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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大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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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白玉堂蹙眉无奈地指了指眼前明显已经懵掉的两个人,“尤其是你,猫儿,莫要等白影为你们这些破事儿送了性命你再后悔。”
说罢,两脚将刚刚被吉烈撞得摇摇欲坠的门板直接踹掉,向房内一指,示意展昭把吉烈扶进去,神色黯然地甩手离开。
展昭和赵红凌面面相觑,却又不约而同地别开眼睛,这次,事情确实有些严重。
他们都没有想到吉烈会如此不堪一击,这不是吓晕的节奏,这绝对是应了展昭那句负气话,是把人吓死的节奏。
展昭无奈地望了眼仍不断从吉烈鼻孔中缓缓流出的血红,将人扶到白玉堂房内躺下,赵红凌跟在后面,不时小心翼翼地提醒:“头高脚低……”,然后不停地往吉烈头下塞枕头被褥。
这位大爷,她实在是惹不起,不,确切地说,如果只是她自己的话,她实在没什么好怕的,本来她就是要和那位一直躲在幕后不肯出来的浮华院世子打擂台的对手,何况这个吉烈也并不是什么好鸟,就算真的被吓死,也不算冤杀好人,能把展昭气的说出昨天晚上的狠话来,赵红凌目前只想到了一件事,很可能,当年在那家失火的驿站想要设计杀掉展昭的,就是眼前这位流着鼻血、不省人事的小朋友。
但问题是,现在牵扯进来的是白影,而浮华院那位曾对白影怀有异想,而且这馊主意还是展昭起的头,用老婆钓BOSS,虽然赵红凌也一直一直都非常非常想想个什么办法将那只龟缩在浮华院不出来的棋手给钓出来,并且在意识到展昭在干什么之后,生怕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非常配合且及时地帮了把手,但其实,她并不是太明白展昭到底是怎么想的。
所以,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吉烈千万不要死,不要瘫,不要有任何后遗症,否则,BOSS倒是钓出来了,却是个狂化的BOSS,而且仇恨全部集中在防御值和攻击值双渣的药师身上,这是团灭的节奏啊。
“赵姑娘,这里你先照看一下,我去找小影过来。”展昭安置好吉烈,起身有些低沉地道,也不待赵红凌应声,转身便走。
展昭的心情确实有些沉重,白玉堂的话让他觉得害怕。
浮华院的世子一直是他们路上的一块挡路石,他们曾想过很多方法,可此人就是不正面接招,他们就像是在和一个飘渺的鬼影在打太极,时间便这样一直按照对方的意志在无限拖延,直到那天在冲霄楼,他一直追踪的黑袍人跟他说出那一番奇怪的话。
他不知道黑袍人为何会说是自己救了他的命,但是他的行止、对自己和白影的称呼和他当时在做的事,却让展昭想起了一个人。
彭县尉。
德清城里那个貌似谦和,却一直在瞒天过海、玩弄权术伎俩,最后因为一块古玉而溃烂在古墓内的小县尉。
至此,他明白了一切。
黑袍人的主子在浮华院,吉烈对黑袍人的底细毫不知晓,显然他并不是当年湖州古墓里的鬼面人,自然也不应该是那个一直在打白影主意的人,可是,他却从未放弃过尝试以各种方式将白影带走。
白影那日在饭庄第一眼见到吉烈,便联想到那串银铃,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连再次看自己的勇气都失去了,可见她是认识鬼面人面具下真实的面貌的,却把吉烈当成了鬼面人。
由此可见,鬼面人定然长着一副同吉烈相似甚至相同的面貌,却又不是吉烈,吉烈不是鬼面人,却一直不遗余力地想要将鬼面人所钟情的人带走。
至此,事情已经很明显,浮华院那位一直龟缩不出的世子,吉烈口中的大哥,落难的彭县尉所服侍的主人,才是当年湖州古墓中倾慕白影的鬼面人,他们,是双生子。
引蛇出洞的计策水到渠成,完美到几乎不用再做任何其他的布置,只要赵姑娘下手狠一些,吉烈被吓得惨一些,再找个人去报个信,一直困扰他们的问题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浮华院的那位和吉烈不同,他足够理智,不会像吉烈那般像小孩子那般胡闹,所以,这种情况下,白影反而会相对安全。
他却忘记了考虑,一个对自己严苛至此,却任由着吉烈胡闹的人,他对这个弟弟的宠溺程度,几乎也是不可估量的,一旦吉烈出事,白影便是第一个被推上风口浪尖的。
…… ……
连白玉堂都能意识到的问题,他却意识不到,自己竟是已经变得,即便是踏着小影的性命,也要走通这条路了么?
