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 蛊》寂若安年

10、第九章

　　过了两日。
　　胧律的伤似乎已经好了许多了。
　　嫣淇总是会偷偷的溜出去，或打探消息，或给胧律和自己找一些吃的。
　　可是这一次，她却无意间知道，在一天后，族长会去后山的哈氏族禁地，祭拜祖先。
　　那里据说放着所有哈氏族长的灵柩，每年祭拜的那一天，都只有线任的族长能够进入禁地。
　　其他的哈氏族人只能静静的守侯在禁地之外，等待族长祭拜完后离开。
　　嫣淇知道这是她杀掉族长绝好的好机会。
　　只要成功了，她不会再去杀掉其他的哈氏族人。
　　这是她的决定，是为了某个人而下的决定。

　　回到供奉哈氏神的房子里，胧律眉头微皱。
　　似乎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他，令他难以做出决定。
　　是该告诉她，还是……
　　正在他苦恼的时候，屋子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淡淡的月光透过门缝射进来，投在哈氏神漆黑而严肃的脸上。
　　嫣淇轻轻的关了门，转过身来。
　　“嫣淇，你到哪里去了？”
　　“没有啊，我只是随处转转。”
　　“没有……打听到什么事吗？”胧律抬头，在虚无的黑暗中问。
　　突的，后天哈氏族长回去禁地祭拜的事猛的在她脑间浮现。
　　是告诉他……还是瞒着他……
　　如果告诉了他，他一定会阻止我的……他……似乎已经不是之前跟我说要报仇的胧律了……
　　不告诉他，就没有人能阻止我了……
　　“嫣淇，你怎么了？”在她的沉默中，他有些担心。
　　“啊？”她怔了怔，回过神来，“没有什么事啊。我只是去山上走了走……”
　　胧律有些怀疑，“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呢？如果真的有什么消息，我为什么要瞒着你呢？”
　　胧律愣了愣，听到她不带任何仇恨的话语，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
　　“恩，好累啊。我要睡了。”嫣淇打了个哈欠，走到房子的某个角落里，躺了下来。
　　胧律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那你睡吧。”
　　漆黑的空气里，久久没有传来她的回音。
　　是睡着了吧，他深吸了口气，那件事情，等过了后天再告诉她吧……这几天，真的有很多事要做……
　　想着，他将身子移了移，好让自己躺的舒服一些。
　　忽然，不知为何，嫣淇翻了个身，说：“胧律，你还没睡着，对吧……”
　　“是。”
　　“我想说……一件事……”
　　“什么？”
　　“过了后天……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离开？”他有一时的诧异，“你不报仇了吗？”
　　“恩……”她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离开。”
　　“那为什么要过了后天？”
　　“因为……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的好……我想再等两天……让你养伤……”
　　“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过了后天，我们就离开。”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坚定。
　　他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她有多么固执。
　　可是她一再的坚持后天过后走，却让他隐隐的感到不安。
　　但自己，如果真的要离开，似乎也在那天之后……
　　他皱了皱眉，不再去想，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重新又恢复了平静。
　　屋外，月光茫茫，一泻千里。

　　过了一天。
　　屋外，昨日的月光似乎还没有完全消散。
　　可是屋里的两个人，却早醒了。
　　嫣淇站起来，轻轻的将门拉开，漏进些许淡淡的阳光。
　　“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她透过门缝，望着屋外的某处。
　　胧律深吸了口气，自己以前所做的决定，似乎并没有错。
　　但和她一起离开这里……他之前却从来没有想过……
　　或许，到时候告诉她一切，她就会谅解了吧……
　　他靠在墙上，又听到嫣淇的声音：“今天，其实，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做，做完了，就好了。”
　　“什么事？”
　　“可不可以以后再告诉你？”她回过头来，脸上有恳求的神色。
　　“你……又要去伤害……哈氏族人……”
　　“没有……我不会去伤害他们……”
　　“那你……”他有些好奇，也有些担心。
　　“以后，以后我会告诉你的。”她似乎在下着什么承诺似的。“我现在就出去了。或许会很晚回来，你不要到处走。”
　　他更加怀疑，看着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难道她……
　　他担心的偷偷跟着她走了出去，只是看到她朝山上走去，在树林里找寻着什么。
　　过了一个小时，她还是在那里找着什么。
　　或者，是我多心了……
　　他征了怔，抬头望向天空。
　　似乎时间已经不早了。
　　望着在不远处她有些焦急的脸孔，他转身离开了。

