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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鲜衣怒马 伍】 ...


  •   夜。
      黑沉沉一片。
      风阴森森扫过,北地的风始终带着一种狂虐。
      黑影迅速的在林中移动,到了一处湿地,警惕地环顾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后,一前一后,钻进了一条地道。嗖……刚进入地道,迎面便传来利器破空之声,两人一左一右快速移动身体,躲过了更多羽箭后,才稳住身体,大口大口的喘气。
      “这地方真诡异。”
      一人不满地抱怨着。另一人沉默着望着漆黑的地道,这里通向哪里?压下心里的疑惑,狠狠地吸了口气,粗着嗓子道,“走。”
      两人又身形灵动地在地道中穿梭,时不时躲避触发的陷阱。到了一个岔路口,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后,用手指了指左边,小心地挪动脚步,轻缓地移动,未过多时,眼前突然一亮,淡淡的光芒从一处石门后散发出来。两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轻轻地靠近石门。
      “这个这个都要带走,还有这些,统统都带走。”其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中带着沙哑。
      “不行,太多了,根本搬不完。”马上有人焦急地说道。
      “带不走的都全部烧掉,一点也不能留下。”
      “是。”
      躲在门口的两人相视一眼,于黑暗中打了个手势,便同时飞身跃入门内,手中兵器擦出冰冷的火花,一时间,不大的密室内,几个人缠斗起来,难辨敌友。
      “啊……啊……”两声惨痛的叫声后,其中两个人倒下。还来不及反应,便又听到轰隆隆一阵巨响,对面石门缓缓落下,门后是一半面女子阴冷的身影,“谁也不能离开这里。”密室唯一的出口被堵住了。
      “怎么办?”原本蒙着面的女子一把扯下面罩,懊恼地问同伴。同行之人淡淡地望着被堵住的出路,面无表情,“先看看这里有什么。”
      “哎呀,你怎么这么镇定?”女子找了根麻绳,动作利索地将躺在地上的两人绑成大粽子,口里却不甘寂寞地嚷嚷着。
      被问的人只是淡淡地瞥了眼女子,依旧是面无表情,神情冷漠,手下迅速地翻动放在室内的东西,眼神也随之一暗,这些都是剧毒之物,到底是谁收集了这么多毒物藏于此处炼制毒药?瞧着数量,恐怕不下百种毒药。
      “咦?这是什么?”
      “不要动!”
      女子被吓得立刻缩回了手,一脸惊恐地看着同伴,“仇孽!你想吓死我啊!”
      仇孽冷冷地盯着那碧绿色的瓷瓶,几步上前,冷声道,“这是穆马草所炼制的毒药。”
      “啊!”小荀子尖叫着连退几步,惊魂不定地说道,“你怎么不早说,差一点我就见阎王了。”
      她盯着瓷瓶,有那么一刻的失神。她记得有一年冬天,非常非常的冷,冷得她如何运功也无法抵挡寒冷的入侵,师父却还在这种情况下,折断了她的一条腿,茫茫大雪中,师傅抱着她,她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只有尖锐的疼痛和刺骨的寒冷,不知走了多久,在疼痛与寒冷折磨中,几次转醒,几次昏厥,直到她们遇到了一个游牧民族队伍,她的情况才有所好转,得到了有效地药物治疗,疼痛感也少了很多。
      但自始至终,她的师父都没有向她解释。她们在那个村落里度过了一整个冬季,直到大雪初融,冰封解冻,春暖花开,大片大片的草地变绿,成片的牛羊群奔跑。
      然后,仇孽眸中闪过一丝痛楚,就在那个春日,师傅用所有人为她试毒,妇女、孩子、男人全部都死了。闭眼,她的脑海里似乎又出现了那些可怜的人求助的眼神,哀伤莫名,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做不到。在师傅的眼里,她的价值也仅止于此。
      “仇孽,你在想什么,表情这么沉痛?”
      “无事。”
      歪着脑袋,一脸疑惑的小荀子很快就抛开了烦恼,转眼又见地上粽子似的两人醒了,便兴致高昂地凑上去,厉声威胁道,“快说,出口在哪里?不然就把你们的肉一块一块都割下来!”
