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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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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奔至厅前数十米处,方才停住脚步。我大口大口的喘息,半夜里冷冽稀薄的空气一下子灌到喉管里生生的刮疼。
一阵冷风吹过,背脊汗毛噌地倒数,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只着一件裹衣,赤着脚、披头散发地便跑了过来,也难怪会冷了。自嘲的苦笑了下,我渐渐平缓了呼吸再次迈步往前厅走去,一边收紧了双臂做着无用的摩擦。
肩头忽的一重,一件白裘皮风将我严严裹住,我的背贴着一俱温暖的胸膛,鼻翼间充满了清新的气息,而下一刻我已被带着腾空飞跃,一眨眼便立在了前厅门口。
前厅的门紧闭着,里面传来似是争执的声音。我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御竹,看到他眼中隐现的担忧与镇定,心绪这才平静了些。深吸口气,我推开门走了进去,‘吱呀……’,在争论顿止而衍生出的静寂中,这一声竟显得额外刺耳。
扫眼望去,大厅里四个角落的火盆烧得红旺旺的,与门外又岂止天差地别,拱拱热气烘得整个厅里十分暖和,竟使我赤足下的地面也仿若温热起来。
厅中正中坐着的赫然就是我父亲了,他脸色此刻看上去实在不怎么好,五分焦虑,却有十分愧疚。父亲身边正各自端坐着两位气质翩翩、风格迥异的俊逸男子,为左手的年不过二十、目露火星;为右手的稍微大些、更是面色沉凝。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身上裁减精致的衣裳,以及那与潋雪相似的轮廓,不难猜出,这两位应该就是潋雪的二位哥哥们、相王府的两位小王爷了。
看到我进来,父亲与他二人俱是一愣。“云翔,快过来见过两位小王爷!”好不容易醒过神来,父亲赶紧说道。
我拢了拢衣袖还未有动作,哪知左手那位浑身泛着浓浓怒意的男子,竟二话不说就拔身飞掠过来,冲着御竹便是狠狠一掌,掌风扫过,徐徐生风,幸而被御竹轻巧闪过。
“展云翔!你该死!”眼见触之不及,他大吼一声暴怒道:“你!不愿娶我妹妹就是为了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我蹙眉,那一句‘不知羞耻的女人’让我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果然见那人长手一指,一根白晃晃的食指就停在我的鼻前,当下心火一旺,黑了半边脸。
御竹愣了愣,随即防备的将我挡在身后,眼神复杂的看着那目露凶光的人,又看着此刻散下一头如云长发、只穿着中衣赤脚站立的我,只觉玉白的面上一张饱满的红唇紧紧地抿着,那双漆黑灿亮的眼微微眯起,两团无名怒火在其中闪动更是平添一份夺人心魄。
他沉吟半晌,最后说了句——“我不是。”
“你还狡辩?!时已至此你还护着这个女人?”那人一双愤怒的长眼狠狠扫过来瞪了我一下,又极为不屑重重地一甩袖,道:“大堂之上衣着不整是为不庄、散发赤足是为不重,如此不庄不重之人,展公子,你舍我妹妹而取她,实在是浮浅。眼盲!心更甚!”
不知廉耻?
不庄不重?
……我还是首次被人错乱性别且骂成如此!
御竹的神情很奇怪,看不出来是愤怒还是怎样,不过相信此时我的脸色一定是难看的。而那人见我此刻的神情,竟然下巴一抬、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挑畔的阴笑。
幼稚。
“炎世侄,请恕老夫插嘴一言。”父亲不知何时已站至身旁,有些左右为难的僵立着,“咳!是这样的……”他比了比我说:“此乃吾儿,字云翔,而他身旁那位……名唤御竹。”
“……”
……
“什么?!”
司徒炎愣了片刻后,突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盯着我,将我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后,怒气更甚,然而语气却不如方才强硬了。
“展世伯,我敬你是长辈,你却……随便指一个女人为儿子……?雪儿如今命在旦夕,你如此会否太过分了?……不要以为我相王府就动不得你了!”说到最后,他已恢复了嚣张跋扈,并急速欺身到我父亲跟前,一把揪着父亲的领子狂吼了。
我见状却是再也忍不住了,迅速地上前一步、猛地推开那俱大块头,然后对上他不可置信的双眼低喝道:“放手!”
他一个不妨被我推得后退两步,闪过一丝疑惑的眼里显然已冒了红光,只见他身形一动又要欺上前,却闻一道低沉优雅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十足威严地道:“二弟……住手。”
“大哥!!”司徒炎不依道。
“住手!”
威吓一声,那由始至终半搭着眼、坐在座位上冷冷旁观、而不曾移动分毫的人,顿时双眼大睁,一股强势的魄力直逼人心。
司徒炎这才不甘的握紧了拳,朝我狠狠地瞪了一眼,我也礼尚往来的回了他一个白眼。
“浩然……”父亲气红了脸,奈何此刻实在不是计较之时,只能故作大度、不与计较,转首眼含谢意地对那人说道:“浩然儿时也是见过云翔母亲几次的,云翔自小就像母亲,或许浩然会稍有些印象。而炎世侄那时尚在襁褓,不知道……也不为大过。”
哦?
我与母亲相像么?想起那动不动便泪盈盈的美丽夫人……为何我从未觉得?
