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进行时》浮游生物

4、第 4 章 友情

　　放寒假就是为了准备过年，小孩子是最快乐的。好真的心情看来不错，写作业都带着笑容，不，是抄作业。
　　打架事件似乎成了两个人共同的秘密，终于使他们开始和平相处，于是好真习惯性地又来到奎仁这里做作业。
　　“尹好真，平时的作业你就很拖沓了，现在放寒假，一天那么多时间可以安排，难道你就不能做一下作业？”
　　好真抬头，心想：又开始说教，“放假本来就是为了松弛一直紧绷的学习大脑，而且还是一年一度的新春，我们怎么可以再把有限的精力放在无穷尽的作业中去呢？”
　　奎仁好气好笑，“尹好真，你真是越来越进步了！”
　　“什么？”
　　“诡辩，东拉西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的能力！”
　　又用话来讽刺我！好真忿忿冲他做鬼脸，继续自己的作业——抄！这个崔奎仁前世一定是个道士，不是道士也是和尚，从来没有一个学生会如此认真地对待寒假作业。她从来都只知道两种人，要么飞快把作业全做完，让自己后来的日子无比轻松，如秀芝；要么在假期结束前拼命把作业一口气全赶完，如自己。而崔奎仁，他是一天不多量，也不少量，语数外物理化学平均分派，连习题的深浅就是可以安排好的，一板一眼得让人无力。
　　“崔奎仁，在古代，你一定是苦行僧。”
　　奎仁伸手就拍她的额头，“如果是抄作业，这习题册后面就有答案，你干嘛非要每天都要我这里抄我的？”在扬州的时候，他打死都想不到会有做保姆的今天！
　　好真嘟囔着，“答案在最后，还要边翻边抄，太麻烦了！”
　　奎仁愣在那里，半天才无可奈何地苦笑，“喂，尹好真，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去上大学？”
　　“本来我上大学的机会就是零啊，”好真道，“我爸妈也预料到，所以从我初中起他们就准备送我出国啊。现在的小孩子不都这样嘛，读不好书就出国嘛，镀层金回来，别人的眼光也不一样，谁还在乎你整个中学的成绩是如何？”
　　“是因为有钱吗？”奎仁道，“在国内不行就躲到国外去，读书不好就混时间，最终总是能拿到文凭的。其实也不是为了什么学历，女孩子出国去，找个老外做全职太太，衣食无忧，变成寄生虫就过了一辈子。”
　　好真点着头，跟他说，“没错，这就是我爸妈从我一出生就计划的未来，这有什么问题吗？崔奎仁，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样的，你的人生需要你自己积极争取奋斗，所以你会看不起那样人生的人，比如我这样。可是我们这样的人生难道就没有苦恼吗，难道也不需要努力和奋斗吗？像我这种没有一技之长，头脑又很迟钝，为了不成为国家的负担，当然要为自己找一个出路，如果说能不成为社会的寄生虫，成为某一个人的寄生虫，这样又有哪点丢人呢？我们本来就是不同人生观，价值观的人，可是我尊重你的思想，和你做朋友，如果你也想和我做朋友，就不要再拿你那愤世嫉俗的眼光来衡量我的一言一行。崔奎仁，你才十七岁，跟我在一起，你就做个单纯快乐的十七岁少年，知道吗？”
　　奎仁哑然失笑，他看着好真，似乎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尹好真，你的口才……在古代，可能就是吕不韦。”
　　好真把一块橡皮就丢了过来，“你去死啦！”
　　※ ※ ※ ※ ※ ※
　　大年三十，奎仁没有等到爸妈，他知道真正失望的是阿娘，算上今年，她已经多久没有看到儿子和媳妇了？扬州他们是没法再回去的，整个村子里的人没一个不被他们骗过的，只要他们一露面就铁定会被抓。上海也不安全，村里人都在知道阿娘在，说不定现在还有人盯着这栋房子等他们呢。早些年还能收到他们的信，说是一直在外省市旅游，目标是周游祖国大好河山。奎仁已经彻底失望，如果他们能跨出国门，周游到世界范围，他倒要对他们另眼相看了！
　　“阿娘，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开始了，我扶你到床上，你躺着看。”
　　五婶也怕孙子因为自己而难过，于是也露出笑脸，“好，你要不也陪我看？”
