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传奇之七把刀》碧旋

25、第十九章

　　蝉衣鸟。

　　这群潜入万梅山庄的不速之客带走了四十多名仆役的性命，他们的死状凄惨，皆是肚腹破开死亡，其中五脏六腑被吃的干干净净。
　　这也是当初陆小凤见到的杀死了快刀张晋的燕子。
　　而柳氏人无疑是这一群魔鬼般的蝉衣鸟的主人，他在其中一只鸟的腿上绑了信笺，要和陆小凤继续那个游戏。
　　他的提示只有一个人名。

　　窦燕山。

　　※

　　夜。

　　夜幕浓黑如墨。
　　万梅山庄万籁俱寂，除了那不间断的蝉鸣，没有一丝声响。
　　一袭黑影在暗淡的星光中一闪，又消失不见。

　　几个起落，黑影出现在了万梅山庄后厢偏厅处。黑夜中，那里灯火明亮，丧命的仆役尸身皆摆在此处。
　　几个看守的仆役围在一起，悄声议论着山庄中的惨案。
　　“那燕子红眼珠，不知道多骇人呐……”
　　“你们不知道，他们的内脏都被吃的干干净净啦，那哪里是燕子，分明是妖怪……”
　　“没听那位满意公子吗？那叫蝉衣鸟，专吃内脏的……”
　　“……你们说，我们在这里，会不会……”
　　“别胡说！”

　　黑夜里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一弹。
　　分明没有任何东西出手，那几个方才还在说话的仆役却咚咚倒地，似是被人点了睡穴，酣然入睡。
　　一袭黑色的衣摆从柱子后转出来。
　　满意没有蒙面，只将长发梳起，一袭黑色夜行衣衬得他腰肢纤细。

　　轻松踏入那停放了数十具尸体的大厅，满意在一具男尸边停下，随手扯过一缕长发，在指间缠绕，弯腰察看那人的伤势。
　　死尸面容扭曲，表情惊骇欲绝，腹部一个血窟窿。他抿起唇，慢慢探入那血窟窿中，摸索片刻，平静收回手，走向下一具尸体。
　　在第十七具尸体腹中摸索时，满意的动作停顿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睫毛一颤。
　　一阵清风自他面颊边拂过。

　　一柄剑架在方才满意立着的地方。

　　满意右手上血淋淋的，一片血腥，他却像完全感觉不到一般，微微垂下眸子，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温声道：“叶姑娘。”
　　叶明霜执剑，盯着他的手。
　　“深夜了，叶姑娘来此有何事吗？”满意似是瞧不见她满面冰霜，微笑道。
　　叶明霜冷淡的目光终于从他的手上移开，转到他面上，冷冷道：“满意公子尚能夜半出行，看来伤的并不严重。”
　　满意垂下眼睫，淡色的唇微微抿起。

　　“满意曾涉猎群书，对于仵作验尸之术，略有了解。”良久，满意才慢吞吞开口，杏仁眼眨了眨，满是真诚。
　　叶明霜的目光停在他满是血污的手上，道：“我还未见有人如此验尸。”
　　满意盯着她，唇角勾起，笑意慵懒。忽然，叶明霜的神色一噤，冷声道：“闪开！”

　　满意一怔，余光已瞥见身边那死尸腹部竟缓缓蠕动起来。
　　叶明霜的剑出手的同时，满意足尖一点，已轻飘飘落在了另一处。从死尸腹中冲出一只湿漉漉的燕子，被叶明霜的剑气划的七零八落。
　　电光火石之间，屋中死尸中竟皆冲出了之前未被发现的蝉衣鸟，浴血的黑色燕子般的鸟，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叶明霜的剑却更快，几个起落已解决了大半。
　　最后，剑再度指向了好整以暇立在一旁的满意：“你手中拿着什么？”

　　满意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叶明霜神色极冷，仿佛下一刻就会真的出手。
　　“好、好、好。”满意无奈道：“给你看……”他缓缓伸出那沾满血污的手，缓缓张开手指……

　　中途转折，满意的手移向自己的衣襟。
　　叶明霜狐疑看他：“你这是……”
　　她愕然睁大眼睛，偏过头去，苍白的面上浮起一丝红晕：“你、你别……”

