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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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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后,春蝉依旧与往常一样,每日辰时左右,和她的米粉档一起,准时出现在街头。
陆陆续续的,出海的渔船开始返航,今年的海上风浪不多,渔获也甚是丰富,几乎艘艘返航的渔船都满载而归。随着渔船到港,码头上也开始忙碌起来。
一些水产大户早早的派人驻守在码头上,只等渔船到港抢到第一手新鲜的水产。可这渔船什么时候到港可就没个准了,那些等船的只得日夜的守在码头上,半步也不敢离开。有钱的,住在离渔港最近的客栈里,没钱的,就带上铺盖卷,在路边找块空地,搭上个小帐篷。
如此一来,这些人的吃喝倒是给码头周边的小饭馆带来了不少的生意,连带着春蝉的米粉档的生意也火了起来。
原本每日只带两簸箕的米粉,现在三簸箕有时都不够。春蝉有心再多做些,可巧不巧的,马公显这时候忽然接到家书,急着赶回京城去了。
耶律明德出海未归,马公显又不在,春蝉又得自己一人去磨房不说,她一人也没法挑得动三个米浆桶。再想起那夜晚上遇到周茂昌的事情,着实还有些后怕,无奈之下,春蝉只得放弃多做一些米粉卖的念头。
马公显出门前,找到陈俊卿,请他在瑶环回来前多多照拂些春蝉。而中秋夜后,陈俊卿再见春蝉时,心境已大不相同。他忽然发觉,自己无法像以前那样,平静地面对春蝉了。
春蝉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就连夜里也常常会梦见海边一轮圆月下,春蝉裸着双脚,在海边戏水时的倩影。
没当午夜梦醒,陈俊卿就再也没了睡意,常常睁着眼呆呆地直到窗户纸泛白。几日下来,陈俊卿的眼下一片青黑。
当他盯着两个黑眼圈出现时,憔悴的模样反倒吓了万卷楼里其它人一大跳。他以夜里看书看的晚了,没睡好为由搪塞了过去。
虽然心中有事,可陈俊卿对马公显临行前的托付,还是十分的在意。他知道春蝉最近生意好,每隔一天就要到磨房去一次。
因此,他也每隔一日到磨房等候春蝉,等她磨完米浆后,护送她回家。陈俊卿原本还自告奋勇地要为春蝉分担些重量,可惜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从小又不曾做过农活,别说两个木桶了,就是一个装满米浆的木桶,他也提不起来。
看着陈俊卿憋红了脸,也没能提起一个桶来,春蝉想笑,又怕驳了他的面子,只得死命忍着,仍旧自己挑着在前头慢慢走。
陈俊卿看着春蝉一个姑娘家,肩挑那么重的担子,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心中颇有些惭愧。
看着春蝉独自一人,便将米粉档的生意打理的有条不紊,陈俊卿的心中除了怜惜外,更舔了几分佩服。想自己从小到大,都是依靠家里,就是父亲过世后,也不曾为了生计犯过愁。
而春蝉十几岁就跟着聂姑姑抛头露面,靠卖米粉维持生计,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挑起生活的重担,有时候还得遭到一些地痞流氓的欺负,如果换了自己,只怕未必能做到如春蝉这般。
每每想起中秋夜,春蝉说过的话,陈俊卿的心中如同翻腾的海浪,久久的平息不下来。莆田赫赫有名的陈大才子,初尝情滋味,没了往日的才思敏捷,却是一脑袋扎进了浆糊里。
理不清自己思绪的陈俊卿,只能终日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继续着他夜不能寐的痛苦,让万卷楼里的先生们,一个个地都拿着他作榜样,来劝诫那些蒙学的孩童要好像陈大才子这般认真读书。其它的人,有样学样,在万卷楼掀起一股狂热的夜读之风来。弄得万卷楼的总管,直叹这几个月来,买灯油的钱增加了不少!
就在陈俊卿为自己对春蝉在那里剪不断,理还乱时,祸事却从天而降。
这一日,天有些阴沉沉的,陈俊卿与往常一样,怀里揣着刚买好的,春蝉最爱吃的糖豆子,匆匆来到街头,却看见一大群人围着春蝉的米粉档。
心中顿生不详的陈俊卿拨开人群,挤了进去,一看之下,顿时气得双目圆睁,双拳紧握,冲上前去大喊了一声:“住手!”
正抓着春蝉双手,一副色迷迷模样,嘟起嘴来欲行不轨的周茂昌,被吓了一大跳,接着,原本抓在自己手里柔若无骨的小手没了,自己还被推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敢管周爷爷的闲事?”周茂昌气得大叫起来。
春蝉的粉档,早就被弄的乱七八糟,瓷碗的碎片连着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散落一地,春蝉发髻有些散乱,衣衫却还齐整,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恐,却并没有泪水,陈俊卿上下打量她片刻,确定她并无大碍后,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安稳;了些。他小心地将春蝉护在身后,转身面对着周茂昌。
“原来是陈大才子!怎么?现在陈大才子也喜欢管起闲事来了?”
“周大少,你乃知县公子,行为举止应当为令尊大人多考虑,怎么能当街调戏良家女子?”