      两人一脸不屑地仰起头,闭上眼对小荀子的话置若罔闻。
      当即,气得小荀子就跳脚。倒是仇孽一脸淡漠,“这里有这么多好东西,你说,给你们每一样喂上一些会怎么样?”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教禁地。”
      “闭嘴,你这个笨蛋!”

      夜风静静地吹过,昏黄的灯光中,几人静默而立,空气中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缓缓而出,缓缓吸入,凝重的时空中,几人的表情似乎闲淡,又带着几分神秘。
      “你……到底想怎么样?”其中一人有些呼吸困难地,声音中还带着些许颤抖,艰难地问向那个坐在轮椅的少女。
      少女轻描淡写般吐出两个字,“救你。”眼神深邃如墨,看不到底,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却让人感觉到沁骨凉寒。
      “你这是什么意思?”旁边的中年女人惊疑地问道,神情说不上是吃惊,还是疑惑。
      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弹了几下衣襟上不经意间落下的尘埃,神情依然淡漠的少女,淡淡说道,“字面意思。”随即笑着望向囚禁在一角的女子,那是个单纯的女子,神情中带着惊恐,如实地展现出自己内心的动态,毫不掩饰,也不懂得掩饰。“我知道佳希娜不是你杀的。”
      “什么?是你亲口指认,如今你这番言论是什么意思?”中年女人激动地大叫起来。
      少女丝毫不理会女人的咆哮,只是淡淡挥手,示意她安静,一边又继续说道,“我只是很好奇你在包庇什么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女子低着头不耐烦地一口否认。
      “那让我来帮你回忆回忆。昨夜,佳希娜大醉,你原本是要扶她回去,但走在路上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匆忙之下,你只好将佳希娜安置在草丛边,打算回来后再送佳希娜。然后,你就去跟踪那个神秘人,在泉边你看到了全过程,却不小心暴露了行踪,差点被人杀了的时候,佳希娜出现了,醉得迷迷糊糊地的佳希娜自然不会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当了你的替罪羊,同时也让你看清了那个神秘人的样貌。你心痛、惊恐之下,将随身之物遗落在现场。如此,才有了后来的事情。我说得对不对?”少女抬眼冷冷地逼视着默西亚。
      默西亚沉默不语,脸上渐渐浮现悲痛之色。
      “佳希娜衣物上沾有一些草屑,同时在她回家沿路两百米的地方,有一处草被人明显压过,留下了凌乱的脚印。在泉边,找到佳希娜的流苏,这七彩流苏还是当日她要送给秦秋的,不然我还真记不住。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人心到底是什么长的。佳希娜神志不清,只一味的信任自己的姐姐,却不曾想到,自己最信任的姐姐将她带入了死亡的危险境地。”
      “不,不是的,我不知道她会跟来,要是知道,要是知道……”
      “要是知道你会怎样?”玉瑾冷眼一瞪,“这世上最最没有的便是如果,如果你知道了又能怎样?死的不是她,便是你!”
      “小姐……”任夏皱眉,忍不住出声打断玉瑾。
      “我没事。”玉瑾平复了一下情绪,继而说道,“最信任你的妹妹为你而死,而你却在包庇凶手,令她含冤未雪。”
      “不,我不能,不能说。”默西亚惊恐地缩成一团,陷入了癫狂。
      玉瑾冷笑,“为什么不能说?是因为凶手你认识,熟悉到不能不包庇,这个人就是你的母亲。”
      “你,你怎么知道?”
      “孽子,胡说八道!”
