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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第三十七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 ...


  •   仁爱医院的一辆救护车在四九城里呼啸而过,牛公馆的下人面容麻木的送一个捂着肚子苦苦挣扎的女人上了救护车。救护车花了十来分钟才将那个痛苦呻、吟的女人送进了急救室,洋大夫当晚未值班,只好由留洋的柳春江顶上了。过了一个小时之后,医生忙进忙出,一个护士一直追问着牛公馆的男仆人,“病人家属在哪儿呢?难产开刀是大手术,怎么一个人也没跟来。”
      那男仆支支吾吾了半响,听见病房里的惨叫声,一句话说不出来。
      戴着手套沾满鲜血的柳春江走了过来,大声的说,“现在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准备手术。”
      男仆看见柳春江身上的血迹,脚肚子直哆嗦,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不是……”
      柳春江板起脸,严肃的说,“人命关天,拖一时,就危险一分,手术同意书我签了。”

      曹丽华生了一个男婴,曹丽华原来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曹丽华自当年给汪鹏瑜卖给了牛同义后,并没有发疯,而是一直在牛家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晟澜听闻消息惊呆了,柳春江走了之后也没回过神来。苦恼之余,又找不到人倾述,舒浩启自从红玉走后,就去了南方游历,至今未归。莫愁和孔立夫去了四川祭祖,迪菲一直海关处儿。木兰即将临盆,此事更不能刺激她。万般无奈之下,晟澜去了安太太的中药房。

      “紫瑶,你绝对想不到,曹丽华居然会是这样的下场。”晟澜蹙着眉说。
      “三小姐,您也别担心,牛家在关键时候肯送人去医院,说明他们是不会把人丢弃在医院不管的。”安太太劝慰道。
      “那孩子生下来已经三天了,牛家人一次也没来瞧过。如果不是柳医生与我相熟,怕是她母子死在医院,也无人问津。”晟澜忐忑不安的说,“牛同义给关了起来,他牛家人就真不管他母子了?”
      “牛家哪一天没有什么社会新闻,牛同义的案子不是也一直拖着。”安太太拭了拭嘴角,冷冷道,“即便烂船也有三分钉,我就看看他牛家苟延残喘到几时。”
      晟澜沉默一阵,说,“曹丽华的事情怎么办?牛家人一直不出面,她们母子在医院拖久了,让熟人认出来了,也是会传到我姐姐的耳里的。”
      当年,曾荪亚和曹丽华私奔的事情传得轰轰烈烈,尽管时过境迁,难保有人记得,特别是和曾姚牛几家相熟的人。
      安太太为晟澜出主意,“不然我让我当家的悄悄的出面,先护着她们母子出院?”
      晟澜顿了顿,还是不能答应,“曹丽华与你们非亲非故的,以后追究起来,会是一场祸害。”
      安太太仗义的说,“小姐,您在医院有熟人,配合的好的话,我们也可以让人觉得是曹丽华自己走的。只要一离开医院,就能出北平城,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晟澜想了想,“事情要深思熟虑,许多关键太经不起推敲。曹丽华怕也不愿意留在牛家,也未必愿意和我们走,她还有三个孩子留在牛家呢。就算是出了医院,她未必舍得下孩子,离开北平。”
      安太太为难起来,“事情又拖不得,曹丽华的事情传到姑爷耳里,不晓得会不会闹呢。”
      晟澜微笑道,“这些年姐姐姐夫关系很好,又有了孩子,那曹丽华现在的光景,还能指望掀起什么大浪。她一向就是有野心的,却没有什么手段,过去不妻不妾的日子估计也让她争不起来了。”
      安太太凑上前问,“曹丽华可还有什么家人?”
      晟澜说,“就是有,正常人家的女儿成这样了,也不会再认回家去。我本不想管,可也不能任由她去了。”

