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 蛊》寂若安年

9、第八章

　　他们两个躲到了村子里供奉哈氏神的屋子里。
　　屋外，不时传来哈氏族人走动的声音。
　　显然的，他们是在寻找他们的踪迹。
　　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从房顶瓦片缝隙里落下的点点星光。
　　他看不清她的脸，她也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各自却是紧紧的握着对方的手。
　　“你没事吧……”嫣淇小声而关心的问道。
　　“还好，我不要紧。而且，血，好像已经止了。”
　　“这样就好了。”她轻轻的吐了口气，丝毫没有发觉自己因为担心而微微胀红的脸。
　　他有些吃力的移了移身子，让背部靠在墙上。
　　这时，屋子外面隐隐的传来人声：“该死的，让他们跑掉了。”
　　接着就是脚步声渐渐远去的声音。
　　被打破的寂静又重新恢复过来，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
　　“刚才为什么要折回来？”嫣淇有些疑惑的问道。
　　“呵。”胧律无力的笑了一下，“他们看到我在山附近留下的血迹，一定以为我们逃到山上去了，又怎么会想到我们又躲了回来呢？”
　　嫣淇点了点头，忽又问道，“刚才在哈氏族长的屋子里，你怎么会……”
　　还没等她说完，他就打断道：“你不知道自己这样独身一人去多么危险吗？要不是我一直跟着你，现在你早到阎王那里去报道了。”
　　“你……一直跟着我？”她更加疑惑。
　　“对。”他叹了口气，放开她的手。
　　她一惊，忙的缩回，愣了愣，道“你躺这儿吧。”
　　“你又要去哪里？”胧律皱了皱眉，问。
　　“我出去找点草药。”
　　“草药？这么晚了，你到哪里去找？”
　　“我总有办法的。这附近的山上花草树木遍生，应该会有。”
　　“要去明天再去吧。”
　　“白天容易被人发现，现在夜深，没人会去山上的。况且，你的伤，也是因为我……”她低了低头，不再听他说什么，径直走到门前，轻轻的拉开，望了望外面，似乎一切已经真的风平浪静了，才走出去，掩上了门。
　　望着她离开的样子，他突然间觉的，自己似乎没有做错。

　　待嫣淇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快亮了。
　　她手里抓着一把碧绿色的草药，身上沾着淡褐色的泥土，一脸的疲倦。
　　“将这些草药敷在伤口上，好的比较快。”
　　他一手捂着伤口的地方，一手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药草，“你很累了吧……”
　　“没关系。我……你自己敷上吧。”她红了红脸，转身走到屋子的另一角落，坐了下来。
　　“听说哈氏族人每隔七天才会来这里拜祭一次，我们在这里呆上几天也不会有人发现的。”胧律小心的解开了绑着伤口的头巾，将药草咬碎了敷在伤口上。
　　“这样么？”嫣淇背靠着墙壁，“为什么你这么了解？”
　　“在这之前，我已经打听了很多消息，所以知道。”他愣了愣，回答说。
　　“恩，我先在这睡会，可以吗？”她眯了眯，躺了下来。
　　“好，你睡吧，及时拔出了刀，现在敷了药草，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他还待说些什么，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他站起身，慢慢的走过去，将沾有鲜血的外衣脱下来，盖在了她身上。
　　她为了帮我找这些草药，累成这样，就足以证明她其实本是个善良的女孩，只是因为仇恨的关系，才会变成这样。
　　之前我一路跟着她，也只是为了化解她心中的仇恨。
　　现在看来，只要我努力说服她，她应该是会放下仇恨的。
　　他望了望她略微有些皱的眉头，起身，出了屋子。

　　月色微微，柔风点点。
　　嫣淇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才发现自己一觉竟然睡了那么长的时间。
　　她坐起来，轻轻的喊了声：“胧律。”
　　“怎么了？”屋子的另一边传来胧律的声音。
　　“没什么，你好多了吧？”
　　“恩，伤口不疼了。过不了几天就没事了。”
　　“好，要不我出去找点吃的吧，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不用了，我这里有。”胧律说着将放在身边的几个野果拿起来，借着点点月光，将果子放到了她手上。
　　“你什么时候去采的？”
　　“我看你睡找了，所以出去了一下。”
　　“谢谢。”嫣淇接过野果，擦了擦，咬了一口，“很甜啊。”
　　胧律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其实没有仇恨多好，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生活了。”
　　她怔了怔，放下了手中的野果，“你不要报仇了吗？”
　　“原先也是想的。可是现在想想，报仇又有什么意思呢？到头来只是徒增杀戮罢了。况且，现在的哈氏族人，各个都安居乐业，又何必去打破他们静谧的生活呢？”
　　她站起身，背对着他，“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想，六年前，他们又是怎么杀害我们的族人的呢？虽然有的婴孩被你们抱来，没有杀死，但是他们长大后一辈子都以为自己是哈氏族人，你不觉得那些哈氏族人太可恶了吗？为什么要饶恕他们？”
　　“可是仅凭你的力量，又怎么报仇？”
　　“即使让我死掉，我也是要报仇的。”她沉吟道，“六年前，我已经在族人的面前发过誓了。”
　　“你这样整日沉浸在仇恨中快乐吗？”
　　她别过脸，没有回答。
　　“那你知不知道，之前被你施了幻蛊的哈氏族人至今没有醒，他们的家人，现在有多难过吗？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们呢？毕竟他们有的人都是无辜的……”
　　“胧律，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很奇怪……你也是哈氏族人，面对我们族人的仇人，你怎么能反过来帮他们说话？”
　　“并不是我帮他们说话，我只是觉的背负着这样的仇恨很累。你不累吗？”
　　“你不用再说了。” 嫣淇边说边推门走了出去。

　　所有的哈氏族人都进了屋子了。
　　整个村庄都显的空荡荡的。
　　嫣淇在村子间走动着，她知道每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哈氏族人就不出屋门了。
　　突然，前面的屋子里传来孩子阵阵的哭声。
　　她有些好奇，便走近了些。
　　孩子的哭声夹杂着些许的话语：“爹，爹，你醒醒啊……”
　　接着，又传来了一个女子啜泣的声音，“小沆乖，不哭了。”
　　“我要爹，我要爹。”孩子继续哭闹。
　　“娘也没有办法了，那天你爹去照例去看守族长的门，怎么知道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女子说着说着哭声也渐渐的大了。
　　嫣淇愣着站在门口，想起自己当天为了能够杀死族长而施蛊，却使那么多人伤心，心中闪过异样的感觉。
　　难道我做错了吗？一直都错了？
　　可是眼前，却突然间有血蔓延开来。
　　耳边，还有孩子的哭闹声，一声一声的纠痛她的心。
　　中了她的幻蛊，七天之内若没救的话就彻底没救了。
　　然后，又有人会失去亲人。
　　她有些迷茫，有些困惑，有些内疚，有些不安。
　　但是他们六年前所做的一切，又令她仇恨。
　　或者……我只杀了那族长便好，毕竟一切都是他下的命令……
　　她握了握紧拳头，想着自己做的决定，又想起胧律说的话，觉的似乎他说的，是对的。
　　少了那么多仇恨，真的没有以前那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