      任夏摇摇头,一脸沉痛失望,“我没想到居然是你。”
      “连你也不相信我?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杀死自己亲生女儿啊!”莫加尔愤怒地吼道。
      任夏望着莫加尔的眼神越加沉痛,“到现在你还不承认吗?”她从衣服中拿出一样用白布包着的东西,道,“你我相交十数年,初相识,你不过是初出茅庐谒族少女,一身正气凌然,嫉恶如仇。却不想经年一别,你竟沦落到与贼人同流合污得地步。”
      莫加尔瞪大眼看着白布中包裹着的东西,神情从惊愕、愤怒,转而只有冷漠,“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查到了。不错,是我。”
      “娘……”默西亚哀恸中低鸣一声。
      对于突然出现的谒族村民,莫加尔一点儿也不紧张,似乎早已料到了结局。“十一年前,我离家而去,再返家园,却只得一抷黄土。谁又能为我做主?五十三口人不论男女老少皆死于非命,罪魁祸首便是这穆马草,我恨这个地方,穆马草的存在不仅是越来越多水源、土壤、植物剧毒无比。”
      “所以,你勾结外族,挖掘穆马草,私制毒药?”族长老迈的身躯在一个中年女人的搀扶下,从人群中缓缓走来,脚步沉稳,双眼霍霍,身上自然而然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气势。
      “是。在谒族,穆马草被奉为圣草,但它也不过是一味毒药,只要有人卖,自会有人买。这些年来,族中花销皆是我贩卖穆马草所得。”莫加尔并不否认,她做这些都是为了族人能够活得更好。乌江资源贫乏,地域辽阔,但皆人迹罕至,不适合生存,只能沿江迁徙。穆马草不仅不能为她们带来希望,而且还会渐渐占据她们的生存空间。既然有人买,她便卖,这不过是一场公平的交易。“我也从未后悔过。”
      玉瑾此刻觉得这个人的形象无比高大,莫加尔坚定相信自己的信仰,坦然面对,坦荡承担,对于莫加尔而言,她没有做错。而对于一个封闭的部落来说,她的这种行为便是一种亵渎神灵、背叛族人的罪孽。谈不上谁对谁错,只是各自的信仰不同罢了。
      “那对于佳希娜之死,你也没有后悔过吗?”
      莫加尔顿时双目圆瞪,面目可憎,“若我当时能早点看清,我的好孩子就不会死了。”纵然她有千般理由,万般无奈,可当时,那一刻发现真相的悲切凄凉似乎再也无法压抑,一瞬间流泻出来,老泪纵横。她一生从未后悔过,但此刻她后悔了。
      玉瑾平静地看着她痛哭流涕,等到她心情渐渐平复,才又问道,“你制毒销毒可还有人参与?”
      “太迟了,她已经走了,你们想要的东西已经销毁了。”莫加尔声音平缓,表情淡淡地说道,看尽沧桑皆是空。
      “还不算太迟。”门外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众人皆回头看向门口,只见黑暗中,一人大步而来,直到穿过黑暗跃入光明,她的形象一下子明朗起来。她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手中提着一个小布袋,面部表情,神情冷漠,眼光坚定,淡然说道,“还不算太迟。”随即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玉瑾,继续说道,“洛亚杰已死。”
      莫加尔颓然倒退半步,默然不语,缓缓低下头。
      玉瑾拿着东西和任夏、仇孽一起走了出去。
      静夜中,玉瑾躺在床上,身边的秦秋发出轻缓的呼吸声,她却毫无睡意,似乎这个夜太过漫长,太过宁静,似乎刚刚逝去的生命还在静夜中凄凄鸣唱。她翻身起床,尽量轻地挪动身体,让自己坐到了轮椅上,然后,从衣架上随手拿了件衣服披上,便踏着月光走了出去。
      逆光中,院中已经坐了一个人。两人相视一眼,微微一愣,随即又微微一笑,紧挨着坐在一起。
      仇孽将手中的酒坛递过去,“要不要来一口?”
      玉瑾随手拿过来,仰头便是一口,大笑道,“好酒。”
      月光清冷,遍地银辉。
      两人并肩而坐,大口喝酒,却都是沉默着不说话。千言万语的愁绪在两人之间默默传递,她和她的心上都承载了太多,不论执念也好,仇恨也好,此时此刻,她们彼此心灵契合,再多的言语都显得苍白单薄,亦不需要语言的描述。
      醉眼朦胧中,她微微眯了眼,望着仇孽执剑而起,长剑如风破空划月,风动叶舞沧海如粟,流光零乱夜满星,好似金戈铁马入梦来。她大笑,朗声诵道,“醉里挑剑,梦回金戈,三千里路云和月,五十弦上听角声,沙场秋点兵,仗剑出塞外,了却家国天下事,不为身前身后名,可怜……”低低一笑,悲凉至极,“可怜壮志难酬!”
      长剑脱手而出,气势如虹,直入树身三寸有余。仇孽回身看她,默然不语。她低低的笑声转而越来越大,大喝一声,“来,喝酒。”
      豪言壮语话今朝,千愁万绪一笑泯,醉卧苍野,夜幕为被,仗剑走天涯。
      她和她好似久别故友,相见恨晚,就此以天为证,以月为盟,击掌为誓,金兰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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