　　奎仁正想说好，突然有人急切地敲门，“崔奎仁，出来放烟火了！”
　　这人真能挑时机，奎仁心想。五婶笑呵呵，去推奎仁，“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过年的活动，去吧，我老太婆就喜欢在床上看春节晚会。”
　　等奎仁去开门的时候，好真已经失去耐性用脚踢门了，“崔……”
　　“女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奎仁一开门，正对着好真伸过来的脚。
　　好真嘻嘻笑，收回脚，一把拉过奎仁就往外拽，“你是男生难道还需要化妆嘛，这么慢，快，快，放烟火了！”
　　别墅后院是茂密的葡萄藤，藤里有石阶，木椅石桌。好真拉着奎仁在星光下穿过葡萄藤，出口处是别墅区公共停车场，给外来车辆临时停放的，大年三十当然是空旷无边的。
　　“来，来，来，我有一大包，我们慢慢放！”
　　奎仁看着好真快乐地从纸袋里拿出一个个烟花，别出心裁地摆开八卦图案，然后奔到奎仁面前，“傻站着干嘛？给你打火机，去点火。”
　　被狠狠推了一把，奎仁把围巾解下交到好真手里，就跑过去，一一点燃起来。
　　引线发出‘吱吱’的声音，还散发着火星，好真紧张又兴奋地叫喊着，“快，快，崔奎仁，烟花就要点燃了，快！”
　　点好最后一支，奎仁飞快跑回好真身边，突然被点燃的烟花发出呼啸入云霄的声响，绽放出最绚丽的火花，跟着接二连三的，满地的烟花一同绽放，在眼前组成火焰的瀑布，夺人双目！
　　好真拉住奎仁的胳膊，眼睛闪闪发亮。奎仁并不是第一次放烟花，可是这样近在眼前的美丽，却是从来没有感受到的。
　　“崔奎仁，新年快乐！”
　　烟花就要燃尽的时候，好真拉过奎仁，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笑的真挚而单纯。
　　奎仁错愕到无以复加，他慌忙捂住自己的脸颊，脸上的表情如受惊了的孩子，害羞无辜又可爱到近乎白痴。
　　这样的神情居然出现在一个叫崔奎仁，自大自满，性格差，嘴巴臭，脾气坏的人的脸上，好真也错愕了一下下后，开怀大笑，
　　“你笑什么？”奎仁似乎恢复了过来，问。
　　“没有啊！”
　　“你笑什么？”
　　“没有啊”
　　奎仁也笑，伸手去抓她，“我再问一遍，你笑什么？”
　　好真尖叫着逃开，求饶着道，“救命啊，崔奎仁，新年第一天你就要使用暴力吗？崔奎仁，我要你把我所有的烟花都放了，必须！”
　　奎仁还是去抓她，嘴里道，“烟花谁都可以放，你难道不会自己放吗？没想到你头脑不好，性格不怎么好，还懒成这样！”
　　“我不敢放好不好，我怕火啊！”
　　“怕火还要看烟花？”
　　“所以要你陪我啊！”
　　一瞬间他们安静下来，奎仁想这真是个寂寞人的除夕夜，有父母在身边的她仍然是寂寞的，而她来找自己这个连父母都没有的寂寞人真是对啊。
　　烟花再次点燃，好真的开心是毫不掩饰的，奎仁站在好真身后，陪她看烟花如梦，轻轻俯下身，在她耳边，
　　“新年快乐，尹好真。”
　　※ ※ ※ ※ ※ ※
　　开学后，秀芝发现好真和奎仁的关系更融洽，似乎有无形的纽带系在了两人中间，秀芝很难过，以为好真不再需要自己这个朋友，但好真知道后，抱住秀芝，感动地道，“秀芝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崔奎仁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都是我最不可缺少的人。秀芝，其实你也觉得崔奎仁是个很不错的人吧？”
　　秀芝不得不点头，奎仁有着同龄男孩中少有的成熟与稳重，和好真做朋友真是让人放心，而且最重要的是，自从奎仁来了后，她这个第一名的宝座常常要移位，至此她不得不加紧努力，从这方面来说有这样的朋友，还真不错……是吧？
　　奎仁和秀芝是学校的双秀，有他们在，别人只有争第三名的机会，而好真的成绩一如既往在及格徘徊，这三个人的组合令老师都大跌眼镜。
　　愉愉快快，好真、秀芝、奎仁就要升入高三。在暑假前最终填写的文理志愿表里，老师再次遭受打击，几乎完全有资格直升北大清华的崔奎仁居然报选了文科！
　　※ ※ ※ ※ ※ ※
　　放学路上，三人中唯一选了理科的秀芝怎么想也不明白，“崔奎仁，你居然选择读文科？好真读文科我还能理解啊？”
