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盛小妹

38、乌苏公主

　　“承欢，你跑哪去了，让我好找一通。”
　　一见到我来了，李公公脸部一板，腰板一直，甩了甩手里的拂尘瞪了我一眼。
　　“奴婢给公公赔不是。”我连忙一路小跑上前，点了点膝盖行了个礼。
　　“知道今天不是你当差，原本也不该怪你。”见我说话做事总是温温绵绵的，就是有火气也会让人不知道该往哪发，李公公原本还想说我几句，此时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便放了我：“快去吧，皇上就喜欢你泡的茶。”
　　“是，奴婢这就去。”
　　“慢着。”李公公忽然叫住了我，向我走近了几步，压低声音道：“今儿做事可得比平常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别说公公我没提醒你。”
　　我微微敛眸，淡笑浅浅：“谢公公提点。”
　　“嗯，快去吧。”李公公胸脯一挺，腰板再一次挺直了，倒是一个可爱的老人家。
　　轻轻一笑，我垂头加快了脚步，面色沉静，一切如常，只是确如李公公所言，更加打起了好几份精神，看来穆瑞所说的贵客应该是极金贵的，连李公公都出言提醒我行事小心了，那就更出不得错了。
　　绕出御花园，就在我快要走到岔路的尽头时，忽然一道清风朗月的身影从另一道岔路缓缓而来，高大冷脸的易风静默地推着那座厚重的轮椅前进，轮椅之上那张英俊绝伦的面庞依旧和煦淡漠，温润如风，他的唇角淡淡然向上微微勾起，似乎在笑，但又似乎不是，只因那双似乎永远可以穿透一切障碍的犀利幽眸里分明沉静而从容，优雅邪肆得让人辨不清真假。
　　扑通扑通，扑通......
　　好快，我的心跳得好快，无形的压迫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能感受到自己几乎要崩裂出裂口的胸腔是何其的炙热，但我的手脚却出奇的冰凉，千百回转的复杂情绪如洪水般袭来，让我脚下瞬间如千斤重，无法动弹，失去行动的能力。
　　就在我的灵魂与身体做着天人交战之时，他已经离我越发地近了，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淡笑越发深邃，我的魂魄仿佛瞬间被人以重力打回了身体，夺回了主动权，刚回过神来，他们已经恰好与我在此交汇了。
　　我一惊，连忙退到路旁下跪行礼让道：“奴婢给王爷请安。”
　　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他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得如一个再温润不过的翩翩公子......
　　翩翩公子？我怎么会想到这个词？想到这，我心中忍不住暗自嘲笑自己，他明夕阳哪里是什么翩翩公子了？论残酷，他的心冷硬得天下无人能及；论心思，他的心思深沉得我这么多年都不曾摸清半分；论霸道，他看似温和，却分明是一个再霸道强势不过的人，举手投足之间分明优雅清俊，却暗含着一股唯我独尊的邪气，那是一种对世事都胸有成竹的幽深与从容。
　　明夕阳，你知不知道，在那个遥远的朔北漠寒之地，我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上再也不似婴儿般光洁如雪，当年乳母护我逃命，我也是满身是伤，后来乳母却死了，你将我带了回去，精心为我治伤，但如今，你小心命人用药治疗的肌肤上却留下了无数狰狞的鞭痕刀伤，明夕阳，你知不知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很希望你能在意......
　　我以为他会一如往常一样漠然地从我面前经过，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停在了我的跟前，我低低垂着头，越垂越低，越垂越低，连脖子都在酸痛，但却丝毫不敢抬头看他一眼，我知道，那道幽深的眸光正落在我的身上，我的背部也因此万分灼热。
　　整个世界忽然陷入了一种压抑的沉默，易风寸步不离地守立在明夕阳身后，跟易风这块石头形成对比的是，就算狼狈到必须靠坐在轮椅上行走的男子却依旧风度翩翩，温柔淡然，就像一座永远也无法靠近的，沉睡的神像。
　　良久，久到我以为他总会要说些什么，没想到最后却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他什么也没对我说，只是那双温柔的掌心轻轻地，宠腻地，无奈地落在我的头顶，倏然之间，我还来不及回味，那一切就如幻觉一般彻底消失无踪，一切归寂为冷漠与狠心，他收回手，声音一如既往地不起波澜，不动心绪，淡漠而无情：“走。”
　　“是。”应声的是易风，他恍若未觉刚刚发生了什么，面不改色地推动轮椅，彻底从我面前走过。
　　“哎——”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再一次被掏空了心，我小声叹着，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起身，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只是绕开了路，加快了步伐。
　　主子出行，奴才总是要自动回避的，刚才本就是我急于快些到御前，所以才偷懒走了捷径。
　　......
　　与正在值班的暖玉换了班，我接过刚泡好的茶，试过温度后才把它们端出去。
　　一踏入正殿，只见明祁旬正一身皇袍气宇轩昂地坐在上首，殿中唯有一个我见所未见的莫兰族打扮的女子正爽朗地脆声笑着，这个莫兰女子与我们中原女子的样貌有些不同，她的皮肤很白，身子高挑，鼻梁很高，别具一股异域风味的美，是真的美，就是以我们中原女子的眼光去看，见了她还是会忍不住自惭形秽的，此时那漠兰女子脸色微红，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她正躲在一个身形更为高大的莫兰男人身后，那男人也是在笑，笑声中气十足，豁达爽快，殿中还有不少异族打扮的臣子，奇珍异宝让人眼花缭乱。
　　莫兰，瀚国攻下泗水关后，再往北的大国就是楚国了，莫兰虽只是北方一个小藩国，但明祁旬日后若是对北方有意，甚至是想完全吞灭了楚国，将这些北方异域藩国收入囊中孤立楚国，倒也是一步理所当然的好棋。
　　“让皇上见笑了，我们乌苏公主自从知道了陛下要让她与瀚国结姻亲之好，说什么也要亲自来一趟，不比你们中原女子那般知书达理。”那莫兰男子笑说着。
　　“自己的幸福要自己争取，乌苏要嫁的夫婿，自然要自己选，这有什么不对？”乌苏公主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她是真的惊奇不已：“瀚国尊贵的皇上，难道你们中原女子要嫁谁要与谁在一起，都不是自己做决定吗？”
　　明祁旬被问得一时无语，这时候瞥见了我，轻笑着挑了挑眉，视线一本正经地扫向我，故意正色：“承欢，还不快上茶，最近越发会发呆了，小心朕治你的罪。”
　　“是。”我面色一抽，忍俊不禁，却碍于明祁旬恶狠狠地用眼神威胁着我，我没敢笑出来，只好低着头当没看见他的目光，上前奉茶。
　　自己的幸福要自己争取？
　　这种想法我倒是头回听到，这莫兰的乌苏公主真有意思，和我们中原人的想法竟然大相径庭，我们自小受的教育哪个不是三从四德，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我们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也难怪刚才明祁旬这样精明狡猾的人也会被人家小姑娘问得哑口无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