      安大夫从外面回来,扬声道,“要不我去接她回来。”
      晟澜和安太太都站了起来,纷纷看向卷着袖子的安大夫,安大夫方不好意思的和晟澜问好。安太太嗔怪道,“我和小姐说着话儿呢,你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安大夫呵呵的笑了,“门就敞开着,再说三小姐也不是外人。”歉意的看着晟澜,又语出惊人,“说到那位曹小姐,其实也是和在下沾着亲。”
      安太太一惊,抢问道,“什么亲,我怎么不知道。”
      晟澜一样惊讶,安大夫面容晦涩起来,“三小姐,我原先故去的太太就姓曹。”
      晟澜了然,未置一词。安太太也沉默了。安大夫继续说,“曹小姐从前读书还愿意来我这里看看堂姐,后来夫人仙逝,我一个挂名的远亲也不再来往。不瞒小姐说,曹小姐的家人确实是知道女儿在京里处境,宁愿当没生养过,也不再打听她的下落。”
      安太太扶着安大夫坐下,轻声问,“你怎么从来不告诉我。”
      安大夫挑眉,顾忌着晟澜的面子,道,“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有什么好问的。既然小姐也有这样的善心,曹小姐也沦落如斯,我想由我出面的时候也合适。”
      晟澜松了口气,道,“也是一件大功德。”
      晟澜与安氏夫妇商量好了,就由他们以曹丽华远亲的身份接她出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曹丽华母子仍旧住在北平,牛家如果回心转意,也可以及时接回她们母子,不会连累安氏夫妇一个拐卖人口的罪名。

      事情进行起来却比想象中的容易,安氏夫妇去接曹丽华不仅她本人愿意,牛家照拂的仆人也没有阻拦,母子二人就安排在苏三胡同的一间旧宅里。生存的银两,晟澜就出了一大笔,安氏夫妇垫一小部分。安太太还对晟澜说,“那曹丽华哭得和泪人似的,说了好些感恩戴德的话,精神却糟透了。我当家的和她把脉,说她的身子底子也不行了,以后有个风吹感冒,就会要了她半条人命。”
      晟澜感叹,“她当初要不是心比天高,也不济如此。”
      她还是记得在曾府匆匆一面时,她含着晶莹泪水里的狡黠的眼睛。如今,花一样的年纪,即成了糟糠的妇人。
      安太太说,“按我的意思,她还不是自作的。”
      晟澜不用想就知道安太太也是不待见曹丽华的,不过她即能将孩子抱回家抚养,看得出心底并不是恩怨不明的。晟澜笑道,“你还没有孩子呢,好好养着她的孩子,说不定就为你招来福气。”
      安太太一提到孩子,马上笑逐颜开,“有时候,大人还不如孩子呢。那样的爹妈,那孩子的模样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晟澜问,“取名字了没?”
      安太太长吁了口气,“我真不忍心有一天那孩子就这样给牛家人接走了,他家能好好对孩子么。曹小姐也不愿意孩子和他们姓,就说和自己姓。名反正没取,生下来的时候是六斤六,我叫他十二。”

      孔立夫和舒浩启不在北平,姚迪非因为看不起海关的一些暗箱操作,修了长假在家里。汪鸿瑾时常上东北公干,没有了确切的消息来源,姚晟澜很难得的走进金四小姐的小公馆。
      金道之将从前盘着的头发放了下来,烫了一个烟花卷,披在肩上颇为时尚,仍旧是那光闪闪的金黄旗袍,与几个月前相比,由干练精明更添了知性妩媚。
      在院子里和晟澜喝着下午茶,涂着丹蔻的宝光指甲镶在纤细白皙的手指上成了装饰品,金道之一开口就提上次委托晟澜的事情,多么感激她的仗义相助。晟澜回想当初,问了汪鸿瑾不是十分要紧,倒不如卖她一个人情,金府的少爷不成气候,可金府的小姐却是颇有手腕。
      寒暄完后,晟澜随口一提,“四小姐的府邸好是清静。”
      金道之笑意不减,眼底一沉,说,“我丈夫和姨太太出门了,我不喜欢太多佣人在家里。”
      晟澜一愣,浅笑道,“我家里姊妹办完喜事之后也是清静了许多。”
      金道之“哦”了一声,“七弟和我提了,姚小姐确实仗义。”
      晟澜脸颊一热,知道金道之是误会自己的那记耳光是为了冷清秋,垂下眼帘说,“仗义不敢当,只是看不惯一些太趾高气扬的人物。”
      金道之有无所谓,“姚小姐近日也是空闲的吧。”
      姚晟澜答,“婚礼在九月,现下也是空闲的。”
      金道之嫣然道,“我也是闲得慌,想来南京的风光好,我正想招几个朋友去逛逛。”

