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九号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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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跌跌撞撞的走进屋子的时候，教授和他的助手正围着一张大床。
床头伸出了长长的冰凉的锁链。缠着那个人的纤细苍白的双手。
我又向前走了两步。
我甚至不怕教授看见我了。我想看看那个人的样子。
那个人。瘦的。修长的。黑色风衣包裹着身躯。细长的，微微上吊的眉眼，嫣红的嘴唇抿得很紧，微长的头发下边露出一点尖尖的苍白的下颏，乍一看去，像个冷艳高贵的女王。
那个人也看见我了。他的双手被吊着，只是垂下眼帘看我。睫毛很长。
我并不闪躲。有些迟钝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他看到我在看他，眼底忽然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他就带着这点淡淡的笑意对着教授说，“呦，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儿子了。”
教授看着我微微一笑，我立刻低下头，腿打颤的几乎支撑不住。
那个人见我的样子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不是私生子，难道是……”
教授着看他只是笑不说话，镜片闪光。
那个人眨眨眼，“老头，说吧，又把我抓进来有什么目的？不是又想威胁他吧？”
教授回应，“是又怎么样呢。”
那个人叹口气，“说了多少遍，没用没用，谁都不听，你们真是要气死我。”
教授极有风度的弯起嘴角，他弯下腰，直视那个人的眼睛，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有用没用，以后就会知道。”
那个人扬了扬隽秀的双眉，细长的眼睛里目光流转，“那老头，等等看吧。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输惨了不要找我哭哦。”
教授扶了扶眼睛，直起身来。他与人交锋的时候从来都不显老态。
可是他走路的时候却需要助手搀扶。
教授出门的时候对那个人说，“我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教授是不是忘了我。我瞪着眼睛看着教授从我身边走过去，出门。我低下头想了一会才把头慢吞吞的转过头来。
我盯着床上的人。
他也正盯着我，眼角稍稍吊着，胸膛起伏，血正顺着雪白的床单一点一点渗出来。
我看到旁边橱柜上有一把老式乌黑的剪刀,我很慢的走过去，拿起剪刀，一步一步的走近他。
他的眼睛微微睁着，好像有些诧异。
我还是一步一步走着。靠近他。用破败的木偶才会有的跌跌撞撞的步伐。
他看着我喊了一声：“……你……”
我还是挣扎着向前走着。手里拿着黑剪刀。
他抬头看了看被铁链锁住的双手，然后又看我。
我面无表情的靠近他。
他似乎有点无奈，又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他威胁一样的张嘴，“喂……我说你，能不能听懂……不要过来，喂，不要过来，听到没有，喂喂。”
我吃力的喘息。我望着他。望着他。我想着，生命，灵魂。原来是这么有生机的东西。
眼珠转动。我还不会更多的表情。我张了张嘴，像是要吃掉某种东西。
我的剪刀落下去。
他的身体绷紧。
床单被裁一块。
他看着我。先是诧异，然后有点为难的看着我，好像要说话的样子。
我很慢的生硬的握着剪刀，把剩下的床单裁成布条。
二十分钟后我把他胸前一道约二十厘米长的伤口包上了。
胡乱缠的布条很难看。
但好在止血了。
我歪了歪嘴角，想做一个笑的表情。
他斜着细长的眉眼看着被缠的乱乱的布条。
我站在他的床前，伸出双手认真的扯他手腕上的铁链。
我扯了一下，然后又扯了一下。
他叹口气，脸上带点无奈的笑意，“喂……笨蛋……扯不动的……”
我还在扯。
他看着我。
扯了一会，我停下来，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目光相碰，我看到他黑的眼珠，薄薄的眼皮，长的睫毛。
我想着，这就是生命，是人类，是有灵魂的漂亮东西。
好想要。
我的一只脚迈上床。
他双手撇向另一侧，向一旁躲过身子，对我喊着，“你……”
我已经迈上床，双手缠上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胸前。
我很艰难的呼吸着。他的身体比我还要温暖。
想到这些，很忽然的，我学会了笑。
我勒紧他的脖子，使劲向上扯动嘴角。
他的身体先是很僵硬，然后慢慢放松下来。
他用肩膀碰碰我的肩膀，叹了一口气，“喂，别勒这么紧。”
我把埋在他胸前的头抬起来，有点迷茫的看着他。
