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十八回 梅柳渡江春（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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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沉默片刻，上前扶起郭襄，沉声道：“襄儿可知自己哪里错了？”
“襄儿不该不听爹爹妈妈的话，偷跑去清音洞，结果上了坏人的当，还害得弟弟……被坏人抓走……”郭襄想起郭破虏被霍都挟持时害怕不已的眼神，心中又是后悔又是内疚，一急之下眼泪又掉了出来。她举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抽着鼻子道：“爹爹……弟弟他、他……”
“你弟弟没事。”黄蓉在一旁瞧着终究心下不忍，连忙把女儿搂进怀里，轻声哄着，“襄儿知错就好，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
郭襄挺着背，语声仍有些奶气，但谁都听得出她话中的失落：“可是弟弟不回家里了吗？一个人在外面，见不到爹爹妈妈，见不到大姐，也见不到襄儿……犯错的是襄儿，坏人为什么不抓襄儿，反而要抓弟弟？”
黄蓉与郭靖对视一眼，均对小女孩的逻辑哭笑不得。然而想到她小小年纪便有了承担过错的勇气和觉悟，又各是欣慰。两人正思索着如何对郭襄解释，却见一边的郭芙朝困惑地眨眼的郭襄道，“因为在坏人的心里，身为男孩子的破虏和身为女孩子的襄儿不一样。坏人也不是因为襄儿犯了错才要抓破虏，而是因为……”她顿了顿，有些苦恼的样子，但很快又笑起来，“唔，这个等襄儿长大了就明白啦。”
“弟弟和襄儿不一样？”郭襄歪歪头，感觉自己更不明白了。郭芙却微笑道：“坏人的想法，理他做什么？反正在爹爹妈妈和大姐的心里，破虏和襄儿都是一样的。破虏和襄儿，无论你们谁被坏人抓走，爹妈和大姐都会着急会难过。”
“所以襄儿……”郭芙认真地对眼前不过五岁的小女孩道，“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千万别再那么莽撞了。不然……不然你会后悔的。”
说着说着，郭芙却不似叮嘱郭襄，反倒像是自言自语了。她想着自己十六岁那年某个凌晨的一剑，想着上辈子阴冷漆黑古墓中的几针，想着愁苦无奈的父母，心中不由一酸。思绪一转，又想到十六岁的郭襄只身一人前去寻找杨过却被金轮法王挟持了威胁父母，望向郭襄的双目中不禁又多了几分心痛。
年仅五岁的郭襄此时显然还不能理解郭芙眼神的含义，但她看看一脸严肃的姐姐，又看看与姐姐的目光无比相像的父母，咬着唇点头道：“襄儿知道了。”
不过五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衫子，头发整整齐齐用丝带绑了起来，颈项上一串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将她本就苹果一般健康漂亮的脸蛋衬得更加玉雪可爱。伴着不符合她年纪的认真，倒引得几个大人忍俊不禁地起了笑意。
“好了好了，”黄蓉看了郭芙一眼道，“爹妈和姐姐的话记在心上就好，该老实的时候就要老老实实的，不过该玩的时候还得开开心心地玩。这一次呢，咱们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不过若是落得‘一着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就得不偿失了。”
眼见方才还小大人似的郭襄被黄蓉几句半文不白的俗语说得一头雾水，还是个最寻常普通的小孩子模样，便是方才还仍有些不快的郭靖也没了火气，笑道：“蓉儿，襄儿还小，你跟她说这个，她又哪里听得懂了？”
黄蓉白他一眼道：“襄儿还小，自是不懂。你这么大的人了，便懂了？”
郭靖知道黄蓉这是打趣自己几十年过去了诗书礼乐还是一窍不通，当下也不生气，只是哈哈一笑，便挥手让郭芙带着妹妹先行告退。
郭芙牵着郭襄的手刚走出大厅不远，迎面便碰上在外等候的耶律齐夫妇。陆无双因程英的关系对郭芙也不似前些年那般冷淡，当下先开口问道：“怎么样？小襄儿没吃苦头吧？”
郭芙松开握着郭襄的手，转而捏了捏她粉嫩的脸蛋，轻哼一声道：“吃苦头？这丫头多聪明你们还不知道么？一看爹爹妈妈脸色不好，立刻就跪下装哭装可怜，就指着妈妈心软护着她呢。”
郭襄揉了揉脸，嘟囔道：“我才没装呢，那话我都是真心说的！”
郭芙笑道：“知道你是真心的，否则你当妈妈怎么轻松便放过你？”她转头四顾了一番，有些疑惑地道：“对了，小武哥和小武嫂嫂呢？”
见耶律齐与陆无双笑容神秘却不回答，郭芙心中一动，却听一个从容悠然的声音含笑道：“进步不小啊，算你们过关了。”之后便是武修文与完颜萍故作谦虚却又掩不住得意的回答。
郭芙下意识露出一抹微笑，转过身便见到站在武修文和完颜萍身后的杨康。仍是一身灰袍一根竹棒，仿佛还是很多年前站在她身边静候她爹妈披衣起身相救欧阳克的样子。只是眉眼间的沉郁褪去不少，更多的则是温暖的慈爱。不知为何她见到这样的杨康突然便觉出了几乎要满溢了的快活，整个人都明亮了几分。但她并未意识到自己与平日里的不同，只是微微一笑，朝杨康行了个礼便笑道：“经年未见，不知杨叔叔一向可好？”
