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十九回 落月满屋梁（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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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疑惑道：“我方才便想问了。蓉儿，这到底怎么回事？欧阳公子与李莫愁怎会掳走龙姑娘？还有，你方才说嫁祸——”
黄蓉苦笑着摇头道：“靖哥哥你太高看我了。仅凭杨康三言两语我又能猜到什么？纵然出言试探，以你贤弟的能耐，若铁了心什么都不说，我又能试探出什么？”她见郭靖露出不苟同的神色，捋了捋发又道，“便如他方才说‘洪凌波出事前见过李莫愁，出事后却再联系不上’，我便不知他说的是洪凌波联系不上李莫愁，还是他联系不上洪凌波。”
眼见郭靖目瞪口呆，黄蓉无奈地叹口气道：“不过话虽如此，他如此行事倒也并非难以理解。毕竟龙姑娘是过儿的妻子，所以无论杨康心中是否相信欧阳公子，都不能在结果水落石出前表明。”
见郭靖仍是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黄蓉不由失笑：“不过此事原也不必我们这些不相干的外人操心。何况靖哥哥你自己不也说了，你贤弟胸有成竹，再加一个同样精明过人的过儿，吃不了亏的。”
郭靖点头称是，想起什么又道：“对了蓉儿，前些日子一灯大师来信，说裘谷主去了，你看我们……”
黄蓉与他恩爱多年，此事闻弦歌知雅意，立刻点头道：“是该邀公孙姑娘来桃花岛一住，权当散心。不知靖哥哥打算派谁去做这桩事？”
郭靖一怔：“敦儒伤还未好，修文吧。”他见黄蓉自顾摇头，不由问道，“蓉儿？”
黄蓉回过神来，迟疑片刻才道：“我想让芙儿去。”郭靖一怔，却见黄蓉脸带忧色，叹气道：“这些年芙儿与我们一同隐居桃花岛，我看她沉浸武学一道便也没说什么，只是总这么在岛上呆着，何时才能找到如意郎君？”顿了顿，她又苦笑道，“我问起芙儿的时候她也只说没这个心思，我也不愿太过逼她，到底给她拖到了今日。”
郭靖也知爱妻在担忧什么，但两人乃是过来人，最是知晓情之一字的妙不可言。想起他与黄蓉当年相识相恋的经过，便也缓缓叹口气道：“便让芙儿去吧，兴许能有什么奇遇也说不得。”
……
郭芙虽不知众师兄妹里父母何以单单遣她出门去接公孙绿萼，但她想起绝情谷里那个寂寞的绿衣女子时总会想起当年的郭襄，是以一改往日不愿出门的性子，简单收拾了包袱便单人只剑离开了桃花岛。
她的玉箫剑法虽已练得极熟，但因怕麻烦，便用了全真教的佩剑。因此一路上除了初出茅庐对江湖全无常识的毛头小子，并无他人招惹。虽然一路顺遂，郭芙又马不停蹄，但赶到湖南时却已仍过了数月。尽管郭芙如今所骑仍是良骏，但毕竟比不上郭靖昔年驯服的汗血宝马。
桃花岛并不设马厩，汗血马自有一块大草地供它玩乐。这些年汗血马越发显老，岛上之人离岛办事时均已不再用其代步。郭芙一直记得郭靖第一次决定不带汗血马离岛的那个晚上，她是与黄蓉一起睡的。郭靖独自一人来到汗血马常呆的草地上，整整一夜没有回房。
那个晚上郭芙第一次听黄蓉说起郭靖驯服汗血马的经过，才知道这匹伴随了郭靖大半生，又曾在自己胯/下箭步如飞的小红马曾有过那般桀骜不驯的年代。小红马一年一年老去，从开始时倔强骄傲地将除了郭靖之外的所有人摔下马背，到后来背负自己、武氏兄弟，乃至杨过小龙女这些对它可谓全然陌生的外人，它似乎已慢慢从一匹野马变成了家禽。
可是郭芙知道，郭靖并不因此后悔或是惋惜，因为小红马和人其实是一样的。你待它好，它便也待你好。桀骜不驯的小红马或是温顺听话的小红马在郭靖眼中并没有区别，都是他一辈子的朋友。这种感觉……就像是上辈子的自己和这辈子的自己都是他的女儿、身为小乞丐的杨过和身为神雕侠的杨过都是他的侄儿、卖国求荣的杨康和浪子回头的杨康都是他的兄弟一样。
从不迷茫或是困惑，认定了便永远坚定执着，岿然不动稳如泰山。这便是郭靖了。她的爹爹。
那个晚上黄蓉曾笑着说汗血马不像马，倒是像人。年轻的时候刚直不阿宁折不弯，长大了却变得温和宽容，面对死敌也能相逢一笑。郭芙不知道黄蓉想起的是她这辈子除了黄药师之外最尊敬的恩师洪七公，她想到的是杨康。尽管年轻时的杨康实在离“刚直不阿宁折不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那般的骄傲锐气与心比天高，确然是只有年轻人身上才有的。
真的与汗血马很像。
只是人终究无法回到年轻时，马也是一样。
那晚过后，郭靖抢走了原先负责喂马的仆役的活，每日都算着时辰去那片草地与小红马亲热上一阵子。每当离岛或是回岛时，更是非得揽着马头怔上许久不可。