他皱眉，“能听懂吗？”他又看看我的眼睛，重复了一遍，“我的话，能听懂吗。”
我歪着头看着他。
他叹气，“那个死老头，技术还是这么差劲。”
我把头凑过去。
他侧过头，眉头皱起来，“你想干嘛。”
我又把头歪过去对着他的头，然后直视他的眼睛。
他深邃的眼睛。
清澈。澄净。
还有我看不懂得藏得更深刻的东西。
那是悲伤吗。
或者是恨？是爱？是恍惚，是彷徨，还是思念？
我痴迷的看着他，他没有偏开头，额上的碎发掩住了眉梢，他抬起眼睛看我，睫毛像蝶翅一样翻起来。
“你想干什么？”他问。
我的脸越靠越近，鼻尖几乎碰到鼻尖。
我的呼吸扫到他，他不再看我，头立刻偏到一旁，眼睛隐在碎发下面，只剩下嫣红的薄薄的双唇和隐隐的从发中露出来的尖尖的眉梢，“喂，别靠这么近，小朋友，我生气起来很吓人，害怕就走远点。”
我忽然发出哽咽一样的声音。
他偏过头，看着我，气息扫到我的脖颈。暖暖的。
我开始不由自主的小声轻咳，身体开始轻微的颤动。
他眉头皱起来，看着我迟疑了一下才开口，“你，怎么了？”
我看了看他，顺着他的视线慢吞吞的低下头，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的胸腔颤动。
手指扶上胸口，呼吸更加艰难起来，肌肉开始痉挛，我从他身上翻下来，摔在大理石地板上，身体开始不停的痉挛抽搐。
气管好像正一点一点粘合起来，我半张着嘴，艰难的喘着气，瞪大眼睛盯着他。他看着我。
呼吸已经几近停滞，忽然好像被黑暗笼罩，我向他伸出手臂，喉咙里开始发出“keke”的声响。
这就是死亡吗，好像，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
就像这样吗？沉重的，迟缓的，降临的黑暗。
像渐渐陷落在沙漠里的沙石。
“你……过来。”
耳朵捕获了他的声音，我半合的眼睛张开，可是氧气的供应缺乏已经剥夺了我的视觉，我看到了一片黑暗。
我艰难的摸了过去。
手摸到他的胳膊，我把头放在他的胸口。
缩着手脚，半张着嘴，妄图吸入更多的氧气。
“头扬起来。”
我把头扬起来。感觉到他的鼻息。
他沉默了。
我不会思索了，氧气的缺乏让手指痉挛起来。我发出哭泣一样的呻吟，双手攥紧了他的袖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面对死亡，我还想不到合适的心情。竟然是紧张的。
我半仰着脸，徒然的张着眼睛，被无休无止的黑暗所笼罩。我半仰着脸，一半绝望，一半等待。
我在等待什么呢。
谁知道呢。可是，那一定会是新奇的，我从未经历过得。我想。
有柔软的东西落到我唇上。
我一动不动。呼吸器官失去运作机能几乎已经让我窒息了，一片黑暗中，这种温湿的感觉格外敏锐。
这是什么？我在大脑中的搜寻。
吻吗？
是吻。
吻是什么？
表达爱意的方式。
爱？
爱，是什么？
爱……爱……爱，属于人对人的一种情感。
情感……么？那么，是怎样的情感？在什么条件下产生？原因呢？表现？能对肢体产生影响吗？是恒久如同血缘还是流星一样转瞬即逝？时间能构成它消逝的原因之一吗？
想到这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声音，“喂，把嘴张开。”
我很听话的张嘴。
然后空气被渡进来。
粘合的气管被空气鼓胀起来，呼吸变得畅通。
我能呼吸了吗？
好奇怪。我用舌头舔着他的舌头。
这是吻吗？吻能带来空气，像呼吸一样吗。
视觉渐渐恢复，我看到他侧着脸，垂着脖颈，嘴唇放在我唇上，他半合着眼睛，微微喘息，颤颤的黑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黑的眼珠。
我觉得新奇，伸出舌头舔他的嫣红的唇角。
他抬起头皱着眉头看我。
我凑上去，又把唇压在他唇上。
这是爱吗？表达爱的方式吗？能让人类开心的动作吗？
他蹙着尖尖的眉梢，躲开我的脸，我立刻追过去，把唇贴在他的唇上。
这能作为一种谢意吗。吻这种东西，竟然能够驱赶死亡。
他用肩膀撞我的肩膀，声音如同风吹草叶般悠扬，“上瘾啦，小朋友。”
我张了张嘴。
他还带着点刚才的情绪，看着我的样子，好像有点好笑又有点怜悯，“你……想说话？”
我又张了张嘴。
他垂下眼帘，忽然又有点咬牙切齿，“那个死老头儿，怎么连发声器官都没装……”
我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又谈到教授了，我想了一会，一字一顿的说，“你，为什么，吻，我？”
他很惊讶的看了看我，然后问，“咦，能说话？”
我点头，“嗯。”
他更惊讶，细长的眼睛睁得有点圆，“那刚才怎么一句话不说？我还以为是个小哑巴。”
我哼了一下，“不想呗。”
他叹了一声，“有个性。你刚才问什么来着？”
我立刻问，“你为什么吻我？”
他笑，“吻？”
我颇为认真的点点头。
他忽然就笑起来，浓密的睫毛一张一合的，遮住了大半瞳孔，“你知道吻和人工呼吸的区别吗？”
“不知道。”我摇头。
他眼睛笑得弯弯的，“那就对了，这才是诚实的小孩。”
我想，怎么就对了呢？什么对了？
“怎么不说话了。”他向我眨眼睛。
我扯了扯嘴角，“想不出来，要说什么了。”
他笑，“没理了。”
我偏头小声说了一句。
