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潭淮意》西幸榆中

12、竹林煮酒，剑影迷踪

　　结丹之后的官铜钱，修为大增，神识更为敏锐，但心头那团关于心魔壁画、关于大师兄、关于双剑宿命的迷雾却愈发浓重。她知道，若不能厘清这些，她的道心迟早会出问题。

　　她需要一个答案，或者说，一个能指引她方向的人。这个人，只能是看似不着调，却屡屡在关键时刻点醒她的二师兄，谢知非。

　　这一次，她没有再借酒套话，而是直接寻到了在后山竹林里打盹的谢知非。

　　“二师兄，”她在他身旁站定，声音平静，“陪我喝一杯吧，我有些事，想请教你。”

　　谢知非掀开盖在脸上的阔叶，眯着眼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神色认真的官铜钱，嘴角扯了扯：“哟，结丹了就是不一样，说话都硬气了。行啊，有酒就行。”

　　官铜钱没说什么，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套简单的泥炉、陶壶和两只酒杯，又拿出了一坛品质更胜从前的灵酒“竹叶青”。她生火煮酒，动作不疾不徐，竹林间只有柴火轻微的噼啪声和酒液渐沸的微响。

　　酒香弥漫开来，带着竹叶的清新与灵酒的醇厚。

　　谢知非盘腿坐起，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忙碌，没有催促。

　　酒沸，官铜钱斟满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谢知非面前。她没有立刻饮用，而是看着杯中碧莹莹的酒液，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二师兄，我结丹时……看到了些东西。”

　　谢知非端起酒杯，嗅了嗅酒香，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我看到了……心魔。”官铜钱斟酌着词句，没有提及那神秘空间和壁画，而是描述那种感觉，“不是外邪，更像是……另一个自己。一个持望，一个持忘，相互对立，又同出一源。”

　　谢知非饮酒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了她一下，目光在她背后那被掩饰得很好、却逃不过他感知的双剑上扫过，随即又垂下眼帘，晃着酒杯：“一体两面，本就是天道常理。光与暗，生与灭，谁又能彻底分清？重要的是，你认哪个是你自己。”

　　“可我分不清！”官铜钱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待望剑是师父所传，代表着守护与期望。可待忘剑……它带来的寂灭与那‘弑神’的意念，同样让我感到一种……宿命般的牵引。二师兄，我总觉得，这两柄剑，还有师父当年的死，背后有着极大的关联！”

　　她终于忍不住，将“待忘剑”之名，以及它与待望剑可能同源之事，透露了出来。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之一，但她此刻觉得，若想从谢知非这里得到真相，必须拿出诚意。

　　谢知非沉默地喝着酒，一连喝了三杯，才放下酒杯，脸上那惯常的懒散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严肃。他看向官铜钱，目光锐利如刀：“你终于肯说出来了。”

　　官铜钱心头一跳，紧紧盯着他。

　　“小铜钱，”谢知非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你有没有想过，漾允州师父，一个武林高手，为何会拥有‘待望’这等明显不属于凡间的神兵？又为何，在他死后，你会如此‘巧合’地得到其双生之剑‘待忘’？”

　　官铜钱呼吸一窒，这些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却始终找不到头绪。

　　谢知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当年那些仙门弟子，为何要灭映霞山庄满门？仅仅是因为师父‘得罪’了他们？”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江湖恩怨，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仙门眼中，如同蝼蚁争斗，值得他们如此兴师动众，赶尽杀绝吗？”

　　官铜钱的手猛地握紧了酒杯，指节泛白。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疑点！师父虽武功高强，但终究是凡人，如何能引得仙门如此忌惮，甚至不惜灭门？

　　“你的意思是……师父的死，是因为这两柄剑？”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谢知非拿起酒壶，给自己和官铜钱重新斟满，碧绿的酒液在杯中荡漾。“有些人，就像这酿酒的人。”他指着酒壶，“他们种下因，等待果，精心调配，只为酿出他们想要的‘味道’。而有些人，则是品酒的人，或许能尝出滋味，却不知这酒为何是这个味道，更不知酿酒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漾允州师父，或许曾经是品酒人，后来，却可能无意中，触碰到了酿酒人的秘密，甚至……可能他自己，都成了这‘酒’的一部分。而你们，官铜钱，漾允州，包括那晚恰好下山的关元宝，都在这局中。”

　　他看向官铜钱背后，仿佛能穿透那层层遮掩，看到那两柄宿命之剑：“待望与待忘，相与夷……这不仅仅是两柄剑，更是一个钥匙，一个指向某个巨大秘密，或者某个庞大计划的钥匙。灭门，或许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取回，或者确保这‘钥匙’，能落到他们预想中的‘持钥人’手中。”

　　官铜钱如遭雷击，浑身冰冷。谢知非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中许多封闭的疑团！师父的遗言，师娘的安排，元宝恰好下山，自己得到待望剑，秘境中“巧合”地发现待忘剑……这一切，难道真的都是一只无形的手在幕后推动？

　　“那……幕后之人是谁？是凌剑锋？还是……”她想到了大师兄沈见贤那沉稳可靠的身影，喉咙发紧。

　　谢知非却摇了摇头，又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靠回竹子上，仰头望着竹叶缝隙的天空：“谁知道呢？酿酒的人，往往藏在最深的地方。或许是你身边的人，或许是你看不见的人。我能告诉你的只有，握紧你手中的剑，无论是待望还是待忘，力量本身并无正邪，关键在于持剑的人，想要守护什么，又想要斩断什么。”

　　他转过头，看着官铜钱，眼神复杂：“小心那些对你‘太好’的人，小铜钱。有时候，毫无理由的善意，比明目张胆的恶意，更值得警惕。至于你师父的仇……或许，当你真正弄清楚这双剑背后的秘密时，仇人是谁，自然一目了然。”

　　酒已微凉，竹林寂寂。

　　官铜钱坐在原地，消化着谢知非透露的惊人信息。虽然依旧没有明确的答案，但前方的迷雾，似乎被拨开了一些。她知道了自己身处局中，知道了双剑是关键，知道了幕后有黑手。

　　她举起酒杯，将杯中冰冷的酒液一饮而尽。一股辛辣之意直冲喉头，却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几分。

　　无论幕后之人是谁，无论这双剑背负着怎样的宿命，她官铜钱，绝不会任人摆布！

　　师父的仇要报，真相要查，元宝要护，而她自己……也绝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棋子，或是被所谓的心魔吞噬！

　　她站起身，对着似乎又快要睡着的谢知非，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二师兄。”

　　谢知非摆了摆手，没有睁眼，含糊道：“酒不错……下次……记得温一温……”

　　官铜钱转身，离开竹林。她的背影依旧挺拔，但那份傲气之中，却多了一份历经风雨后的沉淀与决绝。手中的待望与待忘，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发出低微而和谐的共鸣。

　　前路依旧凶险，但她的剑，已然找到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