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龙角》尤杀

9、捞茧

　　苏瑞弓着腰，弯着腿，两手按在池底，来回慢慢摸索。膝盖在水里泡着，渐渐针刺一样，两只手也早冻得发僵。
　　起初是陆绅不让他上岸。他一站起来，就被男人一脚踹回池子里。苏瑞又惊又怕，陆绅那种冰冷的狂怒里，隐隐透着些疯狂的味道。

　　脚下一滑，人就噗通跌了下去。指尖却碰到什么柔软的东西，他钻出水面，两手捧起一看，只是一节水藻。
　　池底的淤泥翻搅半晌，慢慢沉淀下去，苏瑞伸着手，指尖还摇荡着细细的波澜。

　　池边不见陆绅，或许是回屋去了。苏瑞却还呆在那里，任池水没过他的胸膛。
　　——‘救救他们。’
　　他呆呆坐在原地。

　　前些天，他在老宅大扫除的时候，在厨灶米缸后面，发现了一个蛛网。
　　那蛛网藏得很深，足足有一米来宽，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茧子。苏瑞看得发毛，找了院里的扫帚，伸手哗啦啦就把它打散了。
　　那蛛网一角，稳稳粘着一块圆茧，拇指大小，蛛丝和其他茧用得都不一样，又韧又劲。它被一小块破败的蛛网牵着，就这样勾在了扫帚尖上。
　　扫帚被青年贴墙倒搁着，挨着窗，风一刮，那蛛茧就被卷了出去。

　　——‘救救他们。’
　　那只巨蛛或许一开始并无恶意，她不是来复仇的。
　　她是来求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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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屋里那只蜘蛛已经活了很久很久。
　　这却是它第一次产卵。
　　它挖了个地洞，用最柔软的蛛丝铺成温床。在上面排出卵液，用后足裹成小球，产一粒卵在里面，再用蛛丝包起来，做成卵囊。这么反反复复的，从凌晨忙碌到深夜，卵囊在温床里一颗颗挨挤着，就像许许多多个小摇篮。最后它再用蛛丝把它们包了一层又一层，做成一个坚固的茧，黏在肚皮下面，带着它四处奔走捕食。
　　过了不知多少天，它的孩子们有了脉动。
　　它们随时都可能孵化，不能再随身带着，于是它悄悄织了一张网，把它们藏在里面。
　　为了应付孩子们出生讨食，它又捕了不少蚊子苍蝇，喜滋滋把它们挂在网上，欢欣雀跃地期待着卵囊里的动静。
　　然而有一天捕食回来，它的网却不见了。
　　连着它那些层层包裹，密密保护起来的孩子们。

　　它伤心透顶，却不明白。
　　它不过是在那房间里，占了小小一隅，想要安下一个家来。
　　它不愿打扰谁，于是找了一个最安静，阴暗，偏僻的角落。不刻意去找，你甚至不会发现。
　　然而连这样也不行。
　　它想不明白，执念一偏，魔门扉薄，被她撞破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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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绅站在窗边，看着那年轻人在水里弓着身子，肩膀缩着，人也微蜷，看着有些可怜。先是受了一番惊吓，而后又在水里泡了大半天，想必是不好受的。
　　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陆绅并不同情他。
　　他对人类的同情，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磨光了。

　　那只森蛛，精魄已齐，眼看再过几日，就能成灵。
　　如今走火入魔，被他一烧，三灵五魄，终究前功尽弃灰飞烟灭。

　　陆绅垂着眼睑。
　　那青色灵魄转眼便成了罪孽深重的暗红，在他掌心里挣扎翻滚，鬼哭狼嚎，最后还是一片片碎裂剥落。
　　他再抬头，就越发觉得那青年面目可憎。

　　“陆先生。”
　　苏瑞湿哒哒站在他面前，水珠从他身上滚落，地板都被洇湿一大片。
　　他摊开手掌，一个鹌鹑蛋大小的圆茧躺在他手心里，蛛丝牵连，还沾着水藻碎屑。
　　青年看着落魄邋遢，落水狗一般。只一双眼睛像藏了光，“捞出来了。”
　　“还有救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