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龙角》尤杀

8、伏魔

　　空阔的客厅里只剩了苏瑞一个人。他不敢睡，在火炉前盘腿坐着，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心惊胆战，怕得厉害的时候就哼歌给自己壮胆。
　　这么撑了半夜，东边的天色终于渐次亮起来。
　　苏瑞稍微安下心，眼皮也渐渐重起来。

　　青白色的水波。
　　微风把水面吹皱，摇曳出许多温柔的涟漪，浮叶也跟着风打起旋来。
　　而水波之下，池泥之上，粉色气泡连成一条条长串，被水流托着，载沉载浮。

　　那女人在哭。她用手遮着脸，手臂上攀蜒着狰狞的烧伤。
　　——‘救救他们。’

　　一滴冰凉的水滴炸开在苏瑞鼻尖。

　　他从睡梦里惊醒，梦里的情景却半点也不记得。
　　火炉已经熄了，天还将亮未亮，他似乎只睡着了一会。
　　朦胧里苏瑞只觉得鼻头痒痒的，伸手去挠，摸到了水。
　　他坐起身，一滴水顺着他鼻尖滴下来，啪，打在膝盖上。
　　开出一朵红色的小花。

　　苏瑞怔然看着它，啪，啪，啪，又陆续有水滴落在他脸颊和头顶上。
　　他伸手去摸。
　　暗红的，带着腥臭，是血。
　　青年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咽了咽喉咙，朝上看去。

　　那女人正从天花板上往下看着他。
　　她那双大得骇人的黑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断续有血水从里面滴出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苏瑞转身想逃，然而他太慢了。
　　怪物一跃而下，扑倒了他，青年心胆俱裂，拼命挣扎着翻过身，混乱里摸到了铜炉的炉钩，他一把抓住，往背后狠命挥去，怪物挨了几下，却不松手，几只怪手铁钳一样紧紧抓着他。

　　苏瑞尖叫着和那怪物在地板上翻滚搏斗，接连撞倒了客厅里的摆设，那怪物拖着他的脚，把他往门外拖去，苏瑞拼命用指甲扒着地板：它又想把我溺死在池塘里！

　　“何事吵闹。”
　　男人从楼梯上慢慢步下来，那神情像是他正要步去客厅，在竹椅上坐一坐，读一会早报。
　　那怪物转头看着他。苏瑞被它倒提着，虚弱地叫了一声“陆先生” 。

　　陆绅神色不变，缓步上前。
　　怪物松开苏瑞，竟然畏缩地向后退去。
　　青年摔在地板上，唉哟了一声。

　　“原来是你。”陆绅说，一身白袍无风自舞，袍摆刷地一声摆开。
　　他伸出右手，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圆，指尖像是点着光，那白色光芒在昏黑的客厅里极其耀眼。他指尖划过的痕迹，围成一个光圈。
　　苏瑞趴在地上，脸贴着地板，鼻腔里是血和尘埃的味道。热流一阵阵冲刷着他，他看见光，带着炙热的温度，刺透云层，割开黑暗。它裹着风，穿越时空，横亘四季，喷薄而出，澎湃而来。
　　向着脆弱的哀伤的灵魂。

　　——“破！”

　　灼热的洪流包裹了他。
　　苏瑞用手护着自己的头，他以为自己会被烧死，但却没有。火焰在他周身环绕，他却毫发无损。
　　倒是那怪物在盛光里燃烧起来，她痛苦地翻滚着，东倒西歪，八只胳膊狂乱地挥舞着，终于原形毕露。
　　那是一只巨大的蜘蛛。

　　“魂归来处。”一个声音说，声调平稳。仿似温柔，实则残酷。
　　热焰聚拢在怪物身上，光芒到达极盛，加剧膨胀着，几乎要刺伤双眼。
　　而后终于，倏忽消散。

　　苏瑞张开眼睛。
　　巨蜘蛛在屋子正中翻着肚皮，八只腿蜷缩着，烧得焦黑，已经死了。
　　陆绅正绕过那蜘蛛的尸体朝他走来。

　　苏瑞支着身子坐起来，结巴道：“这，这是怎么...”
　　“你造的孽。”陆绅说，眉宇纠结，掩不住怒气似的。
　　苏瑞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起来。”
　　青年只在原地摇晃了一下，有些惊疑地看着他。
　　“起来！”
　　陆绅怒气勃发，抓着他一边胳膊就拽了起来，拖着那人一路走到门外池塘。他看着文弱，力气却大得惊人，胳膊一甩，苏瑞就被他抛进了池塘里。
　　青年抹了一把脸，湿哒哒地抬头看他，茫然地张着嘴。
　　“捞起来。”陆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