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潭淮意》西幸榆中

11、结丹雷劫与心魔壁画

　　时光荏苒，官铜钱在藏剑峰已度过数年。她将全部心神投入修行，以近乎自虐的方式锤炼剑法与灵力。背后的双剑，待望与待忘，早已不再仅仅是背负的兵刃，更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与她天生剑骨交融，气息时而锋锐磅礴，时而沉凝寂灭，变幻不定，令人难以捉摸。

　　她刻意减少了与沈见贤的私下接触，那份因谢知非话语而种下的怀疑，如同藤蔓，在她心底悄然生长。对关元宝，她也保持着距离，既是不愿将妹妹卷入自身越来越复杂的漩涡，也是因为看到元宝与凌剑锋日益亲近时，内心那股难以言喻的焦躁与冰冷。

　　终于，水到渠成。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官铜钱感应到了结丹的契机。

　　她没有选择在藏剑峰的渡劫台，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后山最偏僻、最靠近悬崖的一处孤峰。这里人迹罕至，唯有狂风与雷霆常伴。

　　乌云压顶，电蛇狂舞，比当年登天梯时恐怖十倍的九天雷劫轰然降临！

　　官铜钱傲立峰顶，背后双剑同时出鞘！一乌一白两道剑光冲天而起，交织成一道奇异的屏障。待望剑引动金火之锐，主动劈散雷霆；待忘剑则散发出寂灭之意，将溃散的雷弧与毁灭性能量悄然吞噬、化解。

　　她的剑法已臻化境，融合新旧，刚柔并济，在狂暴的雷海中翩然起舞，竟显得游刃有余。天生剑骨熠熠生辉，贪婪地汲取着天雷中蕴含的毁灭与新生之力，将其转化为最精纯的灵力，压缩、凝聚向丹田气海。

　　一颗浑圆璀璨，隐隐有金、红、蓝三色流光缠绕，核心处却有一点混沌虚无的金丹，正在缓缓成形！

　　就在金丹即将彻底稳固，雷劫威力也开始减弱的最后时刻，异变突生！

　　一道并非来自天际，而是仿佛从虚空深处、从她灵魂本源迸发出的暗紫色□□，毫无征兆地劈落！这道雷无声无息，却直接穿透了她双剑的防御，无视了她的护体灵力，狠狠砸在她的眉心识海！

　　官铜钱只觉得神魂剧震，眼前一黑，仿佛整个意识被强行从躯壳中剥离出来，投入了一条光怪陆离、没有方向的通道。

　　当她再次恢复感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绝对寂静、绝对空旷的奇异空间。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无尽的灰蒙。而在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面巨大无比、接天连地的壁画。

　　壁画不知由何种材质构成，色泽暗沉，却流转着动人心魄的光芒。上面描绘的，并非神佛妖魔，也不是山川河流，而是一个个扭曲、挣扎、对峙的人形光影。

　　更确切地说，是同一个躯体轮廓内，闪烁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光影！

　　壁画栩栩如生，官铜钱甚至能感受到那些光影传递出的强烈情绪——愤怒、不甘、恐惧、贪婪、爱恋、执着……以及最深刻的，想要吞噬对方、独占躯体的渴望！

　　她看到，当其中一个灵魂光影（暂且称之为灵魂甲）占据躯体主导，光芒明亮时，另一个灵魂光影（灵魂乙）便会变得黯淡、扭曲，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阴影，不断低语、诱惑、攻击，试图将主导者拉下神坛——此刻，灵魂乙便是心魔。

　　而当灵魂乙费尽心机，终于夺取了躯体主导权，光芒大盛时，先前那个明亮的灵魂甲，便会沦入黯淡，成为在新的主导者看来，阻碍其意志、干扰其行为的“心魔”！

　　壁画不断演变，展示着无数这样的例子。两个灵魂，一体双生，互为表里，互为本魔！没有绝对的正邪，只有谁占据了主导！所谓的“心魔”，并非外邪入侵，而是自身灵魂的另一面，是被压抑的欲望、被遗忘的记忆、被否定的可能性！是另一个“我”！

　　官铜钱心神俱震，被这颠覆性的认知冲击得摇摇欲坠。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壁画中最醒目的一对光影。那主导的灵魂，光芒锐利，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与……一丝隐藏极深的偏执。而那个作为“心魔”的黯淡灵魂，却流露出一种冰冷的寂灭与仿佛看透一切的漠然。

　　那锐利坚定的灵魂，像极了持着待望剑、一心复仇、刻苦修行的自己。而那冰冷寂灭的灵魂……其气息，竟与待忘剑同出一源！

　　难道……持待望剑的我是“本我”，而受待忘剑影响、潜藏着寂灭与弑神念头的我，便是“心魔”？

　　还是说……反过来也有可能？

　　就在她心神失守，意识几乎要被这诡异的壁画吸入其中时，背后突然传来一股温和而坚定的牵引力。

　　“小铜钱，醒醒！”

　　谢知非那带着些许急切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她识海中炸响。

　　官铜钱猛地一个激灵，意识被强行拉回现实！

　　她依然站在孤峰之巅，雷云正在消散，夜空露出繁星。体内的金丹已然稳固，散发着强大的灵力波动。而谢知非，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一只手正按在她的后心，精纯平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助她稳定着刚刚突破、还有些激荡的气息。

　　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懒散，眉头微蹙，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惊魂未定的眼神，沉声道：“结丹时最易引动内心深处的业障，演化心魔。你看到了什么？”

　　官铜钱张了张嘴，那壁画中互为心魔的两个灵魂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看着谢知非关切的眼神，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什么……一些幻象而已。”

　　她无法说出那个空间，那面壁画，以及那个关于心魔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定义。

　　谢知非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只是收回了手，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掏出酒葫芦喝了一口：“没事就好。结丹了，恭喜。不过，路还长着呢，小铜钱。”

　　官铜钱内视着丹田内那枚奇异的三色金丹，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既有生机又有寂灭的复杂力量，再回想那壁画中的景象，心中没有多少突破的喜悦，反而沉甸甸的。

　　她伸出手，待望与待忘双剑乖巧地飞回她手中。

　　一柄除魔，一柄弑神。一个代表“相”，一个代表“夷”。而她自己，这具躯壳之内，是否也存在着这样两个互为心魔的灵魂？

　　未来的路，该如何走？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