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之月》魔非

5、5、孩子

　　孩子

　　“陵表哥……”宇迭已经到极限了。他现在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之所以说“无泪“，乃是因为有一个人把几人份的眼泪都流了——堂堂一个二十出头的亲王居然貌似要把一辈子的眼泪在一天内流完的样子，生生哭成了一个泪人，宇迭一脸的莫可奈何：“你哭够了没有？”
　　“呜……”陵亲王抽抽泣泣、语不成声，显然是在说，他还没哭够。
　　“陵，起来了。”悦亲王轻轻叫他的名字，拍了拍那个伏在他膝盖上，弄湿了他整个衣服下摆的家伙，“我们该去晋见圣上了。”
　　“哦！”无论宇迭怎么劝说威胁都无效的陵亲王，居然就在悦亲王一声轻唤中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悦……跟父皇说你要多留几天……陪我。”
　　一脸像是缺少疼爱的小孩那样的表情，面对这样的陵亲王，悦亲王也只好点点头。
　　皇长子霏亲王遇刺身亡已有月许，赶在尾七的前几天，终于从皇城发出了正式的诏书，各地番王与一些散居四方的皇族才纷纷聚集到皇城，一场空前盛大的法事，将为那位英年早逝的皇子举行。
　　皇族历来有轻喜重丧的惯例，原本是该从发丧便大肆操办的，来到皇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圣上受打击过重，大病了一场，这才将延请各地番王的旨意压后了。
　　还没走到“腾龙殿”，一道翩然的身影挡在了陵亲王与悦亲王，以及宇迭的面前——
　　“德妃……娘娘！？”陵亲王脸色一沉，以丝毫听不出感情的冰冷语调向这位目前后宫最尊贵的娘娘行礼，“儿臣等，见过娘娘！”
　　“不必多礼，悦亲王难得来皇城，别因为这宫中礼数而生分了，你们都是圣上最亲的亲人。”德妃微微笑着，刚过三十岁的女人，即使素衫白衣，也难掩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风韵。不但人长得温宛秀丽，就是声音也甜美动人，又八面玲珑、深谙处世之道，难怪会在皇后辞世之后，一人独得圣上的宠爱。国丧之期，她的脸上亦适时地写着深深的遗憾与悲伤，“霏亲王的离开让圣上更需要你们的关怀，去吧……他正等着你们呢！”
　　一等德妃这话出口，陵亲王第一个迈开脚步，他有多不愿意停留在这个女人面前，就连一旁木讷的宫人都能察觉到，何况是善于察言观色的德妃。
　　“陵与大表哥是一母所生……望德妃娘娘体谅他的心情。”悦亲王躬身施礼，他并非一定要替陵打这个圆场，但是他明白，德妃需要有个台阶让她表现出她的度量，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总是需要有人在这种时候扮演承受的角色，被不是自己所生的皇子厌恶是理所当然的，做皇帝的女人就应有这个觉悟，不是吗？”德妃嫣然一笑，在哀云漫布的宫内，就像是一道光那么明亮。
　　“那么……侄臣也告退了。”淡淡的，悦亲王回以一笑，那笑容的亮度，足以与后宫之首媲美。
　　大步走过回廊，悦亲王与宇迭追上了陵亲王的脚步。
　　宫城很大，可这里的天空很小；回廊很长，但可以用来思考的时间却很短；这个宫里的人很多，然而能听懂自己所说之话的，却很少很少……
　　悦亲王的脸上，令人难以琢磨的浅笑一直挂着，而一旁的宇迭，双眼不曾离开过那抹叫人费解的笑容。
　　他们终于见到了皇帝。
　　眼前的圣上老了。
　　曾经气宇轩昂，征战四方，令皇朝国土递增一倍的圣上，也斗不过岁月这个敌人。痛失爱子的打击，令他更显老态。
　　陵亲王一行三人到达“腾龙殿”时，陪着圣上的，是最年幼的四皇子，今年才十四岁的昭亲王。那张年轻的脸，还是那么稚气纯真，充满了生气的样子，正好像在对照着圣上的衰老。
　　孩子的成长，就意味着父母的老去，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抚摸着昭亲王的头，又将手伸向陵亲王，如今坐在龙座上的老人，眼中早已没有了当年亲征沙场的坚毅，只余下岁月磨砺的沧桑与失去亲人的伤痛。
　　圣上，真的老了，因为他从一个霸者，沦落成了一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