　　禁地的外围，满是守卫着哈氏族人。
　　到处都是一派肃穆的气氛。
　　嫣淇为了能够避开那些守卫的族人，在他们来之前，已经乘着看守禁地的哈氏族人不注意，先一步进入了禁地。
　　然后她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过了没多久，那族长就已经来了。
　　他围着一袭白色的披风，帽子遮住了他大半个脸。
　　“族长。”他身边的哈氏族人齐声喊道。
　　他转身，披风在风中卷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今天又是我们哈氏族祭拜祖先的日子。作为哈氏族第十任的族长，我会在禁地里将所有族人的心愿带到。”
　　下面，所有的哈氏族人齐声欢呼。
　　“倾域族长，现在是进去的时候了。”族长身边，胡须斑白的老者提醒道。
　　族长轻轻的点了点头，走入了禁地。
　　身后，跟随而来的哈氏族人，分成两排，守卫在禁地之前。

　　远远的，嫣淇就看见，那笼罩在一袭白色下的族长。
　　他静静的走来，仿佛飘忽的云彩，悠悠荡荡。
　　四处有风在轻轻的吹，却没有声响。
　　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嫣淇张大了眼睛，可是披风上的帽子大大的，遮住了他大半个脸。
　　她看不清他的脸。
　　可是，为什么对于那个哈氏族的族长，自己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眼看他缓缓的走过她的面前，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来不及多想，只知道再不下手就没有机会了。
　　手里握着的罐子早打开了。
　　她的中指扣了扣，对准了逐渐走远的哈氏族长。

　　背部，似乎有东西啃噬般疼痛。
　　他惊了惊，手伸向自己的背部。
　　可是，那东西已经钻入了他的皮肉，一点点的深入，咬噬。
　　他突然间惊觉，是蛊物。
　　难道是她？她进入了禁地？
　　蓦然回首，他看见她站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身上的红色衣摆不断飘扬。
　　“为了你六年前对我族人的残害。”她望着他，目光深邃而漠然。“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的脸上不知带着的是一种怎样复杂的情感，他只是轻轻的喊了一声：“嫣淇……”
　　“嫣淇……”她诧异的望着他，“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可是突然间她仿佛触电般猛然惊醒。“是……胧律？不会的……他是哈氏族长……”
　　背部越来越剧烈的疼痛让他缓缓的弯下了腰，蛊物在他体内的活动已经开始不断活跃。
　　他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厉害的蛊物，可以让人如此痛苦。
　　望着他弯腰撑地的样子，她知道她的妖蛊已经开始发作。
　　妖蛊，是所有蛊物中最厉害的一种。它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钻入人体内，啃噬他的骨肉。不出一个小时，中者就会死亡。
　　她知道此刻的他已经没了任何抵抗的能力。她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所以，她走近了他，将他头上的帽子拉下。
　　“胧律？”在看到他脸的那一刹那，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痛苦的抬起头，额上有点点汗珠。
　　“为什么，你是哈氏族长？不会的……哈氏族长不是你这个年纪……”
　　“我父亲三年前病死了……我是哈氏族新的族长……”他知道此刻再说什么也是毫无意义，“我骗了你……我的真名……不是胧律……是倾域……”
　　“倾域……那真的胧律呢？”
　　“真的胧律……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什么……”她惊的退后一步，“你一直刻意的接近我……到底有什么企图？”
　　“有什么企图呢？”他苦笑一声，“一个月前……有哈氏族人上报……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正在四处打探我们族人的消息……我不知道你的来历到底是恶是善……所以出了村子……到你必经的小镇上等你……就是在那个酒家……我注意到了你……猜着你应该就是那个女子……所以后来一直跟着你……跟你久了……我发现你的确是我要找的那个女子……便捏造了胧律的身份……可是后来我知道你是来找哈氏族人报仇的……也看到你因为仇恨而处心积虑的样子……很累吧……所以……我想让你放弃仇恨……毕竟现在的哈氏族人……都很善良……”
　　“那你为什么会我们涟伊族人的蛊术？”她怔了怔，似乎强压下那一丝动容。
　　“是……胧律生前……教我的……当年……他被我父亲虏来……和我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所以将他会的……都教给我了……”
　　她咬了咬唇角，没有说话。
　　“在来这里之前……你是知道我在跟着你的吧……”
　　“是。当时我以为……你只是担心我的安全……”
　　“呵呵……是么……只是……你说的明天和我一起离开……似乎已经没有机会了……”
　　不知为何，她的眼角竟有些湿湿的，曾经为某人做下的决定，现在却仿佛成了他的催命符咒。
　　现在的他，周身已经都仿佛都麻痹了，痛苦的感觉似乎有已经感觉不到了。
　　“最后……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么？”
　　“既然杀了我，就不要再去伤害其他的哈氏族人了……还有……能不能让那些中了你蛊物昏迷的族人……都恢复过来了……”
　　“前面的……我可以答应你……后面的……我无法做到……”
　　他深吸了口，望着眼前的红衣的少女，竟忽然发觉自己有那么的不舍。
　　可是，过不了多久，他就再也看不到她了……原来……自己一直竭力否认的……现在却无法再开口……
　　他知道她是恨他的，恨他的欺骗，恨他的父亲，恨他的族人……
　　“嫣淇……放下了仇恨……就离开这里吧……我知道你之前有多累……现在可以休息了……”他的声音渐渐的低下去。
　　放下仇恨……很累……就在他临死前，他还是记挂着自己……
　　她的眼泪再也无法忍住，自己原先是希望他死的，因为着自己的承诺与誓言……可是现在……
　　她知道他是不可以死的，虽然她曾经那么恨他。
　　手指暗扣，她的泪水滑落，那些钻进他体内的妖蛊全都穿过皮肤，齐刷刷的回来，然后顺着她的手臂，钻进了她的体内。
　　四周，又有不同的蛊物飞来，源源不断的钻入她的皮肤。
　　但她只是伸着手臂，让那些蛊物肆无忌惮的回到主人的身体里。