“他怎么样了?”白影感觉自己快要将脸上的皮搓掉了,才勉强将赵红凌涂在自己脸上的颜色水粉擦洗干净,听见展昭进来,忙问道,却不想一等再等都不见展昭回答,回头看去,就见那只猫儿失魂落魄,根本没带半个魂儿进来。
“怎么了?很严重么?”白影挖了一点膏脂,随便敷在生疼的脸上,走过去问道。
“什么?”感觉到白影走过来,展昭恍然回神。
“吉烈,他怎么样了?”白影狐疑地望他。
“晕倒了,不过还在流鼻血……”展昭望一眼白影,轻声道。
白影轻吁了口气:“只是流鼻血的话,问题不大,待会儿给他灌点安神药,就不用再管他了。”
展昭听了,默默地点头,良久抬眸望住白影,又慌忙躲闪开来,艰难道:“小影,你……不恨我么?”
白影错愕,继而扑哧一笑:“我怎么觉着你昨天晚上算计着要坑我的时候,笑得很是志得意满呢,你那时可觉得我会恨你?”
展昭闻言,面上微红,良久,轻轻摇头。
“为什么?”白影望住展昭的眼睛,柔声问道,“你那时是怎样想的?”
“我……”展昭猛然抬眼望向白影,想要同心里的那个声音争辩,最终却又灰心地摇摇头,只是在放弃的边缘稍稍挣扎了一下,“或许因为这一切来的太顺了,我只想到了顺利的一面,却没能替你考虑周全。”
“是啊,这一切来的实在太顺了,不听话的鱼儿终于要上钩了,和我有关系的人不是吉烈那个七情上面、想一出是一出的货实在是太值得庆幸了,新仇旧恨一起算什么的真是太爽了,这简直就是桩一只饵钓宝山的买卖,傻子才会不做,要我我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白影双眉微挑,一字一句,讲得有声有色,听得展昭觉得自己心尖儿上都在冒汗,一种叫做“无地自容”的感觉随着白影调侃的声音不听话地向四肢百骸蔓延。
“所以,你打算怎样替我考虑周全呢,因为那个人是我,所以止步不前,继续任由别人掌控局面,将大家都困死在这里么?我知道,你不会的,猫儿,我是你的妻子,你就把我当成你就好,如果你遇到这种状况,愿意义无反顾地去做,那么,我也愿意。”
展昭怔怔的,心却仿佛被针扎过一样,一手揽过白影,咽下所有苦楚,涩声道:“我知道……你不会怪我。”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为她跟着自己所受的苦而替她委屈,才会因为不能护她周全而更加负疚。
“猫儿,我想帮你,不想做你的负累。”白影轻道。
“吉烈怕鬼不只是因为胆小,而是心结,他们兄弟的过往,恐怕与常人不同,所以他才会如此宠溺这个弟弟,我怕他因为被揭了伤疤迁怒于你,”展昭心头稍轻,却仍忍不住愁眉轻蹙。
“你怕他阴我?”白影双眉微扬,顿时来了精神,“那就让他放马过来好了,不来不往,怎么揭他的老底,这里这么多人,还怕了他不成?”
展昭望了白影良久,面上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意气,轻然一笑道:“好,那我们就专心部署,看他到底能将手中这盘棋下成什么样子。”
“正是如此,与其期期艾艾,畏首畏尾,不如严阵以待,看他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样,”白玉堂一袭白衣飘洒,出现在门外,哼笑一声道,冷凝声线仿佛腊月里冰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冷厉。
“白影,安神药,快!吉烈快要醒了!”
这边展昭和白影两人刚被白玉堂的出现抓住视线,就见赵红凌猛地从白玉堂身侧挤了进来,压低声音急切道。
众人听了,神情皆是一凛,白影忙取出一颗药丸碾碎了搅在水中,交给赵红凌:“给他灌下去!”
