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进行时》浮游生物

5、第 5 章 离别

　　秀芝被保送了北大，离别已经近在眼前。好真心中很难过，考前半放假的状态更会让人陷入对未来的迷茫之中。奎仁的志愿其实惹起不小的风波，以他的成绩和能力完全可以和秀芝一样推荐保送，但是听说有学生家长去校长那里抗议，一个高二才转进来的外地学生，对学校也没有做过一点贡献，凭什么就可以占到推荐名额？
　　在多方权衡下，奎仁最终没有得到推荐，于是他填写了复旦新闻系，一样准备高考。好真当然知道奎仁考什么学校都没有问题，但是这样不公正的对待还是令她火冒三丈。秀芝也觉得很过意不去，真正论实力，奎仁才是最有资格的。可是三个人里最坦然的反而是奎仁。
　　“你们的精神状态怎么那么离谱？江秀芝你不仅躲过了高考，还是未来北大的高材生，我们听着都觉高兴。尹好真你对我让你报上大外语系有什么异议吗？对你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你的脑筋不好，学不了复杂的专业，就算学了也应付不了，女孩子还是专心去读英文，既是一种工具，又能培养气质，将来你毕业找起工作也不会太吃力。”
　　“那还真是要谢谢你了！”好真没好气的对他道。
　　秀芝拉住好真，“好真，崔奎仁他也是为你着想。”
　　好真道，“这我也知道啊，可是他自己呢？崔奎仁，如果是过去的你，你不是要生气，要抓狂的吗？你不是拼死都要去争取的吗？那个名额本来就是该你的，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放弃？”
　　奎仁看看好真，看看秀芝，很严肃地道，“江秀芝，你觉得你去北京读书最放心不下的是什么？”
　　“啊？”秀芝一下反应不过来，但本能去看好真。
　　“没错，你我都知道让这样一个人自己读书生活有多可怕。我可不想少年白了头，也不想突然有事要北京上海得来回折腾，与其这样，我还是老老实实在上海读书，这样也是为了我自己好！”
　　“等一下崔奎仁？”秀芝总觉得哪里不对，她问，“以你的实力，你完全可以考取清华北大，而你选择上海是因为好真？你为了要留在好真身边才那么不在乎？”
　　可是好真完全没有听进去秀芝的质问，她听了奎仁的话就一肚子的火，不等奎仁回答秀芝的问题，她一步上前，推他的肩头，站到他面前，“喂，崔奎仁，在你眼中难道我就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为什么在你口里我就好像四肢不勤，五体不全？”
　　眼看着他们又要吵起来，秀芝急忙拦到他们中间，一只手推开一个人，“好啦好真，崔奎仁是关心你，你真误会他了！”
　　好真气不过，上上下下打量他。
　　秀芝道，“好真，说实话我去北京了真的放不下你，如果我们都不在了你身边你该多寂寞啊。奎仁留在上海，我也觉得好安心。”
　　“秀芝……”好真感动，想起就要离别，她的鼻头就发酸。
　　秀芝拍拍好真，对奎仁说，“以后只要你能照料好真了，我把好真就拜托你喽。”
　　“真受不了你们这些女生！”奎仁皱皱眉头，一脸酷酷的。
　　“崔奎仁！”
　　好真喊住他，想了很久，终于认真道，“谢谢你帮我，我觉得我一定可以考上的。也谢谢你没有离开上海，如果没有了你们，我觉得即使是大学的生活也好不光明，比考不上要出国更不舒服。”
　　好真的话似一股暖流沁入奎仁心里每一个角落，
　　“笨熊！”
　　好真和秀芝同时一愣，“什么？”
　　奎仁还是很酷地看着她们，骨子里透出使坏的欲望，“你们的脑壳都是坏的吗？我是为了你们才留在上海的？”
　　“什么？”
　　奎仁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悠闲地踱出石阶，走在葡萄藤里，“我只是因为我奶奶。像我这样可爱的好孙子怎么可能丢下老人家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你们呀，还真是情感泛滥！”
　　“崔奎仁！”好真气得直跳脚，“你到底那句话说得是真，那句话说得是假？你这个邪恶的家伙！”
　　秀芝只得拉拉好真，劝慰着，“好啦，好啦，你还不是说他是土里土气的乡巴佬，土包子？”
　　好真‘嚯’地转头，看着秀芝，两人沉默半晌——
　　“啊……气死我了！”
　　※ ※ ※ ※ ※ ※
　　吵吵闹闹，高考还是来临了。