　　好真转过头，“秀芝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是我选文科就能理解？难道文科就不难吗？两个月的暑假就要过去，一转眼我就是高三毕业班的人了，光想想我就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死掉算了！”
　　奎仁和秀芝相视一下，秀芝忙问，“怎么了，你爸妈逼你出国了？”
　　好真抓狂不已，“他们都开始给我物色学校，递交资料了，甚至说我读书的重心都不必放在学校科目上了，只要专心读好英文。暑假他们已经给我报好外教英文班，摆明是认定我考不上大学！”
　　奎仁问，“你……不想出国吗？”
　　好真狠狠瞪他，“当然不想！我这个人最没有出息，只喜欢自己已经熟悉的环境，还有，我这个人也胸无大志，什么名誉地位，也不过是别人眼里的荣耀。我只想一切顺其自然，有个书读，毕业了能找份工作，谈个恋爱，男方也不需要什么老板财主，只要是我喜欢的人，结婚安安心心过日子。可是我现在的感觉是我爸妈把我这个品质中下的柚子，不停的漆金镀银，以求最后卖出个好价钱！”
　　秀芝只好不停安慰着她，奎仁似乎若有所思，嘴角有一丝笑意，可惜她们都没有发现。
　　※ ※ ※ ※ ※ ※
　　上海的高温真是让人受不了，闷热又潮湿。懒洋洋的好真几乎足不出户，遇到这样的天气，连十头牛都别想拉动她做任何事。因为不去上英文班，她已经被父母骂到没有一丝感觉，照样在空调房里睡觉。
　　但忽然这天，一个人的造访打破了一切的宁静，也算改变了她今后的命运。
　　好真妈开门看见奎仁背着书包正站着，
　　“阿姨好。”
　　“是奎仁啊，好真这丫头正懒着呢，我帮你去叫她。”
　　奎仁走进来，坐在客厅，不一会儿，好真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但看到奎仁不觉精神起来，“呀，你怎么来了？”
　　放暑假后，炎热的气温让她连出个门到隔壁的兴致都没有，也就是说他们几乎没有再见过面。
　　好真妈瞪了自己女儿一眼，送上冰柠檬水正要离开，奎仁却道，“阿姨，我今天来是把好真的决定告诉你。”
　　啊？好真的吃惊不比自己的妈妈小多少！
　　好真妈迟疑着坐下，看着好真，有看看奎仁，“好真的决定？”
　　奎仁道，“是，好真她一点都不想出国。”
　　话一出，好真妈急了，“不出国？不出国，等高中毕业了就在社会上游荡吗？”
　　好真瞪奎仁，其实妈妈的反应更让她沮丧。
　　奎仁道，“好真是可以考上大学的。”
　　好真妈似乎没听到比这更可笑的笑话了，“她？我们家好真可以考上大本吗？她如果能考上大本，即使是不入流的学校我也没意见。”以他们家的家境，只要女儿能混个本科毕业，也就不丢脸，能对外抬得起头了。否则说实话，就这么一个女儿，难道真舍得那么小就送到国外去？
　　好真心头忽然生出不详的预感，她看着奎仁，果然奎仁道，“那么，我会让好真考上大学。从今天起到高考结束前，我会负责好真的所有学习，让她一定考上大学。”
　　好真妈觉得好笑，“那考不上呢？”
　　“考不上就准备出国，阿姨怎么算，您都不吃亏。”
　　果然，是令人心动的交易啊！好真妈想了想，“奎仁你读书这么厉害，如果能教好真，恐怕好真这匹死马都能当活马给医活？”
　　“妈！”好真不可思议，她是马吗？
　　“好吧奎仁，从今天起我就把我们家好真交给你。”
　　“放心吧阿姨！”
　　好真忽然觉得自己就这样被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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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奎仁！”好真把奎仁拽进自己房里就要大声质问，但奎仁却慢条斯理打量起她的房间一付天下无事的样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吧？”
　　“社么？”