“呼啦”从白影屋内齐齐转移到白玉堂房间,几个人看着赵红凌将那一盅褐色的药汁给吉烈灌下去,才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院中突然传来一阵不同以往的嘈杂,众人回头,就见平日里异常素净的小院中顿时流光溢彩、华贵逼人,一群陌生的面孔,外加围在这群陌生面孔周围虎视眈眈的五鼠和一众巡按府衙差,顿时将一座清幽的小院挤成了狭窄逼仄的粗陋之地。
白影的目光在一众陌生人脸上一一数过,惊讶地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张认识的面孔,原之问!望一眼赵红凌,却见这两个人仿佛互相没有看到一般,根本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此时的原之问并不是什么将军,也非侠士,而是一个体格略显强健的倜傥书生,利落地站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旁。那老人身着蟒袍,眉宇间沉稳雍容,气度非凡,虽然已是暮年,气势却俨然盖住了他周围的所有人,卓然而立。
陌生的卫士旁若无人地进到白玉堂房间,选了张较和软的宽椅恭敬地为那老人奉好。
看来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襄阳王了,望着那白发苍苍的老者撩袍落座,白影根本不必再费半毫心思去猜测他的身份。
为了一个吉烈吗?
白影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此刻被灌了安神药,正安安静静睡在床上的吉烈宝宝,眉角微抽。
“王爷,您这是……”赵红凌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却是恭敬有加。
对面襄阳王却是一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头:“老夫今日乃是受人之托,坐坐便走,丫头你不必劳神顾我。”
说罢,端了卫士捧上的茶便低了头。
赵红凌愕然,这是……两家谈崩了?
“你想多了!”
一人手执折扇,一袭黑袍,从华衣锦丛中步出,在赵红凌面前稍作停驻,目不斜视地继续向白玉堂房内走去。
果然是一模一样的脸……
双生子……
众人默默地交换着眼神,只有白影,望着眼前和吉烈脸上洋溢的热情完全不同的冰冷阴郁,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程公子,阿烈怎么样了?”
展昭望着那人冰冷沉寂的目光朝自己斜睨而来,最后却落在刚刚退到自己身侧的白影身上,缓缓收回自己对眼前之人的打量,垂目恭声道:“尚在昏迷之中。”
展昭话音刚落,白影便觉望向自己的那道阴冷目光如刀般又利了几分。
还好,那目光只是稍驻即离,白影很没出息地轻吁了口气。之前不管是原之问,还是吉烈,都在她的脑海里给她制造了一些虚假的印象,仿佛脱离了古墓里幽诡的环境,当初的鬼面人也并不怎么可怕一般。
直到她再次见到他,在太阳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中,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绝对劣势的感觉仍未改变,甚至连半分削减也无。
襄阳王并不是为他来开路的,而是他带来炫耀的。
白影想起以前展昭曾经说过的一句意气之言,就凭展昭千军万马之中亦能来去自如,突然明白了眼前这从容行走于一众死敌目光中的人,他的自信和底气从何而来,猫儿之所以敢说那样的话,靠的是艺高人胆大,千军万马在他脚下无异于风中扶摇的荒草,而此人靠的,则是他无双的心智,难怪红凌在襄阳这么久都被他吃的死死的,襄阳王也是挣扎到最后却变成了他的道具。
白影扫了眼众人逐渐凝重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想,或许,在他的心中,这里站着的这许多人,也不过是风中扶摇的荒草。
“程公子,请襄阳王爷先回去吧,我要在这里等阿烈醒来。”轻拭了拭吉烈脸上纵横的鼻血,他毫不见外地撩袍坐到了床前的敞椅上。
展昭依言出去传话,房间内一片死寂,良久就见那人转过头来望向白影,八卦道:“你喜欢他吗?”
白影一愣:“谁?”
他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朝着展昭出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待白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背上的冷汗几乎是瞬间便下来了。
镇定再镇定,勉强盯着他望着一会儿,白影淡淡还给他一个无聊的白眼。
他却似乎毫不受挫,继续道:“你不要白费力气了,他已有了情人,在他身负重伤、命在旦夕的时候片刻不离地照顾,是你所无法取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