　　秀芝站在学校门口，她准备了一个保暖杯，里面放了好几块冰过的毛巾，“好真你不要紧张，会做的题就马上做，不会的就丢掉，到全做完了再回去想那些题。千万不要被一两道题卡住，150分的卷子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知道吗？”
　　好真扎了一头高高的马尾，眼睛瞪得大大，一付视死如归的样子！她一把拿过秀芝的保暖杯，“好，我一定要加油！”
　　“加油！”秀芝也为她打气。
　　奎仁看着她们两个，脸上的神情居然也不轻松。
　　“崔奎仁，”秀芝转过头，也递给他一个装了冰毛巾的杯子，“你也是，别太得意忘形了。”
　　奎仁马上道，“我哪里有得意忘形？”
　　“你也认真点，照常发挥。”三个人中，秀芝总是最为人操心的。
　　奎仁拿过她递来的毛巾杯，“好了，好了，我们进去了。你也别再外面傻等，回家去好了。”
　　好真也道，“是啊秀芝，天那么热你还要等我们，你也别担心了，乖，回去吧。”
　　奎仁拉了拉好真，“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不进去，她也不肯离开的。”
　　秀芝依依不舍的向他们挥手，目送他们走进考场，第一次懊恼自己无法和他们一起奋斗。
　　※ ※ ※ ※ ※ ※
　　奎仁和好真在同一个考场。好真走到教室的门口，一下没有进去，她握了握手里的座位表，深深吸口气，
　　“怎么？”奎仁站在她身后问。
　　“崔奎仁，”好真两眼平视前方，很认真，“我很安心，可能你还是在我身边。这次考试是你为我赌来的人生，我一定要牢牢抓住。”
　　说完她回头仰视奎仁，给他一个坚定的微笑。
　　奎仁伸手在她的肩膀一推，“我可是很有信心的。”
　　这句话是说谁呢？好真上上下下打量他，真是的，说话总喜欢拐个弯。
　　看着好真状态极好地走进教室，奎仁自己心里居然也快乐着。
　　※ ※ ※ ※ ※ ※
　　上午语文考完后，下午还有数学，考生三三两两赶去吃午饭。
　　好真和奎仁在一家拉面小店里一个喊了碗牛肉面。好真边吃，边拿出本小册子猛看，一心二用，很容易就被热面烫到嘴巴。虽然龇牙咧嘴的，却不肯放下。
　　奎仁埋头吃自己的面，眼看就要吃完，而好真那碗几乎都没有动过。他拿纸巾擦了擦自己嘴，一伸手就抢下好真手里的小册子，打眼一看果然是记满数学公式的笔记本。
　　好真连忙想拿回，可是奎仁一下就收进了自己的书包。
　　“你还给我！”
　　奎仁道，“你听没听说过临时抱佛脚，是连佛祖都要唾弃的？”
　　好真嘟起嘴，小声嘀咕，“我佛脚还不是抱了一年……”
　　“什么？”奎仁不客气得瞪着她，“考试的最高境界是什么都不要想了，头脑一片空白地进考场，等一拿到试题，脑子里就会像过电影那样，题目的来龙去脉瞬间一清二楚。”
　　好真只得佩服，“我这部电影说不定会卡片，有时候是图像倒了，有时候是没有声音，说不定还会突然停电，那就什么都看不到。”
　　这回轮奎仁错愕，突然他伸出手就去拍好真的脑门，“快吃，已经成冷面了！我真的不能理解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
　　好真揉揉自己的额头，拿起筷子就扒起面来，心里不住嘀咕：我也不能理解你的呀……
　　吃完面，好真就想回学校准备的阶梯教室，如果不快点赶去，说不定就没有位置了，可是奎仁在柜台付完钱，就大步往街东面走去。学校明明在西面，好真连忙追上去拉住他，“你要去哪里？”
　　奎仁反问，“你想去哪里？”
　　“回学校啊。”
　　奎仁很不屑地摇头，不理她，自己顾自己走。
　　“崔奎仁！”好真叫不住他，气得只好跟在他后面。
　　街角有家肯徳基，奎仁一推门就走了进去，好真一脸消受不了的表情，也跟了进去。
　　奎仁把书包递给好真，“你去找个位置。”
　　说实话考生几乎坐满了整个大厅，好真四下里看，终于在靠近儿童游乐区附近发现有一对夫妇正在帮个小男孩穿鞋。于是她急忙等了过去。也许是看到学生模样的好真，也发现今天是高考的日子，那夫妻很客气得就让好真坐下，不一会儿就带着孩子走了。
　　好真把两个人的书包放在身边的位置上，就望向柜台，准备招呼奎仁。
　　高大的奎仁在人群里还是很醒目的，形形色色的发型和五颜六色的色彩中，他那三块钱剪的冬瓜头，最整整齐齐、服服帖帖，乌黑乌黑……好真突然想如果哪天奎仁染了黄发，烫个粟米发，用定型水做得好似电视里凤梨头那样，世界一定会大乱的……
　　奎仁买了杯可乐，挤出人堆，他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好真的位置——“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都能发呆？”
