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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鬼将 其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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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尘的剑光几乎是和边照月的黑雾一同来到了骑马者的身边,就算他再过于强悍,也是插翅难飞了。
边照月心下一晃神的功夫,月白色的剑光已经将那人掳了起来钉在了一棵乌柏树干上,只露出宽阔的后背来。
“你......”这人怎么突然出现都不带打声招呼的,我还没忙完呢,还没抽出空来呢,还没......
凡人的大脑是这么不堪一击的吗,我......我......
下一刻她就坠入了一个纯白色的怀抱,还是熟悉的心跳声,就像他们分别时一样。
“你还好吗?”云望舒的声音就像从大脑中直接敲击着心脏,听起来晕乎乎的。
边照月想说我不好一点都不好,忽然又觉得怎么此时此刻感觉这么好,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今天晚上脑子似乎不怎么灵光了。
一只微带凉意的手托住了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于是云望舒的脸再次映入眼帘,相对无言,但是边照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亲他。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红白两色的衣衫交缠在一起,踮起脚来,边照月要去亲吻眼前的月亮。
“嗬......嗬......”,顿时旖旎尽散,几声怪叫将她从朦胧中扯了出来,两人同时去看被钉在树上的那人。
要说这是厉鬼倒也算不上那个,边照月明显感觉到这鬼魂确实有很强的执念,但是却无伤人之意,而且就看他这点本事也就能收拾些小鬼小妖罢了,不值一提。
上前一步,刚一伸手云望舒便挥制止了她,惹得边照月用眼神投以质问。
云望舒依旧望着她,“边判官,你也能感觉到他没什么恶意,还请你高抬贵手。”
边判官,呵,好刺耳的三个字,边照月将尚贴在云望舒身上的手掌抽了回来,“怎么云大公子又善心大发了,舍不得?”
“我只是想说他不至于到魂飞魄散那一步。”云望舒望着抽回的手掌,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
边照月掌中黑雾向那人袭去,“那也得看我高不高兴。”
云望舒今夜似乎铁了心和她作对,仙尘出窍竟是要来阻拦她,一个要杀一个要救,不多时便斗在了一起。
没了长鞭在手,边照月虽功力大不如前,但是想要击败云望舒却也不是什么不可能之事,闪身之间,边照月黑雾顺着乌柏往上斜刺,仙尘的剑光顷刻间蒸融而散,那鬼从树上摔了下来。
露出一张青白色的脸来,云望舒再想遮掩已晚,那脸她认识,是项王李寅。
李寅之魂早已在四月初二日夜被她和黑白无常索了去交差了,怎么会出现在此时此地?
东岳大帝的名字猛然在边照月心里炸响,难不成是帝君觉得我取李寅生魂的方式有失水准?不对,我当时做的和生死簿别无二致,不会有任何问题。
难道和泪劫有关?一个区区李寅能对我有什么影响?
“边判官......”云望舒长剑已经挡在了李寅身前,显然是料定了她要将李寅化身的鬼将置于死地而不能后生了。
好哇,好你个云望舒!
“什么人!”两声喝斥自身后传来,自拙剑山庄走出几个提灯带刀的侍卫,显然是夜里巡逻时发现了争执的他们。
边照月暗暗在掌中积蓄力量,伺机而发,然而为首那人借着灯光看清了云望舒之后,犹疑道:“您是......是云公子吗?小的一时眼拙,还请云公子见谅。”
边照月扭头去看云望舒,发现他施施然指一指地上的李寅,对那几个人下起命令来:“去把这鬼将带回山庄去,我自有用处。”
想从我手里抢人,那不能够!
云望舒话音未落,边照月的手已经摸到了李寅冷冰冰的盔甲,一股旋涡般的力量袭来,等边照月再回复意识,已经不知身处何地了。
视线比平时高了许多,一名宫人小腿倒腾过来拜倒,道:“项王殿下,陛下同意您觐见呢。”
李寅将长刀解下,交给身边人,长腿迈开,身上的铠甲随着步伐有节奏地响了起来。
这是?在李寅的梦里?不......不是,梦境可不会如此真实,内心的酸楚像泉水一样往外翻涌,李寅几乎是强忍着不让自己滚下泪来,这些感受丝毫不差地传到边照月心里,又像之前的梦一样。
然而梦是模糊的,意象的,眼下这些却是绝对的真实。啊,我明白了,这是李寅的执念!是他为什么死后还要去斩杀那些妖邪的执念呀!我倒要看看有什么名堂,嘶,这盔甲硌得我好痛!