　　满意的手指只轻轻一勾，黑色的衣裳便打着旋，轻飘飘落下。

　　“叶姑娘，明日再见了。”满意的嗓音温软，如在耳边呢喃般。
　　叶明霜听见他跃出窗外的声音，咬着牙回头，却见地上依旧一件轻薄的黑衣静静躺着。她蹙起眉，长剑一挑，将黑衣送到面前。
　　黑衣上尤带着体温。

　　难道他没有穿衣服就出去了？

　　月色下，满意缓缓张开手。
　　掌心里是一片树叶，被血水浸透了，依旧闪闪发光，如同一片小巧的金色羽毛。这是一种名为“凤凰木”的树木的叶子，通体金黄，状如羽毛。
　　有一个唤作凤凰山的地方，便盛产这种凤凰木。
　　据说，蝉衣鸟最是喜爱这种凤凰叶沾上血腥之后的气息的。

　　***

　　陆小凤至落梅轩时，院中一片寂静。
　　房门轻掩着，透露出些许烛光，稀稀落落的水声传出来。
　　陆小凤没想到夜半时分，满意竟然还在沐浴，又想起他今日伤了腿，按理不该沾水，不由皱起眉。
　　“陆公子？”
　　水声停了，满意似是听见屋外响动，迟疑着问了句。
　　陆小凤还在纠结夜半来此的借口，屋门已开了。
　　带着一股热气。

　　满意瘸着一条腿，拄着新作的拐杖靠着门，长发湿漉漉披在肩上，白袍披在半干的身上，晕染开大片的水色。因为热气氤氲，他的面上浮起淡淡红晕，说话依旧轻轻软软：“陆公子夜来有事？”
　　不同于女子沐浴之后的香气袭人，满意身上只蒸腾起淡淡的热气，却又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伤口不能沾水。”陆小凤干巴巴回了一句。
　　满意抿起唇，嫣然一笑。“无事的。”他轻轻道：“并没有沐浴，只是夜来伤口有些疼，出了汗，便让人打了热水来擦身。”
　　他们说话的时候离的近，陆小凤不由地盯住他轻轻扇动的睫毛，漆黑的，像一只蝴蝶般颤动。然后蝴蝶停住了，他看见映着自己影子的瞳仁，浓得化不开的黑色。

　　月色凄清。

　　一声夜半鸟鸣。
　　仿佛某种咒语被打破，寂静瞬时破坏。陆小凤后退一步，目光冷静地移到满意的腿上，他的脚踝处上了夹板，包了厚厚的纱布。
　　“痛吗？”他问。
　　满意一怔，温温一笑：“还好。”
　　陆小凤迟疑一下，还是问出口：“今晚你一直在这里？”
　　“？”满意挑眉，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我行动不便，也去不了哪里。”
　　陆小凤回想起那声清脆的骨裂声。

　　袖中掩着的纸条拽紧了，陆小凤笑笑：“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养伤。”
　　满意盯着他。
　　半晌，他的眼睛弯起来，轻声道：“我很高兴。”
　　陆小凤道：“高兴？”
　　“恩。”满意用很轻的语调道：“你担心我，还这么晚来看我，我很高兴。”
　　陆小凤怔了怔，看着他真诚而信任的笑容，心头五味错杂。

　　“对了，陆公子，我明日想去庄里的书库，寻些书，窦燕山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瞧见过……”满意说着，跨出一步，却忘了他的脚正伤着。
　　“你……”小心未出口，已经佳人在怀。；陆小凤温香软玉送怀也经历无数，却没有这一次这样尴尬。
　　满意也尴尬，借着他的力重新立起，便道晚安。
　　陆小凤将他送进屋，替他熄了烛火。

　　夜色里，满意摊开一张纸条，是方才从陆小凤袖中顺出的。

　　字迹故作潦草，却还是可以看出，是女子笔迹。
　　看来叶姑娘还是耐不住，将今夜之事透露给了陆小凤。满意托着腮，唇角勾起一丝笑，慢慢将纸条拽紧在掌心，又想起一路认识以来，陆小凤温文的样子，毫无传说中的风流与痞气。
　　微微眯起眼睛。

　　他会相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