      还没到晚膳,晟澜就回府了。一进门她便去找她的父亲,她暗暗怀揣着不安,觉得她如果去南京,曹丽华的事情未必就安然平静,对于姚家现在风平浪静的生活来说,曹丽华就是一个定时炸弹。所以,姚家最好有一个能当机立断的人知道这件事情。
      等姚思安听完晟澜的陈诉,沉稳道,“你没做错什么,也算是一件大功德。”
      姚晟澜才不在意什么功德的事情,安置曹丽华,她也是存在了私心。
      姚思安似乎看穿了晟澜的心思,笑道,“你或许无意的留给了牛家一条后路,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就是这个道理,牛家人不领这个情,到时候也不是他们能管的事情。”
      姚晟澜豁然顿悟,笑了声,“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姚思安又问,“那个孩子取名字了么?”
      姚晟澜把曹丽华的打算说了,“她还有三个孩子留在牛府,听说都是儿子,还有一对双胞胎,如果不因为她的身份,怕已经是牛家的长媳了。”
      姚思安看向晟澜,眼底有灵光,慈悯笑容迭起,问,“你可以种一颗种子。”
      姚晟澜会意,“如果牛家人真的不要她们母子,我帮助那个孩子到成人。”
      晟澜在莫愁婚礼之后半个月出发去了南京,去汪鸿瑾独自的居所询问他的意思,他亦是淡淡的笑着,“你去散散心也好。”
      陈翔在西郊河里带了些莲蓬,姚晟澜就坐在凳子上剥了起来,闻言抬头一笑,“你就这样让我走了?”
      汪鸿瑾整了整军服,坐在姚晟澜身边,抚握她剥莲蓬的纤纤玉手,道,“如果你不走,我自然开心。可如果你走了,我也可以专心。”
      姚晟澜眨了眨眼睛,自然的将头枕在了汪鸿瑾宽厚的肩上,说,“你可以大刀阔斧做你想做的事情,你也不必告诉些什么,我只希望你是真的很好。”
      汪鸿瑾轻笑,索性将姚晟澜抱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秀发,道,“为了你,我必然会比往日好上几倍。”
      自从牛同义成为了阶下囚,姚晟澜便不再过问汪鸿瑾的手段和目的,政治的东西唯恐牵扯到感情,一棋子落满盘皆输的教训太多了,即便那是他至亲的叔伯兄弟,今日手上沾染别人的鲜血,明日别人焉知会不会践踏他的遗骸。那些残酷的,她不想知道。那些美好的,她希望拥有。

      和金道之出门,很有好处,晟澜只带了心月一个人,金道之则带了两个保镖,事事顺心,如今穿山过省不再要通行的派司,难免遇见地痞流氓混水摸鱼。金道之的保镖里就有一个洋人,连心月也乐此不疲,“原来洋人用处这么大。”
      当时,姚晟澜和金道之在火车上进餐,金道之闻言,优雅的提杯姿势顿了顿,道,“我在东洋的时候,读书再好也没用,人家只会耻笑我是个□□人。”
      姚晟澜严肃了神情,“西学东渐,中国内忧外患,鸿瑾也说这是个需要救亡图存的时代。”
      金道之笑了,“到底是临近婚期,这么严峻一句话,也藏着浓情蜜意。”
      姚晟澜也大方的回应,“如果局势还是不太平,婚期也会延长下去。”
      金道之想了想,“可别,我还是想参加你的婚礼的。只是我明年就要去德国了。”
      姚晟澜问,“去德国?”
      金道之一声叹息,扬眉道,“姚妹妹,我也不瞒你,从我上次寻你帮忙开始,你也该猜到我家里的状况。牛似道虽然辞官了,也由于儿子的连累,进了监牢抄了家当,空空一座牛公馆还能掩人耳目?这几个月还多人给牵连出来的,防不胜防,背后究竟是何方神圣,无人知晓。牛素云是去了南京,可态度还是模棱两可,可见这背后就是有人在等候什么,或是在引诱什么。”
      姚晟澜睁大了眼睛,笑了笑,“政治家真有办法,能把有重罪的人玩成了无罪释放。”
      金道之道,“你是个聪明人,汪少帅也是懂得避重就轻,可是我家就无人嗅到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威胁啊。”
      姚晟澜握住金道之的手,笑容似阳,“尚不到那日,四小姐何必苦恼。”
      金道之心底的不快活也抵不过那诚挚一笑,“我们去南京不外乎尽情玩乐,抛开那些烦恼,咱们放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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