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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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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公子刚才说有事要问在下,不知是何事?”
“别问为什么,先告诉我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日。”
“啊?
“啊?”,李乾顺和鲜少说话的红衣同时“啊”了一声,然后还是李乾顺反应快,不是说了不要问为什么的吗?还啊什么啊。
“啊,现在是西夏元德元年,宋国则是宣和元年的七月初七(公元1119年)。”
七月?!还初七?就是七夕了,有没有这么巧啊?自己这一觉竟睡了半年?赶紧又问道:“如今天下形势如何?有甚大事?”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不食人间烟火?李乾顺越发觉得这位清俊的公子有意思,轻咳一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辽之东京(辽阳府)及上京(会宁府)已快被女真人兵临城下了,辽帝天祚怕是南逃了,另外,宋国频派使者自海路与金接触以商联合抗辽之事,联盟之势似已成定局,换句话,辽可能不久会亡国,这大概是现在最大的事了吧。”
(说明:辽国之五京为辽之重镇,分别为东京、上京、中京、南京(即燕京,今天的北京)、还有西京,后两京在燕云十六州内,在地理上的方位分布正如其名所示,主要分布在从燕云十六州开始往东北方向的广阔地域上,其中东京及上京离宋本土最远。燕云十六州是渤海以西的内陆大约是今天覆盖北京、石家庄、天津一片的地带,是宋之北方门户,居庸关在其内,后晋时(936年)石敬瑭将其割让给契丹,失去燕云十六州,使宋之北境一路无险可守。)
“看来,一切一如既往啊。”
“哦?那公子你……?”
“那为何我还要问你是吗?”顾惜朝再次单眉一挑道:“不瞒你说,之前我坠崖受伤,昏睡了半年,所以才不知今夕是何年,是否已天下大乱了。”
“昏睡了半年?!”李乾顺惊。
“顾公子是害怕天下大乱吗?”一直在旁边认真听着地红衣突然插嘴问道。
“不,我是唯恐天下不乱!不过,皇上还漏了些东西没说。”
“公子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我更愿意你叫我李乾顺。”
顾惜朝可没那么容易跟人打成一片,刚见面几个时辰就直呼其名,他不习惯。
“那,李兄,你刚刚还漏了西夏的情况未说呢。”
“西夏没什么大事,老样子。”
“没什么大事,你西夏王亲自微服巡边?勤勉得夸张了点吧?”顾惜朝一语道破,再看李乾顺,脸上和眼中已渐涌现出一股王者的正经与威严。
终于开始给我认真了呀,真以为我顾惜朝不食人间烟火?
“李兄,在我坠崖之前,金军就已是势如破竹,如今东京、上京要兵临城下,只是顺其势,辽国如今颓败腐朽,气数已尽,跟风雨飘摇的大宋差不多,新兴之金国则气势锐不可挡,大宋是辽国惹不起,金国更惹不起,联金抗辽,与虎谋皮,似乎也是不得不顺其势的事情。至于西夏,我知道这些年来一直跟大宋在边境做拉锯战,双方各有胜负,前年冬还听说李兄你的军队只以万骑破靖夏城。如今,你虽未言明,但定有变故。”
“顾兄弟何以推断?”李乾顺也颇感兴趣眼前书生的分析。
顾兄弟?刚才不还顾公子来的吗?跟我顾惜朝套近乎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的。
“西夏一直以来都依附于辽,还常常联辽抗宋,李兄的皇后亦是辽之成安公主,现在辽陷困境,不管于公于私,西夏都该出兵相助,你自然是出兵了,以如今形势来看,定也是损失不小。西夏也常与吐蕃共扰宋境,相着法儿的多占点地,如今你西夏王不在战场,不在兴庆王宫,却在这通往宋与吐蕃边境的山林里,还是微服,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今早,我在西南边碰巧看到一队似是吐蕃探子的马队正朝这个方向来,我看变故不小吧?”
“什么?果然有吐蕃探子?”红衣警觉地道。
“竟来得这么快?”李乾顺也面露一些忧虑。
“怎么,听你们口气早知道似的?”
红衣答道:“我们刚出兴庆不久,就看到我的信鹰侦探到贺兰山西南有动静,于是我们便往这来了”
“这么说这里已离兴庆不远?”