他没听清，就问，“你说什么。”
看着他的眼睛我小声说，“是吻，我知道的。”
他没理我，只是看着我眨眨眼睛，“你就像只小孔雀。”他停了停又看着我，笑起来，“还是只呆孔雀……”
我不是很明白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想起来自己要说的话，“刚才，我看见了一个人的影子。”
他问，“什么？”
我仰头，“那个时候我看见的。”
他疑惑的看着我，“哪个时候？”
我说，“你吻我的时候。”
他无奈。
我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不认识那个人。”
他挑眉，“哦？是谁？”
我回答，“一个，陌生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陌生的。”我看着他，怕他听不明白，又说，“人，我没见过的。”
他眨眨眼睛，“是吗？在哪？”
我指给了他。
他不笑了。
我以为他不明白，又指了指他的眼睛，“就是这里。你的眼睛里，有一个陌生人的影子。他是谁？”
他忽然扭过头去，连大半个身子都转过去了。
我担心他的伤口就连忙跟着爬过去。
他低声说，“滚。”
我还是爬过去，用脸对着他的脸。他闭着眼睛，呼吸的起伏很大。
我用手碰他的脸，他不睁眼睛，睫毛颤的很厉害，我问，“你怎么了？”
他依旧闭着眼睛。
我说，“你是不是伤口疼了？”
他还是没说话。
我趴在他身边侧头看着了他一会儿，“要是疼就跟我说说话吧，一会儿就不疼了。”
我看他还不动，就一点一点盯着他看，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下巴……
他皱眉，然后睁开眼睛，看了我一会，就说，“你跟那个教授什么关系？”
我见他说话了，就很高兴，“我是教授的第九号作品。”
他说，“假人？”他顿了顿，又看了我一眼，说：“挺聪明的。”
我说，“我也这么觉得。”
他挑眉，“你倒不谦虚。”
我说，“谦虚是什么。”
他看了看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怎么……”
我立刻说，“我不傻。”我又想到刚才他的样子，立刻问他，“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了。不是伤口疼吗？”
他口气立刻不好，“你不是不傻吗，自己猜。”
我又扯了扯他手腕上的铁链，“猜不到。”
他不说话。
我想了一会儿，就问，“你伤心了？”
他还是沉默。
我有点急，“你不说话我怎么猜。”
他说，“你别猜了。”
我还在扯他的铁链，顺口说，“ 你肯定是想起什么伤心事来了。我就没伤心事。我出生还不到一天。”
他叹口气，说，“是，你出生才一天我跟你说你怎么懂。”
我反驳，“我智力正常。”
他看我一眼，“你懂什么？”
我想了一会就说，“你懂什么我就懂什么。”
他忽然笑得很邪恶，“我懂什么你就懂什么？”
我点点头。
他笑了一下，然后歪着头看我。
我说，“怎么了。”
他说“过来。”
我凑过去，他嫣红的嘴唇靠近我的耳边，极其清晰的咬了两个字。
我顿了一下，点点头。
他很不相信的挑眉，“你明白？知道怎么做吗？也会有反应？”
我又点点头。
他似笑非笑，“看来老头的技术提高了不少。假人都可以繁殖后代。”
我说，“我和人类的器官都一样啊，不同的只是在溶液中培养出来的而已。”
他笑的很诡秘。
我说，“你不会吗，干嘛问我。”
他点点头，“啊，我不会。”
我说，“真的假的？”
他忍笑嗯了一声。
我就凑到他耳边把全套姿势带动作都跟他讲了一遍。
我还没说完地时候他撞了我一下，然后我听到他肆无忌惮的大笑。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你笑什么。”
他只是很诡异的笑个没完。
我莫名其妙的咬起牙来，“再笑，你伤口就裂开！”
他刚忍住，看见我，又笑出来，“不行啊，你知道的不全啊。”
我睁了睁眼睛，“真的？”
他点头。
我说，“那过几天等你出去了教我。”
他一本正经，“好。”
我说，“好？”
他还是一本正经的点头，“嗯，好。”
我睁大眼睛，“你带我出去？”
他点头，“好啊。”
我又说，“那你要养我的。”
他又点头，“好啊好啊。”
我说，“你疯了吧？”
他看着我，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嗯。嗯。”
“逗我有意思吗？”
他咳了一声，忍了忍笑，“有。”
我一下扑到他的伤口上。
他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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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九号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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