尤为响烈。
大家赶了一夜一天的路,又累又饿,闻到这家包子店的香味不禁馋涎欲滴。
“停车!”林仁肇喝住车队,跳下马走到店里。“老板,给我来三十笼包子。”
“三十笼!好嘞!”卖包子的老板接了个这么大的生意,高兴得合不拢嘴。
林仁肇走回车队,将肉包子一一发给弟兄们,走到嘉敏车窗旁的时候,他略有些迟疑。
毕竟是千金之躯的国后,尝遍了山珍海味,能吃得惯这路边的肉包子吗?
嘉敏猜透了他的心思,掀帘探出头来,“大哥,你不是要把我那份也一起吃掉吧?”
“没有,国……小妹,我是怕你吃不惯这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吃不惯!”嘉敏接过他递来的包子,囫囵一口吞进去,肉汁都溅到了嘴巴上。
“哈哈!”林仁肇不禁笑起来,拿出一方手帕递给她道,“慢点吃,小心别噎着。”
“别光顾着我啊,大哥你也吃嘛,赶了一天的路多辛苦!”
“嗯,我吃。”林仁半是心疼半是满足地看着嘉敏,包子嚼在嘴里也不知是什么味道。
“小妹你看,过了前面的城门就是宣州,离南昌就更进一步了。”林仁肇指着不远处的城墙对嘉敏说,“宣州戒备不严,到了那我会寻一处好点的客栈,让你好好休息下。”
“没关系,大哥别把我想得那么孱弱,我吃得了苦!”嘉敏道。
林仁肇让弟兄们稍事休整了一番,接着往城门方向赶去。此刻未到戌时,城门依旧洞开,夕阳洒下万丈余晖,路过的车队上有人唱着高亢的歌谣。此情此景,莫名地让人感觉放松。
“停车!”行至城门口时,一个重甲佩剑的侍卫将他们拦了下来,“你们出城是去干什么的?”
“这位官爷,我们是做棉花生意的,要拉一批货去宣州,这是我们的通行证。”林仁肇冷静地将一副令牌递给他。
那侍卫皱着眉扫了一眼他的令牌,又抬头看了看他的车队,忽然厉声问,“车里有什么人?”
“官爷,车里面都是棉花,哪来的什么人啊。”林仁肇搪塞道。
“不行,我要查验一下。”说罢他就往马车方向闯过来,林仁肇忙拦住他道,“官爷,依照平日的规矩,不是只看通行证,不查车吗?”
“现在规矩改了。”侍卫扬起厉眉道,“国主刚下的旨,往来车辆必须一一验过,你让开!”
糟糕!国主突然下旨严查,难道是蚕娟那边已经败露了?林仁肇心一紧,慌忙想着对策。
此时嘉敏躲在棉花堆里,大气也不敢出。外头脚步声渐近,她一颗心紧张得快要跳出来。
林仁肇眼尖,忽然瞥见那侍卫手里拿了张纸,上面画的竟是嘉敏的画像。
果真是事情败露了!不行,绝不能让他发现嘉敏,不然就前功尽弃了。想到这林仁肇把心一横,回头对尤一凯使了个眼色,然后腾地一甩马鞭,一队人马横冲直撞地朝前奔去。
“快拦住他们,放箭!放箭!”那侍卫一声厉吼,城门上立时架开长弓,百千乱箭倏倏地朝他们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