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竹》没有翅膀的天使

2、第二章（完）

　　“唔！少爷好热情啊……”幽香扑鼻，没有意想的疼痛，我跌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柔柔软软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调子里一股天生的妩媚，仿如千万朵燕红的桃花齐齐开放一般，可惜，却带着戏谑。

　　御竹脸色一变，又恢复了成那冷冷的样子，
　　于是我不用回首就知道身后站着的定是我那貌赛西施、形若嫦娥、肤如貂蝉的美人管家——御桃。

　　说起御桃，我第一次见到她，她在青楼卖艺，卖的是舞艺。琼楼玉阁间，众人仰望，只见一抹桃红缓身飞下，顿时满堂幽香。

　　她玉臂轻扬，扬起袖中薄纱，青墨长发迎风飘，在这莺莺燕燕中别有一番清傲的气质，却又妩媚非常，防如仙子下凡般，使得场中人无不屏息凝气，就怕一个急喘猴急吹散了眼前似梦非梦的美景。

　　我第二次见她，她在行侠仗义。一群形色猖狂的歹徒中，她神情镇定地护着身后狼狈不堪的小孩，柔软娇小的身体周旋在刀光剑影中竟也是如此脱尘飘逸、游刃有余，让我着实钦佩了一把。

　　可是爱护女子乃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能因为她奋勇抗敌的姿态迷人就作罢。
　　于是我好心好意叫了御竹帮她，怎知……她事后只是淡淡扫了我一眼，风情全无，随即便旋身离去，再无回顾。

　　看着那傲然离去的背影，耳边传来御竹满是不屑的嗤声。
　　唉……
　　又是一个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我算是自讨没趣了！

　　然而事事总有出乎意料。
　　我第三次见到她，却是在自家的别院里。

　　她随着丫环带步而来，脚踝处锁着的铃铛叮呤作响。
　　在我诧异的目光下，她举起手中一张白纸，正是我叫人三天前贴出的招佣告示。
　　我一愣，只见她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笑看着我，轻声软调、却是不卑不吭的说：“我来应招。”

　　呵！好极。

　　从来我就喜欢美丽的事务，何况像她这般无尘脱世、却又隐隐诱人的美丽。
　　而如她既然特意寻来要求作这别院的一道美丽风景，我又岂有说不之理？

　　于是，我细问了她会的技长，不想她竟会算账管账，暗笑三声，
　　自从账房管了收租之后，许多账簿都分到了我的手里，
　　我乐极地将困扰了我许久的五十多本帐册往她面前一放，
　　从此她便成为了管家一职的不二人选。

　　自古奴仆的名字都是由主子起，我虽不将他们视为奴仆，但却钟情于取名。想着我这院里有了一株清脆御竹为第一风景，便再来一朵嫣红桃花也好，反正有史以来红配绿便是美之天理，于是就问道：“恩，面若桃花……眼含情，嘴含笑……就唤作御桃可好？”

　　实话说来，那时我并不确定她可会喜欢这名，总觉得她有一股子特别的娇傲之气，不是可以一般对待的，哪知……“嘻……少爷取的名字自然好，御桃先谢过了。”她微笑着欣然受下，似乎不觉有丝毫不妥。

　　如此，绿叶红花配齐，我的身边续御竹之后，便又多了一个御桃。

　　我曾兴起的撮合他俩人的想法，觉得这一竹一桃的，合起来便成了夹竹桃，定会十分有趣。

　　怎知御竹对她一直冷眼相待，颇为排斥提防，觉得她来历不明且又身怀绝技，却甘心在郊野别院作小小管家，其目的定不单纯。

　　而御桃也三番两次言语挑畔御竹那连我都欲退避三舍的绝对冷静，美美的桃花眼一旦转到御竹身上就变成了冷嘲与不屑，好生让我费解。

　　无奈啊……
　　我那貌似多余的一番好意，也就被如此生生扼杀在孕育的摇篮里。

　　御桃背景复杂这我自然知道，可一想到她来我院中才仅三周，便为我化去那多的烦恼，我就觉得召来她其实真的是明智之极的。

　　又可解忧愁，又可赏娇容，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之？

　　我刚站离了那温香软玉般的怀抱，秋波凤眼斜斜的就拂了过来，只见御桃浅浅一笑，柔声说道：“莫非……有人的不识抬举、仿若呆竹，竟舍得对少爷动粗？”