　　好真吓了一跳，怎么猛得就发现奎仁已经站在身边了呢？她慌忙掩饰着，拿起自己的包让奎仁坐下，心虚的呵呵笑。
　　这家伙的脑子指不定就在想很无聊的东西了！奎仁坐下，把可乐递到好真面前，也不说话。
　　好真奇怪，“如果你要坐在这里，那我们干嘛还要吃牛肉面，直接吃套餐好了？”
　　奎仁看她一眼，“套餐的价钱够吃六碗了。”
　　好真听了也就接受，奎仁在经济上一直很严谨，时间久了也就能适应，他不会强充阔，但也不会小家子气。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一般小吃零食奎仁会自然得买给她们，而她们也不觉得男孩子就该是女孩子的ATM机。
　　“你睡一下吧。”
　　“什么？”
　　奎仁转个身，将背靠在桌子的边缘，微微扬起头，“休息，什么都不要想，闭上眼睛，听音乐。”说完，他就真的将双手向后一支，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好真真拿他没办法，她看看周围卖力啃书的‘同行’，再瞧瞧独树一帜的奎仁，想了想也就别无选择的笑了，“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啊。”说完她也就趴在桌子上，孵着空调，小睡午觉起来。
　　“我是土里土气的乡巴佬。”
　　好真咯咯笑，闭着眼睛，“没错。”
　　店里飘荡着一个轻快的旋律，歌词似是而非地飘进耳朵里——
　　记得当时年纪小/
　　追风逐浪没烦恼/
　　天空就是世界心中白云飘/
　　不懂风雨不知痛/
　　伤痕累累转一遭/
　　天空就算再高梦也飞得高/
　　……
　　※ ※ ※ ※ ※ ※
　　奎仁从九点就有些坐立不安，他不停从自己的房间进进出出，在客厅开开电视，也不知看了些什么就马上关了，再看看墙上的钟，却发觉时间还早，就又走回自己的房间，如此反复，连五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奎仁啊，难道这次考试你没有把握？”
　　奎仁一愣，连忙摇头，神情颇有些尴尬，他挠挠头，道，“阿娘你不是陪我等成绩嘛，我想早点知道你也好放心去睡。”
　　五婶有些纳闷，她天天在家里什么时候都能补睡一觉，等到个十二点也不算什么吧？不过知道奎仁一直孝顺，她也就不多想了。
　　等待会让时间显得格外慢，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当’墙上的钟终于敲到十二点！
　　奎仁飞快地抓起电话开始拨起声讯号码查分，五婶也忙坐了过来。
　　天知道全上海市有多少考生在这一时刻同时拨打这一电话！奎仁专注，不死心，一遍一遍拨，五婶感觉他在电话的按键上按了很久，而他的神情也忽然紧张起来，这让五婶也不觉跟着紧张……
　　奎仁拿着电话，从里面报出的数字，一个一个被拆得完全陌生，直到播报结束，他的脑子才开始反应那些数字组合在一起的意思……
　　“奎仁？”
　　五婶无法判断奎仁现在神情的含义，害得她一下把心吊得老高。奎仁这孩子平时看来老成又稳重，但其实承受打击的能力不一定比普通孩子好多少吧？
　　“YES！”奎仁突然握拳，整个人靠近沙发里，脸上露出欣喜的笑，连带长长出了口气。
　　“奎仁？”
　　五婶都要急死了。
　　“奎仁你考了几分？能不能进复旦？”
　　奎仁‘啊’了一声，有些发怔，然后才反应过来，“我，我……还不知道……”
　　五婶完全不能理解，她正要再说些什么，电话铃突然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
　　奎仁连忙接了起来，果不出预料话筒那边是一阵阵的惊声尖叫，他的脸上不自觉就又笑了。
　　“崔奎仁，崔奎仁！”
　　“干什么尹好真，你半夜打什么电话。”奎仁克制着笑意，故意冷冷道。
　　好真快乐上了天，也不介意他懒懒的语气，“崔奎仁，我考了436分啊，是436分啊！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崔奎仁，我可以上大学了，我可以不出国了！崔奎仁……”
　　显然好真家也是炸开了锅，连好真爸的声音都能透过话筒听到，他们正各自用通讯工具向可以宣布的人宣布这一好消息了。
　　奎仁听着听着就咧出了大大的笑容，五婶也知道是好真打来的，忙关心地问，“是好真，她好得怎样？”
