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阐教异闻录》天堂放逐者

6、惧留孙

　　话说昆仑仙境里是没有夜晚的，始终都是晴空万里，祥云缭绕，于是某些人想借着风高月黑这理由不出门的时候，始终都只能无语问苍天，为什么昆仑仙境会这么大呢？为什么昆仑仙境里的太阳永远挂在正中央呢？
　　事实上神仙除了本事大点，寿命长点，穿的衣服好点，害怕的东西少点，好象与凡人也没有太大差别。
　　所以那些被凡人膜拜敬畏的神仙有什么三三两两的毛病那也是很正常的。
　　比如水神共工喜欢睡懒觉，而住他附近的火神祝融偏偏晚上不睡等到白天再睡也就罢了居然还有打鼾的毛病，你也知道，那神仙一旦打起鼾来，那个震动八方~~何况是上古大神~~~小心眼的共工哪里能忍下这口气？当下就在家里找种种理由来发火来暴跳如雷，凡间求雨？大骂祭品不够。凡间进贡，大骂愚笨凡人不懂取舍不尊重他什么乱七八糟都塞过来。下属众神众异兽来安慰他，又大骂他们大清早来吵他做甚。
　　一直骂到凡人惊恐神仙无奈，隔壁祝融被吵醒，愤怒万分。于是乎这两神从大清早爬起来开始就恨不得把对方踢脚底下狠踩出气。
　　伏羲神王赶来第一万遍对他俩吼：“你们是神，不睡觉不行啊？”
　　共工祝融一起回吼：“凭什么，我又不是怕他？！”
　　“行行，你们爱怎么睡怎么睡！”伏羲神王头痛无比以手按额下令，把火神祝融调去治理天南一万二千里的地方，把水神共工调去管天西一万二千里之地，让这两神别住一起了还不行吗？
　　凡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不止相思如此，仇恨也如此，几万年不见的共工祝融再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天上打到地下，结果共工打输了气得一头撞倒不周山，天崩地裂。
　　所以相比之下，惧留孙就是性格迷糊了点，脾气急躁了点，又特别爱面子了点，这简直不算是毛病。
　　在阐教一帮别扭到死的上仙中间，惧留孙真的已经是很不错了，你一定要相信，并且得坚信这点，否则？否则你小命可能就没了。
　　夹龙山是一座很不普通的山，高耸入云的山峰相对而立，在中间留下一道狭长险峻的山谷，又细又长，山脉走向很不规则，歪歪扭扭。站在云上一看，远远一眼就能认出来，想走错都不行。
　　这样一座外表看来就很别扭的险山恶水，居然会被身为阐教第五弟子的惧留孙看上，实在让很多不明真相的神仙费解。
　　而且来往于昆仑的众仙们，总是说，阐教最难得看见的不是玉鼎真人，而是惧留孙。
　　只要见过惧留孙的神仙，都很难以想象，这样一个性格急躁脾气不好的人，居然有个怪异的毛病。
　　他从来不出门。
　　让我们翻开阐教的记录验证一下。
　　如果你把出门理解为出昆仑，那么几万年以来，他第一次出门是封神中十绝阵之战，昆仑十二仙齐出，他也没有例外。第二次出门还是封神战里，杨戬来见他，这性子迷糊的阐教上仙才发现捆仙绳没了，大怒跟杨戬去西歧找自己徒弟土行孙算帐。其后几次都因为昆仑十二仙齐出他才不得不出门。啥？封神以前？他压根不知道怎么出昆仑山！
　　如果你把出门理解为下夹龙山，那么几万年，除了玉虚宫，惧留孙哪里也不去。
　　事实上惧留孙根本就是把出飞云洞理解为出门，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门的意思就是他整天躺洞府里，打死也不肯迈出一步。
　　“我五师弟，咳，他特别喜欢睡懒觉！”黄龙真人含糊的跟别家神仙这么说。
　　“我五徒弟，恩，他不太喜欢驾云，嫌风太大吹得眼睛难受。”同样死要面子的元始天尊一本正经的说。
　　“你们那五师叔！”文殊广法天尊叹气，“连在自家洞府夹龙山都要瞎逛上四个月才能找着飞云洞。你说为师不管这阐教琐碎事务，难道还能指望他啊？”
　　没错，堂堂元始天尊座下第五弟子，是不折不扣惊天动地无可救药的路痴。
　　当然我们不能怪罪元始天尊他老人家收徒弟时没考察到这一点，路痴又不是白痴，光用看的哪里看得出来？而且我们都要这样想，神仙多半驾云赶路，这天上啥标志物都没有，走丢一个半个那是很正常的事。
　　惧留孙也不是古往今来所有神仙中第一个有这毛病的，否则土遁这法术是怎么来的呢？
　　肯定是走啊走，走到山穷水尽疑无路，干脆土遁，这地下什么都没有，用法力走直线要是还能迷路，那就再没办法了。
　　很久很久以前的玉虚宫，昆仑十二仙聚会时，经常上演这样一幕：
　　“惧留孙呢？！”元始天尊怒不可遏，“文殊你不是提前一年就通知他了吗？”
　　“文殊师弟！”广成子非常恳切的说，“麻烦你下次再提前一个月通知他好吗？”
　　“……”
　　三个月以后，惧留孙晃晃悠悠进了玉虚宫，抬眼看看早已空荡荡的大殿，再抓住白鹤童子问：