　　等到他幽幽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看见她躺在那儿了。
　　一身漆黑的头发，散满地面。红色的衣装，仿佛染的连地都红了。
　　“嫣淇……”他踉跄着爬起来，冲到她的身边。
　　可是，他却看到她脸色苍白，额头满是汗水。
　　更另他触目惊心的是，她的手臂裸露在外面，上面千疮百孔，让人不忍正视。
　　“嫣淇……”他别过脸，不再去看她的手。
　　她无力的睁了睁眼，“胧律……”
　　他愣了愣，他知道在她的潜意识里，他还是那个胧律，一点都没有变。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刚才那蛊……”
　　“已经到我体内了……”她苦笑了一下，满脸的倦意。
　　“什么？”他一惊，“为什么……”
　　“对于施蛊的人……要收回蛊物……要么中蛊者死去……要么……回到施蛊者体内……啃噬自己的主人……”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还有……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是很恨……我们哈氏族人的么……”
　　“是……我恨……你们……但是那时以前……现在……已经不恨了……况且你是好人……我不想……你就这么死……”其实，她是很想说自己喜欢他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转了个弯，换了层意思。
　　“嫣淇……”他的声音有些梗塞，他知道他之前的决定并没有错，他是希望她放下仇恨的……可是，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却因此害了他的性命。
　　“还有……你之前要……我去救的那些哈氏族人……他们……现在已经没事了……”
　　“嫣淇……对不起……”
　　“呵呵……”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朵凄美的马蹄莲，“以前总是因为仇恨……好累好累……是不是睡着了……就不累了呢……”
　　“嫣淇，你不可以睡……”他紧张的握了握紧她的手，“不可以睡……”
　　“可是……我的蛊物……它们在一直啃……一直啃……”
　　“我带你去找我们族里最厉害的药医，你一定可以把你治好的。”
　　“没有用的……妖蛊……是我们族人最厉害的蛊物……”
　　“那怎么办……”
　　“只要……你陪着我……就好了……”她惨白的脸上浮上淡淡的一层红晕。“如果你……不是哈氏族人……该多好……”
　　他叹了口气，将她抱在怀里。
　　似乎现在不说一句话，已经胜过说千言万语。
　　“胧律……我看见我的族人了……他们在叫我……还有我的捣蛋鬼小仓鼠……”她闭着眼睛，嘴里胡乱的说着什么。
　　“嫣淇……”
　　“我好累啊……好累……终于可以休息了……”
　　他望着她，眼角有泪水滑下……

　　却是“如何为相忆，魂梦过潇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