两年前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郭靖一如往常前去喂马，见到的却是趴在地上沉沉入睡、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的汗血马。那一天向来令人觉得只要他在便可安心、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郭靖郭大侠第一次在小辈们面前哭出了声。她与武家夫妇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不知如何劝解，却是黄蓉叹了口气，让她将一对白雕带到了郭靖面前。
黄蓉并未硬将雕儿塞给郭靖，而只是自己抱着一只，另一只则由它在地上到处散布。两只雕儿都长得威风凛凛气势惊人，只黄蓉抱着的那只腿上光秃秃的一片有些难看，却是昔年李莫愁冰魄银针留下的旧伤。郭芙曾数次见母亲抚着那一块旧伤叹气，心知母亲并非仍在恼恨李莫愁，而只是心疼怜惜雕儿罢了。
那日郭靖抚着汗血马的马头痛哭了许久之后，终于用他粗糙干燥的掌心又摸上了那只被黄蓉撇下不管的雕儿。雕儿雪白的皮毛与幼时摸过的手感全然无差，唯一的变化似乎只有那越渐庞大的身形。在郭靖与黄蓉的沉默中，一干小辈不由自主地各自离去，将那一片绿草如茵留给他们不曾见过的两人。小红马与白雕陪伴这对夫妻的岁月曾比她这个亲生女儿更久，郭芙知道这一刻他们需要的不是自己。
小红马已然不在，谁也不知道白雕什么时候也会离开。纵然郭芙可以为了避免多年后金轮法王莫须有的一击而将白雕关在桃花岛上，却无法打败时光的力量。所以，只能让父母抱着白雕祭奠缅怀他们的另一个故友。一样是追随半生的不离不弃。
她唯独不知道，这追随了父母半生的不离不弃，本是属于另一个姑娘的。
郭芙正在回忆里径自出神，耳中却听到一声低呼，不由心神一凛，下意识地摸向身侧的长剑。发出惊呼的是公孙绿萼。这日两人刚在一家客栈用过晚饭，闲聊了一阵后便熄灯就寝。公孙绿萼一呼过后却并无异动，郭芙不由疑道：“公孙姐姐？可是做恶梦了？”
公孙绿萼下床点了灯，郭芙不由一惊。只见不远处的墙上，两个血淋淋的血掌印印在墙上，掌印之下，另有一个用血勾出的骆驼。面色苍白的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低声道：“李莫愁？”
郭芙平定了一下呼吸，随即却有些疑惑：“晚间我们进来的时候还没有这印子……这么说是在我们睡下后了？可是李莫愁既然有如此功力，为什么不直接制服我们，反而要留下印子……是让我们明日白天发现？”
公孙绿萼同样疑惑道：“我也不懂。何况李莫愁武功虽高，却也没有能全然不惊动我们的功力。我方才并未听到什么动静，原本只想下床喝杯水，隐隐约约才看到墙上好像有印子。”
郭芙又道：“还有，血掌印下面那个骆驼又是什么意思？”
两个女子商量了半天也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此刻断然不敢再度就寝，便只点着灯扯些闲话，决定明日早点出门，先回桃花岛将此事说与郭靖夫妇再从长计议。
然而正在此时，灯花突然一闪，房门忽然诡异地打开，一阵阴风扑面而来。两个女子一惊，不由同时拔出手中兵刃。然而两人等了半晌也不见门外有人，虽仍维持着临敌姿势不敢放松，却不由小声交谈起来。公孙绿萼低声道：“世间本无鬼怪，只有人扮作鬼怪来装神弄鬼，只不知是何方神圣。”
郭芙皱眉道：“最奇的是，我们又不是在荒郊野外的什么破庙道观，分明是城中规规矩矩营业的客栈……今日之事也太过古怪了。”
公孙绿萼刚点了点头，却蓦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冷笑，又是一阵冷风过后，灯花闪了闪径自熄灭。郭芙站在公孙绿萼身侧，原本一直闭着眼，此时油灯乍灭她却蓦然睁开双眼，信手一挥便扯出一块缎子挡下了洒向她与公孙绿萼的一堆粉末，冷笑道：“古墓都住过了，还怕你灭了烛火？”
“好厉害的丫头！”尖利的笑声再次响起，令人听着毛骨悚然，“正好，丫头越厉害、主人越喜欢！”
郭芙双眼一眯，正待呵斥来者何人，却见身边公孙绿萼忽然脸色一变，摇摇欲坠，她刚伸手扶上，突然也是眼前一黑，四肢酸软无力。这种感觉只几年前在绝情谷时有过，思及过往，郭芙不由失声道：“欧阳伯伯？”
尖利的笑声绕梁不止，郭芙只觉得眼前越发昏沉。正在她与公孙绿萼即将坚持不住之时，却听“呼呼”两声破空之声，笑声顿止，不知何时到来的一人迅速往她与公孙绿萼口中塞入什么，低声道：“赶快吃下！”
这声音熟悉至极，郭芙想也不想便将丸药吞入腹中，这时才赶去头脑中的昏沉，抬起头时不由一怔：“杨叔叔？”
另一边公孙绿萼也已恢复过来，对着匆匆到来的另一个男子失声道：“杨大哥？”
竟是杨康与杨过同时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十九回 落月满屋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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