“骑马约莫不到一日路程”。
李乾顺则似乎不想谈及此行的动向,便说:“顾兄弟,你的分析十分之正确,你能以一推十……”
“主人!”红衣却急了:“现在我们应该关心的是他早上见到的那些人,他们现在可能就在我们附近啊!”
李乾顺却说:“红衣,先别紧张,顾兄弟何等聪明之人,他能如此安心在这里跟我们生火围坐,自是有把握那些人不在附近或是不会发现我们。”
那是,以自己的飞行速度,那些人跟自己之间怎么也有半日以上的路程,不过,我若骗他呢,他岂不要死无葬身之地?
“哼,你就这么相信我,把我当……”,不知为何顾惜朝不自觉就脱口而出这句话,而当年那人接着这句的回答竟立时浮现于脑海,‘我没把你当兄弟,我拿你当知音’,心中不免一惊,不禁顿住。
“把你当什么?”李乾顺奇怪他为何话说一半。
“没当什么,就是说你这么轻信人,等吃了亏就晚了。”
“你是在担心我?”李乾顺看他像有些躲避的眼神反而更激起他戏谑的心理。
结果顾惜朝一记眼刀瞪过来,刺得李乾顺直赔笑道:“别生气,但我是真的相信你,先前以为你只是个天人之姿的少年,现在倒不知你是何方神圣了。”
“神圣不敢当,不过,我可不是少年!”,顾惜朝一想到自己无缘无故缩小了几岁就觉得来气,小时候总盼着快长大,那样就不用看人眼色,受人欺负,变成一个男子汉,让娘不用再去接客,还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可好,才刚变成男子汉没多久呢,就又活回去了,亏不亏大?
“就算不是少年,但你怎么看也不能比红衣大……”
“人不可貌相……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因为连我自己也不明白呀,“还是快说说你的麻烦吧 。”
“你说的没错,确有些麻烦事。”
“与宋有关?”
“不尽然”李乾顺有一时的犹豫。
“也是,初见面,我又是宋人,我是你,也不会轻易暴露弱点……”
“不”,李乾顺打断道:“我既已当你是朋友,便无不信之理”,接着道:“其实跟宋无关也有关。”
“哦?此话怎讲?”
既开诚布公,便没什么不好说。
“其实自四月以来,我大夏吐蕃联军与童贯所率之宋军的战势已结束,现暂时议和,”顿了下才又道:“我方战败。”
“哦?宋军胜,这情况不多见啊。”
“你对己方的评价倒是不高嘛。”
“我不属于任何一方,再说事实如此,评不评价都一样。”
你不属于任何一方的话,就是说我有拉拢你的机会罗,李乾顺想。
“只是我听说你西夏军向来作战骁勇无匹,此次拉锯了这么久,最终战败,我若没猜错,那帮吐蕃军拖了不少后腿吧。”
“顾兄弟,你果然料事如神!”李乾顺眼里不禁充满钦佩。“若是现在有酒就好了,定要与兄弟你畅快同饮!”
“不是我料事如神,只是那吐蕃诸国本来就统治零散,互相之间的信任薄弱,生怕对方多抢了便宜,联军最怕的就是指挥混乱,各自为政,军力分散,况且,虽然宋军数众而战力弱,却唯有这西北军是宋军中战斗力最强的,而且西北马好,不输西夏,只等你们指挥一乱,便可各个击破!”
李乾顺眼睛里看着他,耳朵里听着他说话,心里想着,这样一个人物若不能把他留在身边,一定是人生一大憾事。光是听他说话就觉得清悦动听,内容却让人热血沸腾;光是看着他就觉得心旷神怡,只觉得他水润的唇每一次的移动都是在叱咤天下,修如远山的眉每一次的挑起都会搅动风云,黑如深夜的眸子每一次的转动都散发着智慧的光芒,清俊绝伦的脸上每一个细微变化的表情,都让自己移不开眼睛。
“李兄?”,看到李乾顺有些出神,顾惜朝唤了一句,“我说得对也不对?”
“对,对,再对也不过。”终于回神。
“如今既已休战,辽那边又自顾不暇,莫非,倒是吐蕃那帮人想趁机反咬一口?”