　　奎仁转过头，“既然是不喜欢的人生就要努力去改变过来！光在心里想，嘴上怨，而没有一点实际行动，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狼来了的故事？如果这一次的机会你不抓住，就再也不会有人来帮你，即使想帮也帮不了了！尹好真，现在就是你的十字路口，离高考只有一年的时间，如果你跟着我一起拼搏，说不定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人生了，如果放弃了，那么你就真的可能变成你自己说的柚子！”
　　好真嘴巴张了张，张了又合，原地还跺了好几步，“可是崔奎仁，以我的基础我可能在一年时间里补回高中，不，初中，乃至小学的东西吗？”
　　奎仁吃不消，苦笑着望着她，“你没事扯上小学，初中做什么？你的脑子真的有问题啊。凭你一个人当然是不可能，可是你知道你面前的天才是谁吗？我崔奎仁说出的话一向是说到做到的。尹好真，你最好做足心里准备，我为了我的名誉，拼死了也要让你考上大本！”
　　好真被他这种过于自大的样子给逗笑了，“你就拼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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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很快好真就笑不出来，而且还真的拼死了！
　　崔奎仁绝对有资本去做希特勒，万恶的地狱就此开始，好真从此万劫不复！
　　上课一直会睡着去见周公的好真，再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幸福日子，因为强硬要求调坐在她后面的崔奎仁会立刻用长脚踢她的椅子，直踢到连老师都被吵得讲不下去，好真衣服后面再也没有干净过！
　　下课上厕所的时间都是有严格的控制，超过十秒多罚一题，每天在课间狂奔的好真连带体育成绩都飞速进步！
　　上学、放学路上必须带着MP3，但不要天真地以为那是在听歌，奎仁不知道怎么从电脑里敲到英文泛读、诗词朗诵的影音文件，进行强迫式填鸭灌输！
　　放学在家的日子更是恐怖，习题加习题，惩罚加惩罚，无限循环，永无止境，崔奎仁的严厉简直让周遭的人都提心吊胆，生怕好真一个支撑不住就永远晕撅了过去！好几次，好真妈偷偷给女儿送饮料点心都被奎仁无情赶了出去，而好真哭喊着叫妈妈的情形真比奥斯维辛集中营的生离死别更揪人心魄啊！
　　终于明白奎仁是怎样一个恐怕的人后，好真在心里默默骂他，诅咒他不止一千一万遍，但最后依然受着奴隶。
　　不过这样做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中国的考试本就是应试教育，好真的名次就好比充了气的皮球，水涨船高。所以好真对奎仁的感觉真是痛并快乐着啊……
　　其实奎仁知道，好真一定可以的。虽然她一定在心里不知怎么咒骂自己，怎么恨不得扒了自己的皮，但是——她却从来没有说要放弃，她从来没有说因为受不了而放弃！
　　看着累趴下，头脑一沾桌就已经去见周公的好真毫无防范地睡在那里，奎仁心中一动，伸手捋开她那几根因为汗水而粘在脸颊的头发，她的脸安详而美好，静静的时候居然是美丽的，而生动的时候是明媚的，奎仁看得出神，竟然慢慢靠近，越靠越近，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吸引着自己……
　　“死人崔奎仁！”好真突然扬手挠挠有点痒的面颊，把头一翻，转到那边又睡着了，可是那声吼叫还真一清二楚呢，可见积怨已深啊！
　　奎仁被惊得从蹲着一下跌坐到地上，整个人一个激灵，天，他到底在做什么呀？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发现汗水湿了一手。
　　他再去看那个无辜的，睡得很美的人，忽然就很恶劣地大喊起来，还伸手去拉她的头发，“尹好真，谁让你睡觉了？不做完三十道习题，今天别想睡！”
　　好真‘啊’一下被惊醒，立刻抓起桌上的笔就看起习题，完全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了，“八八六十四啊……”
　　奎仁忽然就笑了，可惜好真看不到，因为连奎仁自己都看不到他笑容里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