“良家女子?陈大才子怎么知道这小娘子是良家女子?难不成你陈大才子还验过货不成?哎呀呀,看不出来,以你陈大才子之姿,居然看得上这种货色,实在是,啊,哈哈~~~~”
知县夫人溺爱这个唯一的儿子,周知县又畏妻如虎,纵容的周茂昌在莆田到处横行霸道,仗势欺人,人人见他都是又恨又怕。
今天周知县陪着夫人去三清殿上香,闲不住的周茂昌又带着一批狗腿子上街闲逛,看到春蝉一人在米粉档前忙碌,身边既没有看见上次那个武艺高强之人,也没有看见马公显,想起那天夜里以为耶律明德而吃的亏,便起了报复之心,于是便上前来捣乱春蝉的生意,春蝉虽戴着面纱,却身姿窈窕,婀娜动人,周茂昌色心又起,开始对春蝉动手动脚起来。
周围的人都惧怕周知县,皆敢怒不敢言,春蝉势单力孤,幸好陈俊卿及时赶到,将她从周茂昌的魔爪下解救了出来。
周茂昌满嘴的污言秽语,听的陈俊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他是个读书之人,哪里会像那周茂昌这般地无耻说那些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
见陈俊卿语塞,周茂昌以为他是怕了自己,竟然预绕过陈俊卿来拉春蝉。不料,只见陈俊卿手起掌落,啪的一声响,周大少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不同于春蝉的巴掌,陈俊卿再不济也是个男子,这巴掌打的周茂昌耳朵嗡嗡作响,半天才回过神来。陈俊卿平时里待人彬彬有礼,见谁都带着几分温和的笑,从没想过他陈大才子也会动手打人,打的还是知县家的少爷,围观的人,连同春蝉和周茂昌,全都愣住了,一时之间,四周鸦雀无声。
就在众人愣神之间,陈俊卿抬起手来,“啪”,又是一记耳光。这下,把周茂昌打的跳了起来。
“他吗的,竟然打老子!你们这帮家伙,都是死人啊!看见本少爷挨打?上啊,给我狠狠地往死里打!”
一干打手如梦初醒般,一窝蜂地冲了上来。陈俊卿转身迅速将春蝉护在身下,挡住了打手们的拳打脚踢。
拳头像雨点般地落了下来,陈俊卿咬牙挺着,在他的身下,春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陈大哥……”
陈俊卿忍着身上传来的痛,勉强地从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春蝉,别怕,有我在!”
聂春蝉此时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她的眼睛里,只有陈俊卿那双黝黑的眼眸。直到,陈俊卿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春蝉才如梦方醒般地挣扎起来。
“住手,别打了,别打了!”春蝉一边扭动着身躯,一边大声喊叫着,“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陈俊卿终于承受不住的闷哼了一声,身子重重地压了下来。
“陈大哥,陈大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陈大哥,陈大哥!”春蝉从陈俊卿身子底下爬了出来,拼命地摇晃着陈俊卿,陈俊卿却一动不动地,任她怎么叫喊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一名打手说到:“怎么这么不经打?少爷,人晕了,现在怎么办?”
“哼,当众殴打本少爷,给我把他拉回县衙大牢去,等我爹回来收拾他!”
“可是,少爷……”
“啰嗦个屁!绑上,回府!”周茂昌此时也没了调戏春蝉的心思,摸着两边火辣辣的脸,周茂昌一心只想着回去怎么收拾陈俊卿。
打手们拥上前,一脚踹开春蝉,拖着昏迷过去的陈俊卿扬长而去。春蝉爬起身来就要追,却被人给抱住了。
“春蝉,你不要命了?”抱住她的人,是磨房孙大娘。适才,听说春蝉这出了事,正在集市上买东西的孙大娘便赶了过来。
碍于周茂昌的淫威,孙大娘只能躲在人堆里暗暗着急。见陈俊卿被拉走,孙大娘赶紧上前拉住她。
“傻丫头,你现在去不是送羊入虎口么?去不得,去不得!”孙大娘说到。
“是啊,姑娘,不能去,你赶紧回家去躲一躲,等那周大少回过头再想起你,你可怎么办?”一旁有人好心地提醒着。
“可,可陈大哥被他们抓走了啊?他是为了我,我不能、我不能不管!”春蝉急得眼泪哗啦啦的直往下淌。
“你管?你怎么管?你凭什么管?!”孙大娘也急了,冲口而出道。
“我…….”春蝉顿时语塞,是啊,她无权无势的一个女子,凭什么去救陈俊卿?
有生以来第一次,聂春蝉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与无用,她颓然地瘫坐在了地上。孙大娘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叹了口气:“丫头,别哭了,这就是命!大娘陪你回家,啊,我看那陈公子一脸的正气,在咱莆田也算是有名之人,想那周大少也不敢乱来。”
孙大娘和一些好心人,替春蝉收拾了被砸的乱七八糟的摊档,将她送回了家。
送走了孙大娘,春蝉呆坐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天边黑云越积越厚,风也一阵大过一阵,很快,雨点噼噼啪啪的落了下来,打在春蝉的身上。秋天的雨水已带着凉意,冰凉的雨水很快打湿了春蝉衣裳,被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忽然,春蝉猛地站了起来,冲进自己屋内。打开嫁奁盒子,从里面拿出装着耶律明德让她保管的碧玺双鱼的荷包,又从荷包里拿出一张纸来。
纸折的四四方方的,用蜡封着,上面写着几个小字“若遇十万火急之事,方可打开”
这是耶律明德上船前,偷偷地塞进她手心里的,还嘱咐她不要告诉任何人。春蝉毫不犹豫地去掉蜡封,打开了纸条。看完纸上的内容后,春蝉激动不已,她赶紧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拿了把伞,带上碧玺双鱼,冲进了茫茫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