　　“咳！”她怕是唯一一个敢如此说御竹的人了。

　　我捂嘴装咳，企图掩饰那抑不住的笑意，却瞥见御竹的脸已经黑如骤雨狂风前，心底更是高呼御桃厉害。不过，御竹发起火来还是不太好处理的，吃亏的尤其是我，于是嘴上转了个弯儿，赶紧岔开问道：“御桃来了……可是又为我解决了哪件大事啊？”

　　这御桃也是幽灵般神秘的一个人，平时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从不喜主动与人来往。不过，但凡她每次主动现身在人面前时，我都会被告知有一件或几件困扰许久、却终究不得解决的大难题，被她迎刃而解了。因此每每看到她走来，我便像是看到麻烦离去似的，从身到心无不觉得轻松之极。

　　“这……”

　　她忽然略显歉意、稍带怜悯的看了我一眼，
　　并极力用袖口遮去那满藏笑意而微微翘起的嘴角，这才缓缓的说道：
　　“无事哪来解决，只是……司徒姑娘方才过来了，这会儿正在大厅等着。”

　　我顿时好心情消失宜尽，额角更是恰到好处的泛起疼来。
　　为何悠闲自在的日子总是不能长久？

　　郁闷……

　　一声闷笑，虽然很轻，却仍然让我，甚至御桃，都讶异的抬起了眼。

　　背着阳光，御竹的脸上五官模模糊糊，斜斜的阴影塑得他更显英挺，那双漂亮极了的眼睛弯弯的看着我，嘴角轻轻的弯起一道弧。

　　虽然就那一点点地弧度已经叫人惊艳，可到底是幸灾乐祸。
　　无由地就让我的心中升起一把郁火。

　　我盯着他半晌，直到他稍显尴尬的收起了那难得一见的笑颜，再次恢复成冷冷的冰块脸垂眉低首的样子，我心中的不爽快也丝毫没有消退一点。

　　移开眼，正对上御桃饶有兴趣的打量目光，眉头忍不住皱了皱，道：“既是如此……那你们两个便同我一起去招呼一下贵客吧！”

　　面对苦恼，多几个人陪着，当作是个分担的也好。

　　闻言御竹明显一愣，不解的抬起头探究着我此刻刻意摆出的严肃表情，只见那眉头越锁越紧，状似不情愿之极。

　　倒是御桃，只闻她悠悠的叹了口气，却并不见急，“少爷……是御桃漏了说了，适才老爷恰巧回来过，说是又有新的欠账呈了上来，据说已耽误许久，此外，还有些账目他也觉着记得不是十分清楚了，这不，一碰见我，便急急地交待了要御桃与御竹即刻就要过去处理呢……由此这陪同贵客一事，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现在？”我不禁皱眉，“这也是傍晚边子了，都不用晚膳了？”
　　这……分明就是逃逸！以往那多的摊子也没见他们谁这么急。

　　“是，少爷说的有理……”
　　御桃那柔似春水的双眼盈盈的看向我，可总让我感到一种……悲怜之意！

　　她又叹一声，仿若极其无奈般说道：“唉……只是老爷一回来看到司徒姑娘坐在厅中等候，便……急着要出去，所以匆匆的吩咐了我们，还嘱咐着一定要加紧，这……一个是老爷，一个是少爷，如此……实在由不得御桃说一个不呀……”

　　言下之意便是老爷比少爷大，他们只听老爷的。

　　我沉默。
　　摇了摇头，认命的往前厅走去。

　　“云翔哥哥……！”

　　还只刚到门口便被里面飞身扑来的雪白身影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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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中娇弱无骨的小小身体紧紧地揪着我的衣襟，脸埋在我胸口闷闷的叫着‘我’的名字。或者应该说，是那本应在‘我’这个位置上，安详过着‘我’的生活的人的名字。

　　说来也是巧的很，那展云翔的身形相貌据父亲形容，与我少年时真正防若双生。而真正奇妙的是，自打来到这个地方，我的身体竟然由二十好几的‘高龄’，顿时返老还童成了个方才束发不多时的愣头青。要不是父亲十分确定他曾经亲自下葬了儿子，并有背后胎记为鉴定，当我倒在他家门前时，只怕都要认为是诈尸了。