杨康嘴角也是笑意盎然：“托福。”
郭靖夫妇得知杨康来访大是诧异，向几个晚辈招呼了一声便将杨康迎到会客厅。杨康自三人独处时便放下了笑容，眉峰皱起，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欲言又止。郭靖见状大奇，黄蓉却是见惯不怪，甚至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什么事你都解决不了？”
杨康微微苦笑，沉默半晌才道：“龙儿失踪了……她的房内留下了一个血手印，和一个用血勾勒出的骆驼画像。”
郭靖一愣道：“血手印？李莫愁？”
杨康尚未回答，黄蓉心念一转却不由一惊，失声道：“还有骆驼……白驼……白驼山？欧阳公子？”见杨康沉默不语，黄蓉心中一沉，缓缓道：“此事过儿可知？”
杨康低声道：“现下还不知，但我也不准备瞒着他。”
黄蓉闻言也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才道：“龙姑娘武功修为不弱，但欧阳公子和李道长联手倒确实制得住她。只是他们所谋何在？便是李莫愁图谋《玉/女/心/经》，也不该找武功大高于她的龙姑娘才是。”她蹙眉盘算了片刻，忽然抬头道，“你和欧阳公子自绝情谷一别后便真没再往来过？”
见杨康转过头去不答，黄蓉心中好气又好笑，刚想开口，却听身边郭靖说道：“我听芙儿说，李莫愁还有个徒弟……”
杨康一怔，点头道：“这些年凌波与李莫愁的关系倒比往日和缓了些，出事前一个月凌波还曾见过她师父，但事发之后竟是怎么都联系不上了。”
三人相对沉默片刻，黄蓉才低声道：“依你之见，此事……可是嫁祸？”
杨康眉梢动了动，含义不明地笑道：“我怎么知道。”
黄蓉见了他漫不经心的模样，心中暗叹，顿了顿只得再进一步：“你与欧阳公子相交多年，可知他有什么仇家？”
杨康看了黄蓉一眼又看向郭靖，淡淡道：“不清楚，那些年欧阳瞒着我的事也有不少。”见郭靖与黄蓉同是一怔，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竹棒，道，“算上找你们相助那回，欧阳在我面前重伤得一只脚踏进棺材……已有三次。再加上他说过李莫愁也予他有过救命之恩……也不知道当年他得罪过什么人，还是多少人得罪过。”
黄蓉心知杨康并未虚言相瞒，但此事关乎他与欧阳克私交，她与郭靖实在不便多做过问。杨康愿意答她到这等地步已然不易，当下便只叹了口气，也不再管欧阳克的过往，只道：“此事你可有头绪？”
杨康颔首道：“我已查得了一些消息，所料不错的话不出数月江湖将有一场风波。”顿了顿，见郭靖黄蓉同是一怔，知他们不明小龙女落在欧阳克与李莫愁手中与江湖风波有什么关系，却也并不解释，只笑了笑道，“现下还不好说。只是……不知可否请大哥大嫂到时帮忙约束丐帮帮众，不要人云亦云被轻易煽动——全真教那里我已与师父打过招呼。”
黄蓉闻言有些讶然：“丐帮与全真教乃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派，江湖风波将起，你却要我们稳住两派弟子……”
杨康神色分毫不变，却见黄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道：“你既有你的法子，我与靖哥哥不参与便是。但是……”她看了一眼每当她开口时便沉默微笑的郭靖一眼，淡淡道：“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说不得什么时候，修文齐儿等几个晚辈便会被我打发出来监控于你。”
见杨康一愕，她叹口气道，“你要丐帮和全真教不动，好，我们依你。不过江湖事便该由江湖人解决，几个小辈若要参与，却非我和靖哥哥能拦住的。”
杨康沉默片刻，有些寡淡地道：“大嫂莫不是忘了此事过儿必将牵涉其中？若有险情，我可顾不得他们几个的安危。”
黄蓉闻言不怒反笑：“我何时要你耗费心神照料他们了？几个小辈如今都是江湖上摸爬滚打经过一遭的江湖人，江湖风波将起，纵然我不提，你当他们便能安安分分的了？此时也不过与你打声招呼罢了。生死有命，若连这一条都看不破，还入什么江湖！”
杨康一震，却听郭靖在一旁道：“龙姑娘功力高深，虽说一时受陷，但来人既非光明正大当着众人之面胜过她，那必是用了左道诡计。况且贤弟只要我和蓉儿控制丐帮帮众，丝毫不提出手相助之事，想来也是成竹在胸吧。”
若非杨康熟知郭靖确是想什么说什么的性子，此时真要当他在暗示自己也是惯使“左道诡计”之人因而不惧对方使诈。他面对黄蓉尚可冷着口气，对上郭靖却软了下来：“不错，我是有几分把握，几个小辈修为经验都还尚可，自保应不成问题。”他沉默片刻，低声又道，“只是我若猜错，你们……须怪不得我。”
郭靖从未见他如此矛盾犹疑，心中不由暗奇，刚想问出口，却被黄蓉暗中扯了一把袖子。直到杨康离开仅余他和黄蓉二人独处时，黄蓉才叹口气道：“杨康这小子，明明心神已乱得连靖哥哥你都能看出来，偏要装得没事人一般，也不知想骗过谁。”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十八回 梅柳渡江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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