　　好真在电话那头狂喊，“阿婆，阿婆，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奎仁道，“别高兴得太早，分数线还没下来呢……”
　　“切，你去死啦崔奎仁，别忘了我的成绩可不光代表我一个人！”好真气呼呼拿着电话，都能想象奎仁那家伙欠揍的神情，“你考得怎么样？没有意外吧？崔奎仁？”
　　奎仁悠闲地道，“你呀别担心我，要高兴，等录取书收到再兴奋也不迟。”说完他就把电话给挂了。不过笑容又再次爬上脸颊，五婶怎么看都觉得孙子有些傻兮兮的可爱。
　　“奎仁啊，好真的成绩出来了，那你的呢？”
　　这才想起自己的分数，奎仁忙再此拨打起声讯号码来。
　　而那边厢，好真瞪着电话筒，好半天才放下，“这个混蛋居然一点也不关心我？”
　　突然电话铃又响，好真慌忙接起，“喂……崔……秀芝啊，是啊，我考上了呢……”
　　※ ※ ※ ※ ※ ※
　　奎仁考了507分，虽然这不是他最好的发挥，但是分数线下来后，他和好真都顺利上了第一志愿的一本。七月下旬这一天，好真早早站在别墅前的红色信箱前。不一会儿奎仁也走了出来。好真看了他一眼，心里想：这家伙从知道我分数线就阴阳怪气，一点也不替人家高兴，哼。
　　奎仁带上棒球帽，看到好真也不上前，就是在院子边晃。
　　“喂，”好真忍不住，叫他，“你要去跑步吗？”
　　奎仁‘嗯’了一声，“是啊，你做什么？”
　　好真仰起脖子，“我在等我的录取通知书。”
　　奎仁复旦的录取书已经拿到，他又‘哦’了一声，还是在站在院子里。
　　好真就看着他，“你还不去跑步？”
　　奎仁想挠挠头，但发觉自己戴了帽子，“我……忽然想看看上大的通知书什么样。”
　　好真‘噗哧’一下乐了，“喂，你干脆就承认你是很关心我的！”
　　“谁关心你了？”奎仁哼了声，掉过头不去理她。
　　“真是喜欢闹便扭的乡巴佬。”好真也哼一声，笑着道。
　　终于在两个人耐心的等待下，好真的大学录取安全到达。
　　奎仁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和好真一起看这张很不容易的通知书，‘啪嗒啪嗒’，好真的泪就落了上去。奎仁连忙拿过来，不停往自己身上擦了擦，“喂，你还要凭这个东西去注册呢，万一弄花了，学校不收你了怎么办！”
　　好真破涕为笑，一巴掌就挥到他的肩膀，“你才学校不收呢！”
　　奎仁看着好真，“尹好真你应该怎么犒劳我？”
　　“什么？”
　　奎仁一板一眼，“你这么快就忘了？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你的再生父母哦！”
　　好真几乎要晕倒，这家伙还真会出人意表呢。她张大了嘴不知所措，好半天才能开口，“崔奎仁大恩公，你要小女子怎么答谢你？”
　　奎仁很严肃想，“请我吃肉吧。”
　　※ ※ ※ ※ ※ ※
　　达加玛餐厅
　　好真和秀芝面面相觑，而对面的奎仁正在风卷残云。
　　“崔，崔奎仁……”
　　奎仁吃得正快乐，听到好真叫他，半天后还是勉为其难地抬起头，“嗯？”
　　“你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你的表象下面到底藏了多少个你？我还真的是搞不懂你啊！”
　　秀芝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笑了。
　　很无辜吃得两腮鼓鼓的奎仁，嘴角还挂着肉汁，他努力咽了咽，用种颇不以为然的口气对她们道，“男人本来就该深沉而多样。而且你们一定不知道男人是食肉性动物，原始社会的本能一直留存在体内，这样才能在这个社会生存。”
　　好真和秀芝再次相视无语，不过笑意泛滥。今天她们很扬眉吐气，而奎仁也因为大快朵颐而毫不计较的任她们怎么想。
　　最后结束前，秀芝要了一扎啤酒，忽然气氛就伤感起来，
　　“从此天南地北，我们不知什么时候还能这样坐在一起，干杯！”秀芝的眼框红红的。
　　好真拥住她的肩，也觉得鼻子发酸，“距离不会分开我们，秀芝。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干杯！”
　　奎仁对着酒杯，“为了友谊，干杯！”
　　穿着黑马甲的外国演出者吹着萨克斯来到他们的桌边，似有灵犀地吹奏起《魂断蓝桥》的乐曲，好真和秀芝控制不住，一下子就哭了，奎仁静静坐着，不去打扰她们。他知道，离别就是这样的伤感。
　　八月初，秀芝就整理了行礼，登上了去北京的火车。而好真和奎仁的大学生活也终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