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悖论》苏见鹿

21、白鸥的忠诚

　　白塔数据中心的深层废墟，简直是个电子坟场。那些被判定"没用"或"太危险"的数据碎片全堆在这儿，等着定期销毁。空气里飘着服务器烧糊的味儿，还有种冷冰冰的、属于机器的死寂。

　　白鸥一个人待在这片坟场正中央。

　　他避开所有监控和同事，像条沉默的鱼潜进数据深海。手指在光屏上飞快跳动，一行行修复代码流过去，像在做精细的外科手术。他在试着恢复一段被最高权限强制粉碎又覆盖了好几次的监控数据——就是第七区重型监禁区，夜莺最后一次出现那晚的。

　　汗珠顺着他暗红色的发梢，滴在冰凉的操作台上。

　　理智在叫他停手。这简直是在挑战指挥官的权威，是在背叛白塔的规矩。可那天晚上，通道尽头，银色面具下那双惊鸿一瞥的眼睛，还有熟悉得让他心跳停拍的肩胛线条，像鬼魂似的，白天黑夜缠着他。

　　他必须知道真相。

　　"嘀——"

　　一声轻响。

　　光屏上，原本满是雪花乱码的画面，像被无形的手慢慢抚平，开始不稳定地重新构建。像素点艰难地聚拢，勾勒出那个戴面具的、矫健如黑豹的身影。

　　就是那儿！

　　白鸥屏住呼吸，把画面停在夜莺撞破通风管道隔栅、侧身回望的瞬间。他放大，再放大，聚焦在那道因发力而绷紧、线条流畅的背部轮廓。

　　然后，他调出另一份文件——林晚入职时那份普普通通的、公开的人体扫描图。

　　两张图并排放着。

　　根本用不着复杂算法比对。

　　他这双顶尖战士的眼睛，已经给出了答案。

　　完全吻合。

　　完美地、致命地吻合。

　　白鸥靠回椅背，慢慢闭上眼睛。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被冰冷的数据证实了。

　　林晚，就是夜莺。

　　那个被指挥官护在羽翼下、看着柔弱无助的Omega调香师，真实身份是暗域最顶尖的Alpha猎手。

　　而指挥官...他肯定知道。不然没法解释那些被删除的记录，那些反常的维护，那些深夜里只对林晚一个人收敛的暴戾。

　　白鸥猛地睁眼，眼底沉郁的风暴在翻涌。他毫不犹豫，手指飞舞，把这段刚恢复的、足够把林晚送上解剖台、把陆凛拖下指挥官位置的致命数据，做了最高级别的多重加密，然后藏进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路径的、看起来无关紧要的系统日志最底层。

　　他刚做完这些，个人终端就急促震动起来。董事会直属调查组的最高优先级通讯请求，猩红色的标识不停闪烁。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

　　"白鸥副官，"通讯那头传来调查组负责人冰冷的声音，"关于'夜莺'身份的调查有了新进展，需要调用你权限内所有关于林晚的监控和体检数据，立刻传送。"

　　白鸥面色平静，声音是惯常的冷静克制："明白。数据调取需要时间整理，指挥官府邸内部监控的部分区域需要指挥官二次授权。预计两小时后可以传送。"

　　"尽快。"通讯切断。

　　白鸥知道，这只是开始。董事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不会轻易罢休。他刚才，给自己选了条和整个白塔权威对抗的死路。

　　---

　　训练场。

　　沉重的击打声在空旷场地里回荡，带着股近乎自毁的狠劲。

　　陆凛和白鸥，都没用信息素，也没使任何格斗技巧以外的能力。这是最原始、最野蛮的□□碰撞，是压抑到极致的情绪最直接的发泄。

　　拳风呼啸，腿影如鞭。

　　陆凛的每次攻击都带着沉甸甸的、压抑的怒火，而白鸥的防守反击，混着不解、忠诚和被撕裂的痛苦。

　　"砰！"

　　一记重拳砸在白鸥腹部，他闷哼着踉跄后退，嘴角渗出血丝。

　　"为什么瞒着？"陆凛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血腥味。

　　白鸥擦掉嘴角的血，猛地前冲，一记凌厉肘击逼向陆凛下颌："为了您！长官！"