厉害!为何此等人物现在才让我遇到呢?李乾顺想,没有回应他,只是看着他,看得顾惜朝莫名其妙,突然,李乾顺一步跨到他身边,单膝跪于地,猛地抓住顾惜朝的手说道:“顾青!随我回兴庆可好,你要什么样的职位我都给你,而且保证给你最大自由度!”
顾惜朝一时不知所措,想退,手却被拉住,这皇帝怎么这样?怎么比那只戚什么神龙的还要不成体统,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你又知道我没有自由度了!?”只好一边大声说,一边甩开他的手。
“大宋若重用了你这样的人岂会落到今天的局面?而你却在山林里徘徊,定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一句话说到顾惜朝的痛处,“如今我只想自由自在,不想去找责任扛。”
“顾青!……”李乾顺又欺身上来想再次抓住他的手,就连一直沉默的红衣都吃惊于主人的举动。
顾惜朝赶紧提前一甩手躲开道:“皇上!请自重!”
李乾顺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
他是帝王,从没记事起就已是无法更改,几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却也有不得不扛的责任,有很多东西不是他想要,而是必须要。他这一生中有几次是他自己想要追求,想要争取的?即使从心底最深处奔腾出惊喜与振奋,从骨血中涌现出热望的东西,有几次他能不顾一切地去抓住?创建盛世大夏,是他身为君王的梦想,然而高处不胜寒,英雄寂寥,越往顶点人越少,最后只剩自己,壮志有谁解?梦想与谁共?直到见到眼前这位惊才绝艳的书生,长久以来的一种说不出的压抑便开始释放。
不想放他走!这样一种冲动驱使他无意识地就做出了从未有过的失态举动。
李乾顺赶紧回到他原来的位置,生怕吓到了他,嘴里忙说着:“顾兄弟,别误会,我只是求才心切,绝无恶意。”
见他眼中的确充满诚意,轻皱的剑眉也显示出担忧与歉意,顾惜朝便也没往心里去,倒是另有了计较。
“没什么,不如李兄还是先说说你的麻烦吧。”
“啊,诚如……”李乾顺顿了一下,插话道:“我,能不能直接称呼你为顾青呢?”
这皇帝搞什么?还有条件?顾惜朝心想,要说就说,又趁机套什么近乎?顾惜朝显得有些不耐,却还是忍下了,对方并无恶意,也不会少声肉不是。
“李兄一开始便以真实身份坦诚相示,直呼我名字当然也无不可。”反正也是假的。
“那太好了,诚如顾青你所料,我发兵助辽,去的多回的少,与宋国之间的拉锯战也算得上是旷日持久,如今败北,自是兵损将折,当是偃旗息鼓,修养生息。只是那吐蕃一直以来都有出兵与我联手呼应,如今却一点好处没得,还赔了夫人又折兵,以前从宋国那里占了的,又多被拿回去了,他们又如何能甘心?”
“他们莫不是想趁你元气大损之时从你这浑水摸鱼,捞点好处?比如抢点地盘什么的。”
“你所料一点不差,我会在此出现,正是因为接到消息,与我们联过手的那些蕃邦部族竟又在边境上开始集结兵力,似是冲我们来的。可要越祁连、贺兰来攻绝非易事,我怕消息有误,故而亲来探访。”
“哈,别说你不信,我都不信”顾惜朝轻笑道。
“可既然见到吐蕃探马,那就可以证实消息不假。”红衣忍不住说。
“是倒是,但探马只探情报,在哪里出现都有可能,而且那绝对只是其中一支,别处还有。”
“如此即是为来攻做准备了,你为何又说不信?”
“吐蕃人再傻也不会置地理上的天险于不顾,况且他们能力有限,你暂时不用担心,我看他们也就想骚扰下边境,试探下有无便宜可占,最多攻下你们西凉府那一片,暂时于你没有什么威胁,只是西凉与这边有长城相接,一旦让他们入了关,尝到了甜头,就怕他们以那为据点在今后伺机而动。”
“虑得极是,西凉府再偏也是西夏的领土,丝路之要站,又是西南拒宋及吐蕃的门户,定是不能失的,只是兵源不足,军旅疲惫,实不忍心他们刚退下来又要上阵。”李乾顺露出忧心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