　　想那时，我带着浑身的伤在城南王府修养了半年，所吃所穿无不是御用等级，其间任何一顿对换成白花花的银子，都足够我在外游历一月有余。因此，当我在四双充满期待的泪眼软磨硬泡之下，终究还是无奈的妥协了我展云翔的新身份，也从此开始了我游手好闲的二世子生涯。

　　展云翔死的突然，除去几个极熟的，几乎无人知晓，而纵使是那几个极熟的，在看到了活生生的我后，也被父亲及时灌输了‘偶遇神医，起死回生’的理念，长久下来，倒也没有人真去怀疑。

　　我原一直以为，既然是由我替了，那么父亲总是会安置好一切的，当然也包括那原版展云翔‘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毕竟理念差异甚巨，20世纪科学教育下的我一开始就慎重声明了姻缘天注定，只因我尤其痛恨那种无法自主地感觉，更莫说还是代人接收一房娇妻了，可怎知……

　　“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近日来我叹气的指数日渐高升。“司徒姑……！”

　　话刚出口便被怀中人抬起的红肿双眼堵死，我讪讪一笑，忙改口道：“潋……雪，这是怎么了？”

　　想起两年前父亲还在位的时候，她曾在府里住过数月，其间一月正是我游荡归来在家闲养。我有心避开与她的接触，只是偶尔远远里看过几回，印象中只觉得她有些天真可爱，十来岁的小姑娘，精巧的个子，粉雕玉卓的，像樽精致的玉瓷娃娃，让人打心眼儿里喜爱，却始终因为隔着一层不尴不尬的关系，从而另我却步。

　　这期间父亲曾向她暗示解去婚约，以免耽误了年华。可谁知她人虽小，在这八股教育下，执念竟然尤其深。也因此，当她听闻此话时，便二话不说沉了脸色，咬牙含泪的宣称‘非君不嫁’定了。父亲受了震撼，这事也就这么以无奈告终了。直至如今，每每谈到这一幕，父亲仍然会唏嘘不已，直呼面对着那样一幅泪颜，他实在无法忍心。

　　我此时细细看着她，只见她咬着精致饱满的唇，一双明晃晃的雾眼泫然若泣的样子，确实像极了被手揪紧了心。

　　怕了怕了……

　　生平最看不得女人的泪，对那些使女人流泪的男人我更是唾弃至极，实在不想今日的我竟摇身一变，成了昨日的唾弃对象……

　　我拍了拍她的头，拥着她将她带向竹园。毕竟这里来来往往出入的都是些刚进来的下人，这期间的内幕纠葛他们自是不懂的，此情此景要叫他们看到了，我一世英名也就终结了。

　　坐到竹椅上后，我说尽了讨喜的话，看她脸色较之刚才好了些，也微微露出了一丝微笑，我这才舒出一口气：“潋雪，你这幅泪颜可是真正让在下惶恐了一回啊！”

　　‘噗哧……’她被我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侧过脸，她看了我一眼，随即满面地笑容又匆匆淡了下去，嘴一抿，低着头不再言语。

　　人说，古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我总觉得有些夸大其词。而今见识了司徒潋雪这犹如昙花一现般的笑颜，这才顿然明白，为何那多明君只愿博佳人一笑，不爱江山爱美人了。可惜佳人年纪太小，而我又非那类会为美色而昏头之人，只怕……这明君我是做不成了。

　　“云翔哥哥……”她低着头，幽幽的问道：“你是有了喜欢的人，才不愿娶我吗？”

　　我有些失笑的摇摇头，没有回答她。
　　总觉得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与我谈论婚嫁问题……着实诡异得紧。

　　‘啪嗒’

　　一滴清澈透明的水珠滴落在那润白如玉的手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僵硬了我嘴角的残笑。

　　‘啪嗒’又一滴跌落，我首次不知所措起来。

　　唉……难怪说女人都是水做的。

　　我在心中叹着气，无奈的掀起衣摆一角，半蹲在她面前与她平视，只见那水盈盈的双眼幽怨的盯着我，在我意识到以前，我的左手已经自作主张的扶起她的脸，而我的右手也正在为她拭去不断滚落的泪珠，苦笑一声，女人啊……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