　　陆凛格开攻击，反手扣住他手腕，把人狠狠摔在冰冷的合金墙上！

　　"为了我？"陆凛逼近，黑眸里翻滚着骇人风暴，"把他推到董事会的解剖台上，就是为了我？！"

　　"他是夜莺！"白鸥低吼，眼里是痛苦的挣扎，"他骗了您！他留在您身边目的不纯！您知不知道这多危险？！"

　　"我知道！"陆凛一拳砸在他耳侧的墙上，金属墙发出闷响，"我他妈什么都知道！"

　　两人像困兽，在训练场中央又缠斗在一起。汗水、血水混在一块，喘息声重得吓人。不分胜负，只为发泄。

　　最后，陆凛靠着更胜一筹的狂暴，把白鸥死死按在地上。他单膝抵住白鸥胸口，一只手狠狠掐住他脖子，力道大得让白鸥呼吸瞬间困难，脸色开始发紫。

　　陆凛俯下身，凑近白鸥因缺氧充血的眼睛，那双总是冷静克制的眸子里，现在只剩下近乎疯狂的、不容置疑的偏执。声音嘶哑，带着令人心悸的占有欲，一字一句砸下来：

　　"听着，白鸥。"

　　"敢泄露一个字......"

　　他的指尖几乎嵌进白鸥颈部皮肤，荒原狼的信息素虽被压着，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快让空气凝固。

　　"我连你一起标记。"

　　这不是玩笑，也不是单纯的威胁。这是一个Alpha对另一个Alpha最极致、最侮辱的宣告，是把对方彻底划为自己不容别人染指的所有物。

　　白鸥的瞳孔因震惊和复杂情绪剧烈收缩。窒息感和这句话带来的冲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随即，他像听到什么极其荒谬的事，竟然低低笑起来，笑声牵扯受伤的内脏，让他咳起来，血沫溅在陆凛军装袖口上。

　　他抬眼，看着上方那双为另一个人疯狂的眸子，笑声里带着无尽苦涩和一丝解脱般的嘲讽：

　　"长官......"

　　他喘着气，一字一顿：

　　"您已经疯了。"

　　陆凛盯着他，掐着他脖子的手力道没松，但眼底疯狂的风暴边缘，似乎裂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他没否认。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粗重的喘息证明刚才那场激烈搏斗。

　　过了好久，陆凛慢慢松开手。

　　他站起身，背对白鸥，整理了下凌乱的衣领，声音恢复惯常的冷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把数据处理好。董事会那边，我来应付。"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训练场。

　　白鸥躺在地上，望着训练场顶部冰冷的照明灯，胸口剧烈起伏。颈部的掐痕清晰可见，身上伤口阵阵发痛。

　　但他知道，他守住了那个秘密。

　　也亲眼看见了，那个他追随多年的、像磐石般坚定的指挥官，是怎么为了一个人，心甘情愿踏进了疯狂的深渊。

　　白鸥慢慢坐起身，靠在冰凉的墙面上。训练场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陆凛的时候，那个站在废墟之上、眼神坚毅如钢铁的年轻军官。那时的陆凛，像是永远不会被任何事物动摇。

　　可现在......

　　白鸥苦笑着摇头。爱情这东西，真是可怕。能让最理智的人变得疯狂，能让最坚定的信念瞬间崩塌。

　　但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如果保护林晚就是陆凛想要的，那他就会竭尽全力去做到。即使这意味着要与整个白塔为敌，即使这会让他背负叛徒的罪名。

　　"疯了也好......"白鸥低声自语，"至少这次，你不是一个人。"

　　他撑着墙壁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训练场外走去。还有很多事要做，很多数据要处理，很多谎言要编织。

　　这条路很难走，但他会一直走下去。

　　为了那个已经疯了的指挥官，也为了那个让他疯狂的Omega——或者说，Alpha。

　　白鸥的嘴角勾起一个无奈的弧度。这世界，真是够荒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