司徒浩然又垂了眼作沉思状,然后了悟地笑了笑。他轻轻放下手中那蛊茶,泰然自如的自堂上走下来,站在我面前细细的打量着,深沉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来,最终,唇角一扬,“果然,特别是神韵极像。”
“咦?”司徒炎诧异的忘记了刚才的教训,一时冲动又再次开口道:“他……她不是……”
“闭嘴。”司徒浩然冷冷的撇了他一眼,那嚣张的气势顿灭。
看着司徒炎吃鳖的表情,我心下暗爽,然抬眼却是无比慎重。
“敢问,令妹现在情况如何?”我问。
他垂着眼微微后仰,沉吟半晌,眼角悄悄滑过我的脸,隐隐有丝嘲讽道:“昏迷中。”
“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去相王府探望令妹。而且……”我顿了顿,接着说:“令妹的心结也只有我可以解开。”
“哦?”司徒浩然轻声道,声音里有一丝笑意,然而笑意却没有到达他直直盯着的双眼里。他说:“可以。”
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让我不禁产生一丝犹豫。然而,司徒炎下一刻的怒驳却让这转瞬即逝的疑虑消逝得干干净净。
“不可以!”那张年轻蓬勃的脸怒火不复见,倒是满脸焦急,“大哥,雪儿好不容易才救了下来,要让这负心人一见,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的话……”
“二弟,所谓解铃仍须系铃人,展兄既然表现得如此胸有成竹,自是心中已有定夺。”司徒浩然眯了眯眼,仍是一幅笑笑的模样,“想必展兄是不会让我兄弟二人失望的,对么?”
“……展某可保证,爱护潋雪的心,我们是相同的,有过一次的疏忽,展某决不会允许自己再犯第二次!”足寒怕是已入骨,我忍着突来的眩晕说完,也不理会他们的反应,转身接过下人刚送过来的衣袜坐到一旁穿戴起来,御竹也在我身后帮我梳理着长发,一把束起。一番着装下来,身子暖了,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
司徒浩然一直眯着眼看着,面无表情不知在打量什么。我也懒得理会,刻意忽视那侵略性十足的目光,靠在椅子上按着抽痛的额角一圈一圈的作着按摩。暖流从被御竹握住的另只手灌注全身,那冻僵了的脚趾也终于酥酥麻麻的刺疼起来,我对他会心一笑,感激他眼里的怒火与担忧。
“咳!”一声咳嗽咳得极其难听,一回头果不其然,司徒炎涨红着脸瞪我,连司徒浩然也是一脸怪异。
“展兄你……?”司徒浩然显得有些迟疑,见我望向他,却收敛了笑容说:“潋雪之所以变成现在这般,展兄也是在那关键一环上,下了猛药的吧?”
我想起昨日我对潋雪的那番话,当时其实觉得没什么不妥,可现在想起来,任谁听得心上之人说那样一番话,必定心如刀绞般难受。于是,我坦然承认:“只怪云翔口拙,话说得不妥惹得潋雪伤心离去……我道歉!可此刻我既然希望能够探望,自然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后悔,一次足够矣。”
司徒浩然依旧沉着脸,似是不以为然,那森冷的黑眸只管盯着我,我也坦然回视。忽然他嘴角一动,说:“展兄何时能够动身?”
“嗯……现在已夜深,虽说心急却也有诸多不便。二位王爷若不嫌弃,倒是可先在展某别院歇息一晚,明日一早便可动身。”我斟酌着说。
“如此甚好,我二人先在此谢过了。”司徒浩然点头道,见我送了口气的表情,忽地咧嘴一笑。我这才发现如此深沉莫测的人,笑起来也可以很天真、很孩子气。
*** *** ***
“此次你可有把握?”
我叹口气,走过去拍拍父亲的肩,安慰道:“父亲不必担心,云翔自有分寸。”
父亲有些怜惜和愧疚的看着我,只说了句:“父亲自然信你!”我会意的笑了,冲父亲眨了眨眼,便准备回房去好生休息一番了。
沿着长廊过来,一路上我只觉得步子轻飘飘的,头却越来越重,想是刚刚赤足受了凉,风寒又加重了。
正巧在途中碰到等候多时的御桃,她手中端着一碗药,看到我便走过来。对我的诧异她丝毫不理,依旧不紧不慢的说:“还好给你备着!”探了探我的额头,她眉头一皱,不悦道:“果然又发热了!把药喝了,然后马上就歇着去,啊!”
听这语气我顿觉哭笑不得,记得似乎在我7,8岁时,我妈妈也经常这么哄我吃药睡觉,一时不禁感慨道:“御桃……你这般哄我,真正像极了母亲。”
“去!本姑娘可是芳华正茂!”她也好笑的说道,把那黑乎乎的药望我手中一塞,竟然还是热的!
我看着她眨眨眼,笑意留在心底不再多话,也实在是头已疼到不行,我一口将药喝了,还了碗便回房了。
一进门,懒懒的倒在床上,本来还想等等御竹,看得出来他今天面色确实不好,可是拉过棉被将自己一卷,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就睡着了,直到一只温凉的手盖在我额际探着,我不适的动了动,迷蒙着撑开眼一看,微微一笑,“御竹……回来了。都安置好了?”
“嗯。睡吧……我陪你。”他的表情淡淡的,应该心情好些了。
我安心的笑着闭上眼沉沉睡去,睡梦间只觉得清香环绕,源源热流从那只手掌传来,十分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