身后跟着小跑的宫人说起话来,李寅身材高大异常,又目不斜视,根本看不到他的神情,听声音倒是在笑,“项王殿下此次前去岳西治理水患,地方官称颂殿下的折子天天都能送到陛下眼前,陛下定会好好夸奖您一番的。”
“夸奖?我稀罕吗?夸奖了能把皇位给我吗?”李寅心下酸楚更胜,脚步确实一刻不停。
入得了内阁,却发现这内阁里人物不少,皇兄太子殿下,太傅李大人,他们似乎在讨论什么了不得的问题。
李寅“咚”地一声跪倒,从盔怀中掏出一本尚带体温的奏本双手托起,禀于头顶,“启禀父皇,儿臣已自岳西归来,先呈上奏折,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寅儿辛苦了,平身吧。”大正皇帝抬一抬手,早有人将奏折接了过去。
大正皇帝拿在手中,一个眼神也没有落在那本他写了整整月余的奏折上,随手将他撂在了书案上,淹没在了一众奏折当中。
李寅刚一站起,太子已经款步行来,“寅儿此番辛苦,父皇当好好赏赐他才行,寅儿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好一派代君行事的派头。
“我想要父皇现下的,你未来的皇帝宝座,给吗?”李寅默默地想,正要开口申明自己不求赏赐,一旁的太傅李大人道:“臣与陛下太子正在说岳西此番天降洪水之事呢,项王殿下差事完成得好,呃......”
太子道:“只是寅儿你的军费花费的太多了些,父皇可是向来崇尚勤俭的。”
“感情您三位养在皇宫里没见过洪水,不用钱拿什么消灾,拿你们那点纯白的圣父之心不成?”再去看父皇,父皇神情淡淡,不置可否。
太子行至大正皇帝书案前,明黄色华服用金线织就,耀眼得不容人直视,只见他回身挺胸昂首道:“洪灾泛滥,皆系龙王之过,父皇只需派人将天下龙王庙尽数捣毁,让他食之无俸,我看他还敢不敢如此猖狂了!”
“好你个斗龙太子,傻货一个!”李寅压抑着心底的怒火。
李大人笑道:“太子殿下雄心壮志,将来可成!”
大正皇帝面上仍是淡淡,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恶。边照月越看这张脸越像一个人,这半死不活,半事不沾手的模样岂不活脱脱就是个人间东岳!
再看太子和那李大人,可不就是秦广王和崔钰那俩烦人精!
不能忍,边照月迈步就想挥拳而上,在执念里还能让你们几个欺负喽?!
然而抬起来的手臂交叠起来,站直的身躯弯了下去,“皇兄所言极是。”
“气死我啦!气死我来!”边照月恨不得给自己两拳消气,忽然一阵头痛,真的有拳头落了下来,因为李寅也在生气......
“唉......”边照月无奈叹口气,却也感受到李寅心下叹息不已,这一刻两人竟然共感了?!
李寅垂头丧气地坐在一处假山缝里,“别过来,别过来,求你们别过来......”
“别找啦,他躲在这儿呢!”一名孩童喊起来,瞬间吸引了其他的人。
“拖出来!”为首那人一声令下,李寅被七手八脚从缝隙拽了出来,凸出的石角划疼了他的后背。
“嘶......”被粗暴地往地上一掷,一阵钻心的疼痛自后背传来。
“果然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种,要藏也往石头缝里藏。”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哄笑传来。
“我不是野种!”李寅忍着疼痛挥起拳头来,边照月望着自己稚嫩的小拳头,才发现现在的李寅尚是个少年人呢,难怪如此脆弱。
只是对方人多,一开始还能凭借着不凡的身手占上风,后来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哪个狗崽子捶我肚子,看我不咧死你!”边照月疼得龇牙咧嘴,下一秒就被一只大脚猛地踹翻在地。
那只脚压在他后背上,压得她一口气也喘不匀了。
“还不承认,你以为父皇把你养在皇后娘娘名下就能掩人耳目了?你也不看看你这蛮夷的丑样,哪一点和我们相向了?!”
“就是,你看看他平时吃肉那狂样,一点没有咱们得风度,蛮夷,蛮夷也!”
“人家可是以太子殿下的亲弟弟自居呢,他比得上太子殿下的一根头发丝儿嘛,人家太子将来做皇位,他呢,刷恭桶还差不多吧!”
去死,就算我和你们不一样那又如何!不一样是我想的嘛!你们到底是厌恶我还是畏惧我!你们凭什么......李寅和边照月内心狂吼。
“众位皇子不在上林苑学射,却是聚集在此欺负手足吗?”这声音难道是......
“不好,是云望舒,这小古板搞不好要去找父皇告状,走!”后背上那只脚抬开来,众皇子一时做了鸟兽散。
“殿下,”一只手掌伸了过来,边照月搭了上去。
这人真的是云望舒,确切说是年少的云望舒,还没长出成年后那种温柔却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来,现在更像一从青竹,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挺拔身姿。
“谢谢云公子相救,”李寅毕竟是皇子,忍着满身青紫傲然道。
少年云望舒神色复杂,“言重了,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