　　“师尊有说下次让我们什么时候来吗？”
　　“好象是说，三年后的七月吧！”
　　“这么短？”惧留孙继续摇摇晃晃往后殿走，“找个地方让我住下来好了，三年，只够我回飞云洞的！记得，三年后的七月，来接我啊，否则我找不着来玉虚宫主殿的路啊！”
　　白鹤童子：……
　　三年之后，夹龙山。
　　文殊广法天尊骑着青狮到飞云洞口大喊：
　　“五师弟？五师弟？！出来，为兄带你去玉虚宫！”
　　惧留孙的某个徒弟心惊胆战出来：“文殊师伯，师父不在啊！”
　　“什么？怎么可能，我没派弟子提前来通知他啊，他怎么会不在？”文殊广法天尊惊讶，除了去玉虚宫，惧留孙根本不出门啊！
　　“师父他，这个，他从上次出门，就一直没回来过！”
　　文殊广法天尊险些头晕目眩从青狮背上摔下来，无力摇摇手，直接往玉虚宫而去。
　　“惧留孙人呢？！”元始天尊怒不可遏，“文殊你不是提前一年零一个月就通知他了吗？”
　　“文殊师弟！”广成子非常恳切的说，“麻烦你下次再提前一个月通知他好吗？”
　　文殊广法天尊气急而吼道：“提前提前，我怎么提前？五师弟他都失踪三年多了！！”
　　“啊？！”
　　“他徒弟说，他从上次出门就没回去过！！”
　　“不会吧！”
　　文殊广法天尊苦恼的抱着头：“但是现在问题是，他究竟是整整四年在来玉虚宫的路上迷路，还是在回夹龙山的路上迷路？”
　　“……”
　　这回睿智冷静如玉鼎真人，都忍不住望天无语，无法解答。
　　白鹤童子忽然跑进来：“师尊不好了！惧留孙他——他不见了！”
　　昆仑十仙（黄龙真人是死也不回来的）和元始天尊纳闷而问：“什么叫惧留孙不见了，他什么时候‘见’过吗？”
　　“回禀天尊！他从三年前，就一直住在玉虚宫后殿！”
　　“什么？！”元始天尊是最惊愕的，“那我怎么从来没看见过他？”
　　白鹤童子满头黑线：“大概，也许，可能，他从不出门……”
　　“从他出师以后，我，我，我——我都几千年没见过他了！！”元始天尊吼道，“你现在说他在我玉虚宫里住了三年，而我不知道？！”
　　“快找吧，他肯定又在玉虚宫走丢了！”这是脾气最好的慈航真人。
　　昆仑十仙长叹着，纷纷施展法术，分散而开。
　　整整一天以后。
　　“师尊！你饶了我们吧，实在是找不到啊！”云中子爬回来喘气。
　　“这，惧留孙师兄能去哪里呢？”这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太乙真人。
　　“怎么可能！”元始天尊怒道，“你们有认真仔细，每个角落都找了吗？”
　　“我连玉虚宫里所有瓶子罐子葫芦都翻过来抖了一遍，师尊你觉得呢？”广成子咬牙切齿一字字道。
　　赤精子在一边冷笑：“师兄，没想到惧留孙师弟比你还会藏吧？”
　　“我忽然想——”普贤真人忽然开口，“惧留孙师兄该不会一迷路，就又犯老毛病了吧。”
　　“什么老毛病？”文殊广法天尊迷糊的问。
　　玉鼎真人无声的指了指脚下。
　　静默片刻后，众仙一起失声尖叫起来：“不会吧——————”
　　昆仑山，玉虚宫，高高悬浮于云端之上，其下就是麒麟崖万丈深渊，附近乃是昆仑主峰，连绵几十里，林木深深，惧留孙正迷糊的四处张望：“奇怪了，玉虚宫里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山谷？”
　　殷商太康王元年，玉泉山。
　　一朵青云飘来落下。
　　白衣如雪的少年，抬眼而起，默默凝视握住他右手的玉鼎真人，孤独深沉的眼睛里，忽然有了一丝黯淡的波动。
　　“这就是玉泉山，也是为师的洞府！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清冷的声音波澜不惊，和握住他的手一样，是冰冷的。
　　玉鼎真人淡漠回视，长发与衣袂翻卷而起，如许阳光下，如许云雾间，与少年的身影交错在一起，怎不让人目为之夺？神为之醉？心为之惑？
　　浮生千年的这一眼啊。
　　很短暂。
　　几乎是同时，玉鼎真人和杨戬同时松开手，退后一步。
　　因为他们中间的地下，忽然爬出来一个人。
　　“玉鼎师弟？？你怎么在这里？这，这是不是你的玉泉山？！”
　　玉鼎真人无声点头。
　　“那就是说，我的夹龙山就在旁边！盘古大神啊，我从玉虚宫迷路后，花了七百年，这回是最接近夹龙山的一次！”惧留孙激动的不行，“十年，十年之后，我应该能躺在飞云洞口晒太阳了吧！”
　　人影瞬间又没入土里不见了。
　　“……”
　　玉鼎真人忽然说，“你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杨戬依旧面无表情点头，在玉鼎真人转过头去后，忽然于不自觉间，微微而笑。
　　如许阳光下，如许云雾间，十三岁的少年低头而笑。