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青》丹青子

10、立夏

　　“故凡生血者，则究之于心，调血者，当求之于肝也，是方乃肝经调血之专剂，非心经血之主方也，当归甘温和血，川芎辛温活血，芍药酸寒敛血，地黄甘平补血，四物具生长收藏之用，故能使荣气安行经隧也，若血虚加参耆，血结加桃仁红花，血闭加大黄芒硝，血寒加桂附，血热加芩连，欲行血去芍，欲止血去芎，随所利而行之……”

　　那书生模样的桃花扇少年摇头晃脑一阵，正得意瞥了古一清一眼，大眼一眨。“顾先生，我如何？”

　　这少年明显是踢馆而来，只是他面容娇俏惹人喜爱，连那师爷顾南山也不由得大放溢彩，只迎了进门。不多时，苑照影单枪匹马闯上门来，一是要接回弟子古一清，二是要狠狠教训这十觞一顿。

　　“对不住了，小妇人这就领了回去狠狠‘教导’，请顾大人网开一面，千万不要记恨这两个不懂事的。”苑照影依旧穿着简朴，闲云野鹤也别有逸趣。

　　古一清去搀扶苑照影，十觞却有些畏了苑照影，这是当然的，十觞自然知道苑照影是那两人的心头肉，作为天赋异禀的女尊国十皇子，十觞从来就不想嫁人生子，他想学习这个皇姨母，有一天看一看更大的世界，开阔自己眼界，决定自己人生。

　　拜入百里辰门下，打上药皇座下第一弟子的牌子，习惯了执行药皇的任务，即使不是不会绣花，每一次穿针引线总是想起百里辰说的改良版《东方不败》神往着，努力着，孜孜以求着，就是想有一天摆脱皇家这个身份。

　　母皇对他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只因为他十觞是慕容尚泽的亲子，不让他彻底死透，又是因为他眉目中几分像自己的大伯父慕容桃华。却不如，却不如那画上十分之一。慕容桃华，总是娇而不弱，艳而不奢，目光灼灼，风华绝代。

　　他总是那么想，只因他见识短浅，若是说慕容桃华风华绝代，顾青鸾那般踏月之姿岂非谪仙？

　　可是十觞毕竟是倔强的，他认定慕容桃华更美，这句话苑照影是不敢在夜灵犀面前反驳的，只是每一次跟这个小辈争个面红耳赤之后，又不免一顿黯然神伤。

　　说她无情，却不忍心释怀，夜灵犀不懂这个女人，一辈子也不懂，仿佛心心相印灵通一点。永远也比不上一个死人。仅仅是占了两个字，苑照影已不惜引人注目，顾青莲不过是同顾青莲有两个字相同，实际上没有血缘，跟本没有任何瓜葛。如果不是苑照影按着，以顾青莲清高淡漠的个性很难做那么久乡官。此事夜灵犀看得清楚，并不阻止，如何那死人也不会爬起来一争。他的女人就是要亲手弄死也不会让于他人。

　　夜灵犀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他想就是自己先死，也要在前一刻药死孩子他妈。这样畸形的感情，愣是说是爱，不很合适，却再难找出一个理由。

　　这两个人的情事，太荡气回肠，以至于百里辰从不主动提起，即使洛韶景偶尔提起，百里辰也不会轻易在人前发怒。十觞只是发觉，夕阳下弹琴的男子叹气的次数比以往更多。

　　有的人可以坐拥天下，他所守的不过寸心。

　　有的人可以直抒胸臆，他所弹的不过枯琴。

　　但在天涯海角，总有个曾对他欲语还休，总有个人曾经追随他落单的身影，总有个人装作毫不在意的错开眼神。那个人是胆小的，他知道。那个人是心大的，他也知道。

　　更为一份知己之悦，孤身不娶，只为教她内疚、寒心。

　　虽然、更清楚她会刻意忽略各种不适的心情，一心得到自己想要的，也是不甘心的放手、一试……人的一世一生未免太长，太无趣。

　　百里辰难道是活在回忆中的人吗？

　　不。

　　他只是太会惺惺作态，变得不像自己，以至于错过一些人一些事，也不是多好，足以领他追悔莫及的罢了。

　　十觞只是劝他，人没死，夺回来不就好了。

　　百里辰摇摇头，狼毒跟着也摇摇头，谁说他没试过？

　　不顶用。

　　立夏了，百里辰吃着宫中的供果恍如隔世，以前苑照影喜爱荔枝，洛韶景总是第一时刻送到府上，听了是洛韶景送的，她第一个表情是沮丧，然后才是诧异。后来，她的侍女悄悄告诉他，原来以前她在皇宫里，顾青鸾背着竹筐出现在面前，言笑晏晏戏弄一阵，背个辞令什么才给吃。

　　苑照影不喜术数，顾青鸾就以术数揶揄之，她不日功课对答如流。只是每每大考之前恶狠狠瞪着那顾青鸾顾贵卿，如杀父仇人。

　　“都说流光容易把人抛，真到了一年又一年的夏日，阳光正暖，天外云清，你才越发感到倦怠。”

　　小巷上，妇人牵着马，旁边的女弟子有些神游天外，少年更是无趣的打了哈欠。

　　“熟地15克、当归15克、 白芍10克、 川芎8克、 桃仁9克、红花6克……”

　　“什么？”妇人没听清，挖挖耳朵。

　　女弟子连忙弓手作答：“画师傅，表公子想必是说，您神倦体乏应该以桃仁四物汤补血行血。”说完有意无意瞥了眼摇扇子的十觞。

　　弹了弹少年的额头，苑照影淡容以对：“小子，你师傅没错，但是要记得，医者和药者是有区别有界限的，不要事事按着死方法。更不要漫天扯谎，藐视前辈，初入江湖，你要学得还很多，所以最好弯下腰来，听听前辈们的金玉良言，你不会有亏吃。顾青莲是个很好的大夫，很懂得对症下药，可能有时保守点，但也全无害处，这点比你那个疯子师傅好，他可是曾经拿着我的命稀松二五眼的玩，一点都没有医德，还美其名曰试药。”

　　“真的？”

　　“何止，他还喜欢拿美貌少年少女做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