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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忆君心似西江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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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嫔由着烟柳服侍自己睡下。
不知怎的,望着偌大的空殿,雕镂精致的天花藻井修饰着龙与凤,彰显尊贵与皇权。
她暗叹一声,心思如同繁复细密的斗拱,层层嵌套的莲叶花纹递进了她深夜的悄怆幽邃。
总在这样暗墨色的夜幕下化开凝消不止的淡淡忧伤,泪滴溅开一朵一朵莲花,渲染了衣袖的寒凉,拭去人的泪,却拭不去泪中的人。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而心里就像有一条暗涌的江河,闸悄然触动了,便再收不住。
……
晨曦总是在不彻底的黑夜中诞生,渐渐地就抹白了窗前。
在这样的时候,她总凝望着院外的和风细柳,烟柳帮她梳洗匀面。飘扬的柳絮,漫天飞舞,美得让人动心。不到柳园,怎知春色如许。
曾几何时……
转瞬的怔忪,盼着什么。
她不愿再去看菱花镜中,
明知道自己,早已长发绾起,容貌如初,但已仿佛隔了一世。
柳条曼舞,直到有太监从假山后绕出,破碎了湘嫔那个安恬的好梦。
湘嫔终是回过头来,对镜整一整险些晃落的玉钗,迎了出去。
公公见了湘嫔的面,伸手作了揖让的手势。
“湘嫔娘娘请——太后召见。”
烟柳不免有些紧张,这几年太后都深居简出,甚少过问后宫之事,今日突然召见小姐,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想到此,便偷瞄了一眼湘嫔的神色。
湘嫔看到烟柳,知道她担心什么。面上淡淡的,依旧平静地跟着公公走着,心底却也不免有了烟柳的想法。
“湘嫔到了——”宫门太监的声音迭长拖沓,传入崇庆宫中。
“叫她先在外面候着。”太后漫不经心应道。
彼时苏绣牡丹云锦屏风后,宫女流苏正在将太后的满头银丝绾成云髻,饰以金银累丝簪、珠翠步摇疙瘩针等各二十钗,彰显尊贵。不想太后略扫菱花镜中,微微摇头,便引得坠饰铛响。
“流苏,哀家不喜欢太过招摇。”
流苏慌忙跪下,道:“奴婢惶恐,可二十钗才是皇后的定例,娘娘如此素朴,如何……”
“枉你跟着哀家几年了。”太后说毕,宫女太监已然惶恐地跪下内殿一屋子,颤声齐道:“奴婢惶恐,奴才惶恐。……”
声音渐渐低下去,直至一片死寂。仿佛崇庆宫空旷无人,阴沉晦暗。
太后只当熟视无睹,默然将十钗镂空穿枝菊花纹钗、日月升恒万寿簪等一一摘下,对镜凝望,似自言自语又如告诫,语气沉缓而略悲伤:
“红颜弹指老,秋去霜几丝。哀家已不是那个宠冠后宫的美人,先皇不在世了,哀家又何必如此精心装扮?小裕子,这些哀家用不上的首饰,就散给新来的宫中妃嫔吧。”
语毕,便遣散了内殿众人。
“湘嫔久等了。”
太后面含微笑,从内殿里步出,扶着流苏的手,悠然端坐于凤座之上。
湘嫔忙恭谨尽了礼数,才发现手中的绢子沁了一层薄汗。
太后的崇庆宫中熏着淡淡的安息香,宁静悠远,许是春暖的缘故,太后穿的比较单薄,只套了一件玉兰蝴蝶纹舒袖氅衣,在那缭绕迂回的青烟中显得别外的清爽而和善。
太后招呼流苏给湘嫔赐了座。
湘嫔没想到太后这般待她,吃惊之余谢过,方慢慢地坐下,心里不免仍有几分顾忌。
太后微抿流苏手中递来的太平猴魁,淡淡道:
“宫中还适应么?”
“嫔妾适应。”
太后又问了几句,湘嫔都是谨慎地应着,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如此几番后,太后终是问了。
“哀家足不出户,近来听说你独渥圣眷,可是真的?”
湘嫔一惊,抬眸去觑太后的神色,触及到的一张波澜不惊,让人察觉不出语气的喜怒的脸面,慌忙跪下:
“嫔妾……皇上不过一时的新鲜罢了。”
话出口,又觉得辩词有些不当。
太后闻言顿时笑了,流苏会心,见势过来扶起湘嫔,打趣道:
“哪有小主这样调侃自己!可见皇上眼光独到。”
湘嫔暗舒一口气,知道流苏是太后身边的得力宫嫔,便也赔笑起来。
气氛便缓和开来,又说了写家常闲话,她才慢慢放下悬着的心。
好不容易静静熬到太后有点倦了,湘嫔正欲起身告辞,可没想到,
门外一声高唱和銮车辘辘而来的声响,再次搅乱了她的思绪。
“皇上驾到……”
半晌,还是忍不住遥遥看去,他身穿着四团龙云肩常服,头戴金累丝冠,在苏绣牡丹云锦屏风前长身而立,
和颜悦色的样子与昨晚判若两人。
“母后,儿臣来请安了。”他大步跨入殿堂,一脸的意气风发扑面而来。
一侧眸,他看见了她。
气氛,转瞬即逝的微小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